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吉月用力点点头,“你们先跟我回舟锡山,然后跟我师兄一起走,行不行?”
三个孩子对视一眼,都同意了。
于是司吉月带他们一起回舟锡山,路上因为三个孩子都不会御剑还走得颇为艰难,司吉月左手抱着一个,右手拎着一个,后背上还背着一个。
最后是林安弱弱地提醒她,司吉月才想起来自己可以御好几把剑来着,于是四个人这才像小鸭子排队一样顺利御剑回到舟锡山。
到了山上以后,司吉月继续鬼鬼祟祟地把三个孩子藏到自己房间,之所以这么小心翼翼是害怕被大师兄撞见,到时候万一暴露出二师兄要提前跑路的事情就不好了。
“记得给我写信。”司吉月和他们一起坐在床边,无聊地晃着脚丫子,听着脚腕上金银环饰碰撞出叮叮当当声,“信件应该可以寄到仙域来吧?或者用传讯符?”
“可以的,我们会经常想你的!”林璐音也很不舍地抱抱她。
终于熬到晚上,天色彻底黑下来,司吉月带着三个孩子蹑手蹑脚摸到梁茂尘窗户边,伸手轻轻扣了扣窗台。
梁茂尘应声打开窗户以后,四个人一起整齐地站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司吉月挨个把小孩从窗户口举起来递给师兄,梁茂尘不明所以地接过来,最后司吉月也从窗户翻进去,关上窗户以后才对梁茂尘不好意思地笑笑,“师兄……你走的时候能不能带着他们三个啊?”
三个小孩也摆出“拜托拜托”的手势,用星星眼看着他。
梁茂尘问清楚原因后,无奈地叹口气,“真是的,我可不是为了看孩子才离开仙域的啊喂……”
司吉月在旁边跟个小鹌鹑一样老老实实听着,安静地看着他。
“但是……”梁茂尘话锋一转,弹了下司吉月脑门,笑着说,“你遇到事情知道来找我帮忙,师兄还是很欣慰的!学会依赖别人也是人生里很重要的一件事。”
“!”司吉月高兴地蹦起来,“师兄,你答应啦?!”
“嗯。”梁茂尘点点头,又对三个小孩说:“不过咱们得约法三章,第一条,安全第一;第二条,别哭别闹,路上一切听我的;第三条……等我想到再说。”
余天梁很是崇拜地看着他,连连点头。
林安又开始心生退意,带点害怕地说:“四大陆那么危险,我们会不会……”
林璐音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拍拍他,坚定地说:“外面确实是危险的,有很大的可能我们会死在那里,但是……”她看着广阔的天空,眼睛里像是有星星在闪烁,“也有可能,我们会有一场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经历过的冒险和荣耀!”
梁茂尘忍不住笑着看着他们。
半个时辰后,司吉月对着飞鸢上的师兄和三个孩子用力挥手,高高兴兴地跟他们说再见。他们离开时,黎明的太阳刚刚露出一角。
对于出生在仙域里的这些孩子来说,他们既没办法修仙得道,也不能享受凡人的欢乐。一辈子被栓在仙域,像是一辈子被捧在手心的金丝雀一样,在父母面前一点点走向生老病死。
不论怎么想,这都是件很可悲的事,司吉月看着飞鸢的影子一点点远去,逐渐模糊成天空里的一个小点。她忽然想,即使是这样,这些笼中鸟依旧会做出两种与众不同的选择:一种是逆天改命,或是付出更大的代价,最终找到适合自己修炼的方法;另一种则是冲出牢笼,舍弃一切,去过自己选择的生活。
司吉月一个人坐在屋顶上,眼睛里倒映着初升的太阳,心里若有所悟,但是又觉得朦朦胧胧地想不明白。
于是她干脆把一切思绪都抛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灰尘,御剑到山顶继续练剑去了。
第25章 层竹林
接下来的十来天, 司吉月在学堂的常识课和识字课都渐渐完成了。
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待在山顶练剑,那片苦竹林,司吉月从初夏砍到中秋, 手上的伤口裂开又痊愈,最终结下一层薄薄的茧。李星火偶尔会对她指点一二,每次都让司吉月受益匪浅。
李星火在梁茂尘离开之后的第二天才发现梁茂尘偷偷从山上离开了, 他知道这件事以后,倒是没怎么发火,只是脸上带着可怕的微笑,捏碎了手中长剑,淡淡地说:“他有本事就永远别回来, 不然, 哼……”
司吉月替二师兄感到心情沉重,并遥遥表示同情。
司吉月成功迈入金丹期,她现在已经可以学习更高一阶的剑术和金系的法术了, 但是舟锡山上并没有高阶的金系修士,也就没有人可以手把手地教她。
沈灼洲和垄钰城倒是乐于给她演示水、土两系的功法,司吉月学习各种法术都奇快无比,但是困于元素属相, 她能明白“浸润”和“融合”的理念,却没办法把代表着这两种意念的法术使用出来。
如果说垄钰城用同一招可以移山填海,那么司吉月就只能变出一个小土包。
李星火在不久后,除了让她去砍竹子, 也开始渐渐教导她一些剑术,唯一不太合适的是他所传授的招式全都是自己在出任务时常用的, 他自己觉得好使,就下意识教给师妹, 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些都是杀人的招式。
