“我觉得精神病院里的疯子都不会相信这样的鬼话。”
“其实我一直觉得,社会上大多数人都应该进精神病院去治一治。”夏尔耸了耸肩,“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指控的内容又有谁会知道呢?这会是一次军法审判,因此审判的具体情况,案卷和判决书都涉及到国家机密——那么也就不适宜予以公开。那位神父已经死了,而管家修女则会被判处殖民地流放十年,我还要补充一点:大多数人在那里都撑不了太久,欧洲人很难适应热带的气候和传染病。”
“这未免太过分了!”吕西安朝椅子里缩了缩,“我不能对一个无辜的人做这种事情。”
“伊莎贝尔修女恐怕也没那么无辜。您应该看过报纸上介绍的内容:这位罗贝尔神父之前曾经在尼姆的一家教会学校任职,后来因为对学生作出类似的不恰当行为被解雇,之后才来到了这里。当他还在尼姆的时候,这位伊莎贝尔修女就是他的管家了,而他在尼姆的侵害行为,都是在自己家里完成的——这也就是说,伊莎贝尔修女是他的帮凶。您并不是在诬陷一个无辜者,而是在惩罚一个该遭天谴的罪人——只不过是用了另一个罪名而已。”
“那些司法官员会配合?我觉得他们不值得信任。”
“我不是说了吗?他们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这件事情如果上了报纸,您的名声自然会受到损害,可这些小人物可就都要丢官罢职了。”夏尔说,“再说这个案子已经成了一个烫手山芋,他们巴不得把这个麻烦尽快甩出去。”
“那本地驻军的长官就愿意接手这个麻烦?”
“我记得那位长官是个上校?要说服一个上校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许诺给他一颗将星——只要您能让他当将军,我想他会毫不犹豫地趴在地上舔您的鞋面的。”
“可若是他刚正不阿呢?”
“如果他是那样的人,就不会派军乐队来讨好您了。”
“您似乎把一切都考虑到了。”吕西安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都未曾看透过夏尔·杜布瓦。
“为部长排忧解难——这就是副手的工作嘛。”夏尔挺直了身子,笑嘻嘻地说,“若是您允许的话,我就去找那些人谈一谈——您完全不用操心。”
吕西安沉默了片刻,终于,他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我们明天回巴黎去。”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他看着夏尔离去的背影,身上却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的确看不透夏尔·杜布瓦,关于这个人如今他唯一确定的只有一点:此人的野心可绝不止于成为他的副手。他感到自己面前似乎有一道深不见底的漆黑深渊,而一只看不见的手正把他往那里面推。他怀疑有人给他准备了一个陷阱,有人想对他不利——可那人究竟是谁?
第183章 施压与妥协
吕西安和他的随行人员第二天一早就登上了回巴黎去的火车,他明智地没有询问夏尔事情的进展,而夏尔也心领神会地没有主动提及这个话题,只是在他们的目光交会时给了他一个“一切妥当”的眼神,这样的知情识趣令吕西安从昨晚起就忐忑不安的心情也平静了不少。
返回巴黎的旅程是沉闷无聊的,吕西安把自己关在包厢里,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要躲在隐蔽处舔舐自己的伤口,他也需要一个单独的空间来消化自己的挫败感。至于夏尔则去隔壁车厢和那些记者们坐在一起,他本就是新闻界出身,与这些旧日的朋友混在一起如鱼得水——远比他这个部长在记者和编辑当中吃得开。
当他们在里昂换车时,吕西安让人在车站的报亭里买来了早上的所有早报,他急促地将这些报纸翻看了一遍,没有在上面看到关于他的任何报道。这算是一个好的信号,但并不足以让他彻底放心:正如夏尔所分析的那样,与他同行的记者由于电报局关门的缘故无法赶上早报的截稿时间,因此关键还是要看晚报的内容。
根据夏尔从记者们那里得到的信息,这些新闻界的秃鹫们今天一早就把自己的报道内容用加急电报发给了巴黎。而当夏尔向他们打听报道的内容时,这些无冕之王们一个个都表现的扭扭捏捏,语焉不详,这看上去可不是一个好的兆头。看来现在吕西安唯一的指望,就是在巴黎的阿尔方斯了。
从里昂站开出的特快列车因为信号故障晚点了几个小时,因此当列车开出站后不久,白日的光彩就逐渐被将至的夜幕所取代。列车驶过横跨罗讷河的铁桥,这条大河被夕阳染上了金色,像是融化的铁水刚刚从高炉当中流出来。这情景让他想起家乡,想起从布卢瓦城中间流过的卢瓦尔河,小学时每天放学后他沿着河岸回家时的卢瓦尔河也是这般金光灿烂。那些往日的回忆不过是十来年前的事情,可却仿佛已经过了十几个世纪。
一个念头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的脑子里:如果他在大学毕业后并没有来到巴黎,那么如今他会是个什么光景?大概率他会住在布卢瓦的那座老房子里,在本地的中学任职——做拉丁语课的教师。想想看,站在讲台上,手里握着长长的教鞭,给一群因为早起而不住打着哈欠的学生讲解名词的五类变格法,从二十岁讲到五十岁,让明亮的金发逐渐变成稀疏的银丝;闲暇时间打理自家的花园,用省下来的积蓄给房子换屋顶,星期日去咖啡馆喝一杯加了朗姆酒的咖啡。与这座小城市里的其他人一样,度过这平淡的,波澜不惊的一生。
第4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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