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张家日子好过，一是没人生病，二也是男丁多挣的工分多，除了粮食每年多少还有点钱入袋，三是张洪亮每个月都有钱寄回来。
    这几个月老的小的都生了病，又没有了张洪亮每个月寄的钱，张家的日子也就紧巴了。
    得知原因，刘欣雨沉默了。
    之前她还真没有关注张洪亮上学之后的生活来源问题。
    张洪亮现在是学生，不再是江南机械厂的职工，当然不可能再有工资。
    也就是说不但张家少了张洪亮的这份收入，张洪亮本人也只剩下国家给的助学金。
    “你是不是打算答应方厂长，去盛华服装厂当模特？”虽然张洪亮没有明说，刘欣雨却一下子就猜到了张洪亮提前回京城的目的。
    张洪亮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与刘欣雨订婚快一年，张家只在开始那几个月按约定给刘欣雨送了供给，后来就不了了之。
    现在他的身上只留了回京城的车票钱和半个月的饭钱。
    为了生活他也不得不为五斗米折腰。
    刘欣雨默默地盯着张洪亮，半晌才道：“靠自己的能力吃饭，没什么可难堪的！抬起头挺起胸，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虽然刘欣雨的声音不大，张洪亮却觉得如雷贯耳，更觉得刘欣雨是他人生中贵人。
    七月二十九这天，刘欣雨带着陈招娣煮的十个茶叶蛋与张洪亮一起踏上回京城的旅程。
    剩下的十个茶叶蛋外加五百块钱，刘欣雨交给刘新菊，让刘新菊在她走后再转交给陈招娣。
    “奶，就算山货能卖到一块钱一斤也别进山里收果子，一定要记住啊，没命花钱再多也没用，再说咱们现在也不差那么点钱。！”刘欣雨拉着非要送她出村的陈招娣再三交待。
    陈招娣轻轻拍了拍刘欣雨的手保证道：“放心，我们以后坚决不进深山收果子，最多只在近山砍柴。自己照顾好自己，别操心家里。要是钱不够用，一定要告诉奶，奶给你寄。还有，房子事，你也别操心，别说现在我和你爷还活着，就算我们都走了，你姑也不可能得逞！”
    刘欣雨抿嘴轻笑，刘丽芳贼心不死，找各种理由想占有她家的房子。
    在这件事上陈招娣的态度十分坚决，已经好几次将上门撒泼的刘丽芳打出门了。
    对于刘丽芳这个姑姑，刘欣雨只能用无语这两个字来形容。
    据说蒋家那个老太太去世，陈招娣作为亲家上门送丧帐随礼，刘丽芳居然提出要让刘欣雨回来给老太太送葬。
    理由是刘青山去世时，蒋家全家给刘青山送葬了，把陈招娣气得直接给了刘丽芳一巴掌，从此再不允许刘丽芳上门。
    本来刘欣雨这次回来也是要与刘丽芳掰扯掰扯的，因为张红芸的信里曾经提过刘丽芳在外散布了不少谣言，回来才发现刘丽芳散布的些谣言早就已经不攻自破，而且陈招娣已经彻底与刘丽芳翻脸了。
    既然如此，刘欣雨也乐得不与刘丽芳打交道，与那样一个不聪明的人交手实在无趣。
    挥手告别亲人，刘欣雨大步追上站在几步开外等她的张洪亮，两人并肩往镇上去。
    这次因为不是学生上学的高峰，签票不断算顺利，既没有找人帮忙，也没在省城逗留，当晚就坐上了开往京城的火车。
    要是以后都这么幸运的话，江南机械厂那边就可以少去甚至不去了。
    从京城回来的时候，刘欣雨曾经陪着张洪亮去了一趟机械厂，顺便帮服装厂改了几个书包的款式，这与盛华服装厂的协议并不冲突，刘欣雨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回到京城刘欣雨与张洪亮都没有回各自的学校，而是在畅春巷进行简单的洗漱之后就直奔盛华服装厂。
    当刘欣雨出现在方厂长面前的时候，刘欣雨明显感觉到方厂长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她只当没看到，且看方厂长到底做了那些手脚再说。