练到一半时,因为刀和剑归根到底还是有些区别,于是李星火干脆把自己的长刀递给司吉月,让她试着用。司吉月上手很快,动作招式间都带着李星火杀气腾腾的影子。
李星火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不得不承认,就算是再挑剔的人,也无法从司吉月的动作中挑出缺憾。他微微眯了下眼睛,打算过几天给司吉月去后勤部打把刀,反正师妹是金系修士,刀和剑差别不大,把小孩往这方面培养也不错。
司吉月就像一张白纸,也可以说是大雪过后洁白的雪面——往上面涂抹什么,她就极快地学习什么。
由于司吉月流露出的自信,李星火不由得被她影响,一点一点多教些,渐渐地,他不止传授司吉月金丹期的功法,甚至指导司吉月学习用元神配合攻击的方法,并且开始带师妹一起展望“拳打黎乡山,脚踢清虚仙尊”的未来。
因为司吉月对元婴期以上的事全都一知半解,也就不觉得大师兄教给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问题,这两个人一个敢教一个敢学,等到沈灼洲发现他们在干什么的时候,李星火已经在试图带着司吉月强行登阶了。
沈灼洲扶着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匆匆拦下了他们。虽然李星火这样的举动完全是出于无心,但确实是不智之举。
司吉月跑进层竹林砍竹子时,两人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沈灼洲对大徒弟问:“星火,你真没发现吉月的进阶速度不太正常吗?”
李星火不以为然,皱眉问:“不就是快了点吗,有什么不正常的?天才在修仙界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李星火本身就是年少成才,因此不仅没觉得哪里不对劲,反而骄傲地觉得司吉月颇有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沈灼洲看着稍远处吭哧吭哧砍竹子的小徒弟,眉眼间笼上一层淡淡的忧愁,皱着眉说:“事出反常必有妖。被催熟的果子肯定会有人在暗处盯着……星火,恐怕今年的五宗大比不会太顺利。”
李星火听懂了他的意思,他略一沉思,对沈灼洲说:“不用担心,到时候先让三师弟和师妹一起去,等比赛开始之后我找个任务去看他们一眼。”
沈灼洲欣慰点点头,“星火真是懂事了……”
李星火烦得直接瞪他一眼,沈灼洲也没呵斥他大逆不道,只是悄悄挪远了些,然后温和地拍拍大徒弟的脊背,感慨地说:“星火现在都比我高了啊……我还记得刚见到你时,你才这么大点。”
沈灼洲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了一个仅到大腿的高度,他脸上笑容依旧透露着一股柔和的慈爱,看向李星火的视线温和得像是在看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李星火被他看得浑身不得劲,就算往常再嫌弃沈灼洲这窝窝囊囊的性子,这时候眉眼也下意识柔和下来,对师父说:“别担心,万事有我,我会照顾好师弟师妹的。”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对此一无所知,仍然在竹林里吭哧吭哧练剑的司吉月,“把这丫头带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反正再麻烦也不会比当年钰城入门时麻烦。”
***
这年秋季的第二个月,学堂的常识课正式结课,所有弟子还有夫子都最后一次聚集在黎乡山山脚下的小镇里,庆祝全员顺利通过这门课程,同时也是为将要出发参加五宗大比的弟子壮行。
因为这两个事出现在同一天,所以节庆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
整个小镇灯火通明,仙域里的节日太少,居住在镇上的普通人也把这三十年难遇的一天当作节日一样庆祝。
镇民、夫子、学徒等等,男女老少簇拥在小镇街道上,这样的夜晚把所有人连结了起来,没人在乎身份,大家都在笑,不知道是谁用笛子吹奏着悠扬的曲子,到处是欢笑声和火炬,碰杯声、酒水倒入杯中时的咕嘟咕嘟声响遍月光映照的黎乡山。
山上有隔音阵,山下的人听不到山上的声音,山上的人也听不到山下的吵闹声。下面多么热闹,上面就有多么寂静。
夫子也不再严肃地绷着脸,转而给镇上的孩子们讲起了关于最后一条龙的传说,“……龙的骸骨被破碎的岩石覆盖,一同弃置在仙域的大陆架之下,甚至我们脚下这片岛屿,也是由龙骨一寸寸铺盖而成的……”
司吉月扎在孩子堆里,被一群小孩包围着,她怀里搂着一个小孩,背上还靠着一个,好奇地追问:“那现在已经没有‘龙’存在了吗?”
