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足够有实力的人才会不讲道理,这是我亲眼所见。第一排的士兵忽然加速,集中力量撞在几条拒马的拼接点上,然后就势推开阻住去路障碍,清理出几条足够并排通过两个人通道。后面的士兵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沉静又迅速地以整齐的队列冲向下一道障碍。
“弓箭手准备!”罗迪克的声音从第一排防线中传来,没有惊惶,没有恐惧,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恨意。他是一个多少有些内向的年轻人,他的内向与罗尔不同。他不会在与陌生人交谈时胆怯,不会在与同伴粗声喝骂时脸红,但他也绝不会在我们面前表露他的感情,谈论他的心事。他这几个月来的表现冷静得甚至让我们觉得他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兄弟在他面前死在了温斯顿人的手中,他和我们一样的吃饭睡觉,一样的训练调笑,在河上面对开普兰的大斧,他并没有表现得比我们更冲动,更勇敢。
可我们都知道,这才是他的表达方式。
并不是时间使他对温斯顿人的仇恨变得淡薄了,恰恰相反,这长期被压抑的仇恨感情一旦爆发,将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都要炽热。
现在,他有一个机会,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为自己的兄弟复仇,像一个真正的战士一样讨回自己的血债,如果我是他,就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齐射!”冷酷的命令大声传达了出来,一排箭雨既低又平地越过罗迪克布下的防线,密密匝匝钻入重装步兵的队列。
这次攻击造成的破坏力惊人的低,只有零星的几个士兵在箭雨中倒了下去,还有一些箭支艰难地撬开了敌人厚重的铠甲,给他们造成了并不致命轻微伤害。更多的箭擦着他们明亮光滑的铠甲斜斜飞出,甚至连稍大一点的响声也没有发出。
温斯顿人冲开了第二道障碍。
“齐射,第一列准备。”罗迪克坚定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抽出自己的军官制式长剑,指响天空,对自己身边的士兵们大声说道:“为了亲人的荣耀!”
“为了亲人的荣耀!”不只是第一列的守军,各列的守军纷纷亮出了自己的武器,忘情地高呼,没有一个人退却。
温斯顿人冲开了第三道障碍,第一道防线近在咫尺。
“齐射,步兵上前,长枪手准备!”
二十步……
“保持阵型!”
十五步……
“保持阵型!”
十步……
“齐射,保持阵型!”
五步……
“举枪!”
随着一声令下,从前排手持短剑的战士身前亮起的三四层明亮锋利的长矛,直指向飞奔而来的重装步兵。随着连声脆响传来,温斯顿人终于在登陆之后第一次成规模地受到了阻击。
十几支长矛穿透了前排士兵厚重的铠甲,而他们自己奔跑的冲力又将他们自己推进杀人的凶器之中。这还不是全部,后排的士兵并没有因此停住脚步,惯性使他们将自己的战友狠狠地挤向前去,让长矛穿透了他们的尸体。
一片血腥。
我们没有看见传说中长矛穿透多具人体的景象——那是还在新兵营时,一同入伍的长枪兵经常向我们炫耀的资本——那只有在对付高速飞奔的密集的轻骑兵时才有可能出现。重装步兵的装甲太结实了,在穿透一具人体之后,第一排几乎所有的长矛都应声断裂,完成了它们的使命。
我说:完成了他们的使命。
是的,长枪的使命完成了,温斯顿人停下来了,这道钢铁洪流终于停下来了。阻挡住他们的不仅是堆到胸口的沙包麻袋、一道道加固用的船甲板原料和一柄柄锋利的长枪,更是一具具血肉之躯。
最前排为长枪手提供保护的十名战士无一幸存,他们几乎是被这道人流挤死、踩死的。沙土掩体并没有发挥预期的作用,瞬间支离破碎,铁甲战士们又顶着我们的人墙枪矛强行推进了几步,这才停止了他们疯狂的涌动。
刀光剑影,短兵相接。
如果是在平原上,仅凭轻装短剑和长枪手是根本无法抵御重装步兵大范围的全线冲锋的,一旦被他们撞出一个缺口,随之而来的就是全线崩溃。
可这里是码头。
这里只有一条道路。在这唯一的一条狭长的道路上,长枪的威力发挥到了极至。攒击,攒击,如潮水般几乎无休止的攒击将一具具尸体留在地面上,很快,在他们的上面又堆起了自己战友失去生命的躯壳。失去了枪矛的战士抽出随身的短武器,毫不犹豫地站进前列,用自己的肉体护卫着身后自己的袍泽,直到死亡降临。
就在这条道路上,一百人挡住了近千人的去路。
挡得很勉强,可毕竟挡住了。
“后撤,弓箭手掩护!”罗迪克一边极力抵挡着涌来的人潮,一边果断地下达命令。的确,重装步兵最具威胁的冲锋已经被阻拦住了,第一道防线的任务已经完成。不利用掩体的优势,正面对抗这支剑沉甲厚的强大部队并不是勇敢,而是愚蠢。
成排的长枪编队缓慢地向后移动,虽然长期疏于训练让队型变得有些混乱,但攒击并没有停止,温斯顿人没有获得一拥而上痛快斩杀的机会,在死亡近在咫尺的压力让他们必须坚守自己的位置。少数几个落了单的家伙没有及时的退却,陷入了钢铁甲士的洪流之中,被几把重剑联手绞成了碎片。
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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