    在回京的火车上，刘欣雨将自己的怀疑告诉张洪亮，也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张洪亮，两个人商量了一套在厂之后的行动方案。
    此刻按照事先商量好方案，张洪亮与方厂长谈模特的事，刘欣雨则直奔车间。
    方厂长想拦住刘欣雨，却还是放弃了，只看着刘欣雨的背影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一边略有些心不在焉地与张洪亮商议有关模特事宜，一边在心里盘算该如何向刘欣雨解释。
    继续隐瞒看来是行不通了，除非不打算再与刘欣雨合作，那就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第165章 抓了个现行
    方厂长最后的决定是把这难题交给刘主任，不对，现在已经是刘副区长了。
    刘欣雨是刘副区长的挖来了人才，当初商议合作方式的时候基本也是刘副区长主导。
    厂里做的手脚，他也曾隐晦地向刘副区长提过，而刘副区长也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现在眼看着就要穿帮，厂里有责任，刘副区长难道就没一定责任吗？
    有困难找领导嘛。
    如此想着方厂长倒是淡定了，开始与张洪亮认真商谈他们之间的合作。
    经过刘欣雨的提点，对于如何与方厂长谈合作谈报酬，张洪亮心里有底，而厂里目前也确实十分需要像张洪亮这种既有长相又有身材的模特，因此张洪亮与方厂长谈得还算顺利。
    虽然方厂长开出的报酬只比刘欣雨预估的报酬略高那么一点，但是张洪亮心里却十分满意。对于方厂长提出的随叫随到，张洪亮坚持了自己的原则。
    作为学生肯定做不到随叫随到，因此他只能尽量，于是张洪亮十分诚恳地看着方厂长说道：“我是学生，而且还有些班务和系学生会的工作，因此不可能随叫随到，但是我会尽可能抽出时间配合贵厂的宣传需要。”
    方厂长当然明白作为学生而且还是个学生干部，张洪亮不可能随叫随到，但是他需要考虑的厂里的利益，因此双方商定每个月张洪亮必要抽出一到两天的时间履行模特的职责。
    方厂长与张洪亮之间的气氛可以说相当融洽，去车间巡视的刘欣雨就没那么幸运了。
    她刚到一车间，迎面就看到一位二十七八岁的女同志正在指挥几个工人将做了一半的服装往两辆三轮车上搬，眉头不由就皱了起来。
    从六月份开始，盛华服装厂就是以车间为单位进行生产。
    每个车间生产的款式不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现在一车间应该正在生产男式体恤，而且是从裁剪到缝纫一体化的生产流程。
    那么现在他们要将这些做了一半的体恤搬去哪里？
    既然心里早有疑惑，刘欣雨也没着急上前询问，只是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看着几个人忙忙碌碌地搬了好几大捆半成品上车。
    “行了，今天就先搬这么多，明天再来，每天搬一点，我们这边能有所交待，你们那边也有活可干。活交给你们了，质量一定要保证，五天后只会有人去你们厂里验货提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一车间里面传来。
    这个声音刘欣雨十分熟悉，是方玲。
    看来盛华服装厂为了隐瞒生产量，也是用了些脑子，可惜没想到她会提前回来，这不，抓了个现行！
    不过刘欣雨依然不急，继续站在角落里看着听着。
    那位指挥工作搬运的女同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脸上露出感激的笑容：“方主任只管放心，哪怕加班加点，我们也会保质保量完成任务。那我们先走了，明天我们同志来。”
