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官和银行家的眼眸相互对视了一下,这两个人的眼睛颜色都是灰色,但阿列克谢的要更深些,就像是俄罗斯天空上方总是笼罩着的阴云。
“森林里有不少狐狸,他们是漂亮的动物,或许吕西安回国的时候也可以带上一些猎物的毛皮做纪念品。”
阿尔方斯脸上的笑意因为这一声“吕西安”而变得更冷淡了,他在座位上微微活动了一下,“狐狸的确是漂亮的动物,但是却讨人厌——它们总是找机会去偷主人的鸡吃。”
“那我们更有理由去捕猎它们了。”阿列克谢不知是没有听出对方话里带着的刺还是故作糊涂,“如果您愿意来的话,我也很荣幸接待您。”
“您不介意接待犹太人吗?”阿尔方斯嘲讽地问道。
“沙皇陛下都不介意,我有什么可介意的呢?”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那么我怎么能错过呢?”阿尔方斯的笑容此刻已经蜕化为了脸部皮肤的机械折叠,就像是一卷破旧的纱帘,仅靠着一根细绒线吊起来。
阿列克谢终于让开身子,那个仆人立即关上了车门,重新跳上车,坐在马车夫身边。
“再见了。”吕西安隔着窗子朝他说道。
阿尔方斯的马车行进起来,加入了大路上马车的行列当中。此刻正是傍晚时分,街道上车水马龙,在阴暗的天空下,煤气灯的光线在马车的玻璃上和辕马的装饰上跳跃着,让一辆辆豪华马车,连同穿着带镀金纽扣的衣服的车夫,都显得光彩夺目。
吕西安靠在靠背上,感受着身下的颠簸,听着马车小跑时候所发出的那种低沉,持续而又有节奏的声音,他在等待阿尔方斯打破沉默。
“您周末去皇村玩的开心吗?”阿尔方斯微低着头,眼睛似睁非睁,懒洋洋地半躺在座位上。
“也就是通常的那些活动,没什么新鲜的。”吕西安轻描淡写地说道,”那么您呢?您周末在做什么?”
“我们和俄国人大致敲定了借款的条件,预计这周结束之前就可以拟定好合同,下周就能签字了。”阿尔方斯将熊皮朝上拉了拉,“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巴黎去了……你们的外交谈判进展怎么样?”
“和您那边一样,大致达成了共识。”
吕西安简单地给阿尔方斯介绍了那个“法德俄三国联合声明”的计划,阿尔方斯静静地听完,随即赞许地点了点头。
“的确是个很好的主意,”他说,“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是我和那位罗斯托夫伯爵在周末的时候构想出来的。”吕西安有些得意,在宴会和花园派对上,用几句交谈就影响欧洲的局势变化,这让他感到自己仿佛成了梅特涅和塔列朗一般的人物。
“好极了。”阿尔方斯淡淡地说道。
马车快速地朝左转弯,几个正在不紧不慢地穿过马路的行人发出一声惊叫,像一群受了惊的麻雀一样从马车前跳开。
“您觉得他为什么要邀请我们去打猎呢?”阿尔方斯又问道。
吕西安微微有些想笑,看阿列克谢刚才的样子,他真正想邀请的恐怕只有吕西安一个人而已,但这话万万不能宣之于口,“应当是为了表示友好吧。”
阿尔方斯冷哼了一声,吕西安听的出来,他对阿列克谢有一种本能的戒备,这就像两只肉食动物被困在同一方天地里,彼此都会因为闻到了对方的气味而变得焦躁不安。
马车沿着百万富翁大街行进,由于路上的车辆太多,马车夫不得不进一步减速,有时候甚至不得不走走停停,于是当两位客人走入埃尔米塔日饭店的时候,已经快到晚上七点了。
一个身穿燕尾服的小老头接待了两位客人,吕西安一眼就将他和书上描绘的鞑靼人联系在了一起,令人感到不协调的是,这个显然出身于中亚腹地的小老头,却说着一口流利的法语。他的燕尾服的下摆分的很开,像是一只古怪的燕子般飞在前面,引领着客人穿过餐室。
吕西安注意到,在餐厅左侧的吧台前,围拢了一堆客人,而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个浑身挂满丝带和花边的漂亮女人,她嘴里叼着象牙烟嘴,不停地抽着烟。一个身穿将军制服,头发花白的圆脸绅士将手放在她的腿上,每当他的手想要向上移动时,那女人就朝着他的脸上吐出一股烟雾来,让吕西安联想起吞云吐雾的火龙。
“那是布朗诗小姐,著名的意大利歌星。”那个鞑靼侍者向他们介绍道,“今晚她在马林斯基剧院登台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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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吕西安和阿尔方斯带到了一间算得上是雅致的隔间里,隔间里有着一张铺上了新桌布的圆桌,天花板上挂着一盏青铜吊灯,墙上则挂着一幅古怪的风景画,描绘的田园景色看上去却更像是儿童的信手涂鸦。褐色的壁纸上隔着几寸就有一根金线从天花板一路延伸到地板上,让吕西安感到自己如同是进入了一个金色的鸟笼当中。
阿尔方斯从侍者的手里接过菜单,飞快地点完了菜:奥斯坦德牡蛎,比目鱼,阉鸡和蜂蜜煮水果,配上香槟和帕尔马产的意大利葡萄酒。
当他们吞吃了几个牡蛎后,阿尔方斯将用来吃牡蛎的小银叉子放回桌面上,“您和那位罗斯托夫伯爵,究竟在皇村谈了些什么呢?”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吕西安感到自己脸上所有的肌肉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他连忙将香槟酒杯贴在自己的嘴唇上,借以掩饰自己的心虚。
第2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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