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扛起侍卫们找来的简易担架,和他们一起将弗莱德抬走。我并不为在局势最紧张的时候没有和我的战友们在一起战斗而惭愧,现在必须有人在弗莱德旁边。不过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发觉刚才我在向我的战友们——甚至是我的长官——发号施令,那命令现在在我的心口压上了极其沉重的份量,一旦有失,葬送弗莱德英勇的战果、葬送两千战士的生命甚至葬送全城百姓的就会是我。这个担子只有在压上肩膀才知道有多重,不够坚强的人很容易就会被自己压垮。我现在才知道这几天来弗莱德面对的,是怎样的一种压力。
“好吧,弗莱德。”我亲自把他横放在床上。“如果一定要有人代替你扛负这个重责,那我就去扛。但是你要醒来,一定要早点醒过来,趁着一切都还没太迟的时候。这个担子是你的,你可不要偷懒啊。”
药物、热水和那位僧侣女士进了房间,看上去她对这房间大门的尺寸很满意。她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对我说了声:“帮个忙,把他的衣服脱了。”
她的声音冷得能结出冰来,应该是对我余怒未消。我立刻照命而行了。很快,弗莱德赤裸的上身呈现在我们面前。他远超出同龄人的精干结实的躯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创口,有的已经在刚才神力的作用下愈合,但有些大伤口仍然流血不止。那漂亮的僧侣看见这残酷的景象有些吃惊,岂止是她,我受的伤已经不少了,在我看来,普通的伤势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了,现在连我对弗莱德的伤势都深感吃惊:什么样的意志力还可以让他在这样的伤害下始终屹立并英勇战斗?
我们清洗了弗莱德的伤口,然后那个冷傲的僧侣把伤药给他敷在了伤口上——从她的动作中我丝毫也看不出一个少女对异性身体的顾虑。弗莱德发着高烧,仍很虚弱,昏迷不醒。
“他叫什么名字?”看着他昏迷的样子,脸上带着几分孩子气的天真表情,那少女忍不住问。
“弗莱德。你可以说他是弗雷德里克·卡·古德里安子爵。”但对于我来说,他仍是那个弗莱德·古德里安,那个正直勇敢的轻装步兵,那个外号是“国王”的家伙。
“他很勇敢。”那少女看着他满身的伤口,大部分伤口都在前面。
“他是我们中最勇敢的,那还不是全部。他是我们的领袖,我们的朋友,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的同袍战友……”城头传来战斗的呼喊声,战斗再一次打响了。
“你很尊敬他,先生。”她看我的眼神终于不再带着忿忿的感觉了。
“甚于我的父亲,小姐。”
“我是米莉娅·巴特斯菲亚,我喜欢别人喊我米莉娅。”她的声音清澈而冷静。
“我是杰夫里茨·基德,朋友们都喊我杰夫。我得为在外面说的话向你道歉,我真的不知道他们找来的医生……”
“是个女的。”她接口回答。“我理解。”
“那就太谢谢了。”
“不用谢,理解不意味着原谅。你已经对一位高贵的女士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恶,你居然说我,说我……”
“胖。”我刚说完就恨不能撕烂自己的嘴。这句禁咒是绝不能当着一个女士的面说出来的啊。
“你还说!”这真是一句灵验的咒语,一个小小的操纵法术将洗伤口的热水连同它的容器一起扣在我的头上。
一阵温暖。
“这里交给我了,你可以出去了。有事情我会通知你。”报复完毕,她向我挥了挥手,随便地下着驱逐令,完全的冷漠,似乎刚才浇我一盆水是理所当然的。她转身摸着弗莱德的额头,取下他头上浸过凉水的毛巾。她看弗莱德的眼神和我完全不同,忽然变得那么温柔,仿佛是母亲在看自己的孩子,又好象是一个小女孩在看她敬仰崇拜的父亲。
确定这里没我什么事之后,我退出了门去,同时把三个侍卫调派了出去。一个派上港口城墙附近,密切注视战况的进展;另外两个派到南侧的城墙,一旦发现我们的援军,一个立刻通知我,另一个直接引援军向战场去。
喊杀声时大时小,中间搀杂着士兵临死时不甘的惨叫。我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弗莱德醒来,或许还有信任,信任那些曾经和我一同出生入死的伙伴们,信任他们能够抵挡住大批的军队。
正午已经过了,弗莱德,如果你估计准确,在今天日落之前我们会迎来第一批援军。
他们来,我们胜,他们不来,我们死。这是你说的。即便你重伤在身,已经脱离了战场,整个战局到目前为止,仍在按照你的剧本上演呢。
援军一定会来,不是因别人,而是因为你。我相信你,毫不怀疑,一直如此。
“啊……”米莉娅的惨叫从房中传来。“刺客”,这个词从我脑中一闪而过。我拔剑冲进房间,一边还在后悔没有多派几个人保护重伤的弗莱德。
一脚踢开门,我吃惊得几乎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幅极度香艳的景象,米莉娅小姐披头散发、衣冠不整地被弗莱德紧抱在怀里,她的挣扎在弗莱德面前毫无作用。如果不是我很清楚弗莱德高尚的品质,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他嘴里口吃不清地大声说着些什么,我可能真的会以为我在不适当的时间打扰我朋友的好事了。当然,后者是主要原因。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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