夫子摇摇头,严谨地说道:“这个不能确定,但是已经几百年没人见过龙了,三百年前的千塔山之乱以后,灵气衰退,已经修成人形的妖族和所有的龙全部覆灭,灵气复苏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能够修成人形的妖了。”
最后,夫子把他身边仅剩的糕点分给听故事的孩子们,对司吉月这个学生偏心地多给了一块。
司吉月坐在学堂的阁楼上,一口一口慢慢啃着糕点,她从这儿能远远望到舟锡山。
舟锡山整座山恰如倒悬的一把剑,格外陡峭,依稀能看到山腰上的小院淡淡的浮光,司吉月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听到了层竹林里沙沙的竹叶摩擦声。
壮行的宴会结束之后,五宗大比也快开始了。沈灼洲看着大包小包收拾好行李的垄钰城和司吉月,悄悄抹抹眼泪,不舍地说:“最后一天再走也可以……要不多在山上多留几天吧?”
两人当然答应。
司吉月这几天也没有休息,依旧是闷头在砍竹子,从早晨练到晚上。
司吉月很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爬到舟锡山顶峰时的场景,那时她抬眼望去,舟锡山顶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这种竹子,一眼甚至望不到边际,似海,风吹过来时,竹叶相互摩擦的声音简直像浪一样。
那时候司吉月觉得李星火的说法实在不可思议,以她现在修为砍完所有这些奇怪的竹子,还不能用灵力,这怎么可能呢?
而现在,当她面前那最后一根竹子因为承受不了气劲摧折而断,司吉月的虎口也破裂了,整只手都被奔涌出来的血液染成红色,她手中紧握着的示君,剑尖低落滴滴大颗的血珠,在她愣神间,染红了她脚下的一小片土地。
司吉月下意识回头去看舟锡山的山顶,暖黄色的夕阳之下,这座山光秃秃的。
居然真的……真的做到了啊!
明明那么多个日夜都熬过来了,司吉月却在这时候突然模糊了视线,她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受,说是委屈也不是,说是解脱也不对,更多的还是一种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战栗感。
司吉月下意识兴奋地往山下跑,她一边跑,一边胡乱地包砸手上的伤口。因为太过激动,在路上还摔了个跟头,司吉月一口气冲下去,大声喊:“师父!师兄!竹子……竹子我砍完了!”
坐在小院里缝衣服的沈灼洲诧异地看向小徒弟,李星火正抱着胳膊看垄钰城用剑,偶尔给出一点意见,听见她声音的时候,三人全都齐刷刷地看向她。
没等他们说话,司吉月脸上就克制不住地咧出一个快乐的笑容,比身后的夕阳还要灿烂。
等耐心听完小徒弟说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后,沈灼洲忍不住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脑袋,笑着说:“原来是这样啊。”
他一边忍笑,一边骄傲地说:“我们吉月真了不起!”
垄钰城早已收起剑走过来,他在旁边师父身边沉默地点了点头,司吉月于是骄傲地扬起小脑袋,带着掩饰不住的开心听师父夸自己。
“嗯,确实挺了不起的。”李星火罕见地也夸了她一句,司吉月瞪大眼睛诧异地看向他,然后快乐地笑起来,“师兄再多夸两句吧!嘿嘿……”
李星火往她额头上弹了一下,虽然没再夸她,但是却笑了。沈灼洲看着小徒弟开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温声说:“咱们山上真用剑砍完那片层竹林的,有史以来就两个人。”
“一个是大师兄,”垄钰城朝司吉月看过去,一向严肃正经的脸上也带着几分笑意,“另一个……就是你了。”
司吉月带着一脸的汗与灰朝他们咧出一个大大的笑。
***
第二天,垄钰城和司吉月坐着二师兄做的飞鸢,从舟锡山山顶上动身出发。
沈灼洲和李星火站在小院门口,一直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直到再也看不见彼此的身影,司吉月才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她不是第一次坐飞鸢了,但是还是一样的话痨,只是这回身边坐着的人是比李星火耐心很多的垄钰城。
他认真听完了师妹所有喋喋不休的问题,没有嫌她吵闹,甚至挨个解释给她听。
“那个望心镜,对白鹤山来说确实很重要,他们几百年前就是靠着这个成立门派的,望心镜应该很早就滋生出灵识了,但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认主……”
司吉月始终睁大了眼睛认真的听着,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垄钰城平时沉默寡言,但是解答司吉月漫无边际的问题时却很有耐心:
“五宗大比是分为小组比赛和单人比赛,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参加小组赛,元婴期以及元婴期以上的修士则参加单人赛。”
“每年参加小组赛的弟子大概在一千人左右,小组最多五人,也就是二百组,小组赛分为三轮,不过每年的比赛具体会根据举办门派产生一些变化。”
“所以我们在赛场上遇不到了吗,师兄?”司吉月仰头问。
“嗯,”垄钰城长相看上去颇为凶狠,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是个温吞和善的性子,垄钰城点点头,“在比赛里遇不到了,平时还是可以见面的。”
司吉月兴奋地站起来,她挺起胸膛,叉着腰自信道:“那我们岂不是可以拿两个魁首回去了?!”
垄钰城忍俊不禁,对师妹点了点头。
他们聊了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垄钰城才操纵着飞鸢停下。
周围的白鹤山修士大多都作书生打扮,而无论是谁,来到白鹤山之后第一眼见到的必会是那巨大的、提在山壁上的金辉诗篇。
剑宗不养闲人,咸鱼可以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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