    “走吧走吧，对了，杨帆，让你们的人闭紧嘴巴。”方玲的声音再次传来。
    杨帆扫向在场的几位工人，工人们立马争先恐后地说道：“绝对不会乱说的。一定闭紧嘴巴。”
    刘欣雨发了一声冷笑，从角落走了出来。
    “什么人？”杨帆的警惕性不断是挺高的，对着刘欣雨厉声喝道。
    杨帆这一声喝，把车间内的方玲给引了出来。
    看到刘欣雨，方玲呆了，她绝对没想到应该在千里之外的江南省过暑假的刘欣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刘欣雨平静的看着方玲，嘴角微微勾起，脸上一抹淡淡的笑容，带着一丝丝的嘲讽和讥笑，方玲的脸红了。
    “玲姨，这是在干啥呢？”刘欣雨的目光从方玲身上扫向那两辆装满了半成品的三轮车，帮作不角地问道。
    为了隐瞒利润厂方做了不少的小动作，虽然偶尔也会觉得对不起刘欣雨，但是只要想到这几个月刘欣雨分走的利润以及即将分走的利润，方玲又觉得怎么做都该心安理得。
    但是那也是在刘欣雨不知道的情况下，这样被刘欣雨直接抓现行，实在是太难堪了。
    杨帆不认识刘欣雨，但是从方玲的脸色上来看，似乎对面前这个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十分忌惮，而小姑娘脸上始终挂着笑，一言一行却让人觉得来者不善，不由靠近方玲小声问道：“方主任，这位是？”
    虽然杨帆的声音不大，但是刘欣雨离两人又不远，把杨帆的问话听得一清二楚。
    刘欣雨的目光从三轮车重新移到方玲身上，似笑非笑却又气定神闲地等着方玲的回答。
    方玲闭了闭眼睛，轻叹一声道：“刘欣雨，京大学生，本厂特聘设计师。我们盛华今年生产的所有新款都是由她设计的。”
    杨帆的脸色顿时就变了，有些无措地看看刘欣雨再看看方玲，不知道是走还是留。
    刘欣雨猜测这个叫杨帆的女同志应该是某个小服装厂的负责人。
    这种小服装厂多半靠接代加工维持生计，杨帆所在的厂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接到盛华的代加工，如果失去了这个代加工的活，说不定厂里连工资都开不出了。
    刘欣雨不是狠心的人，再说问题出在盛华，杨帆他们厂的工人没有错，何必为难无辜的人呢？
    对着杨帆笑了笑，刘欣雨指了指三轮车道：“你们还有什么事吗？如果没事的话，还是赶紧拉回去吧，记住刚才方主任的指示，一定要保证质量啊，可别砸了我和盛华的牌子！”
    杨帆又惊又喜地看了眼刘欣雨，又将目光投向方玲，见方玲并没有表示反对，连忙指挥工人踩着三轮车像逃似地离开一车间。
    目送杨帆一行人远去，刘欣雨抿了抿嘴，从方玲身边走进一车间。
    方玲紧跟了两步，想与刘欣雨解释，张了张嘴总还是颓然地闭上了嘴。
    被抓了现行，再解释都是枉然，只会让人更看不起。
    方玲默默地跟在刘欣雨后面回到车间。
    第166章 谁能不眼红
    刚才车间外的动静显然已经惊动了一车间的工人，尽管厂里现在实行的是基本工资加计件工资的新分配制度，但是这会儿大多数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有些人甚至停下手上的工作正在小声的交头接耳。
    看到刘欣雨进来，正在与人小声议论的裁剪班长姜阿姨对着刘欣雨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连忙拿起剪切假装忙碌。
    刘欣雨只当没发现诡异的气氛，与往常一样，细细询问最近的生产情况，又随便拿起几件成品进行抽查。
    体恤各细节基本符合设计的要求，刘欣雨连查了几件除了偶有线头处理得不太细致以外没有发现有什么瑕疵。
    从一车间出来，刘欣雨并没有直接回厂部，与往常一样，把几个车间全都巡视抽查了一遍，厂方的质量抓得还是不错的，这点让刘欣雨十分满意。
    除了在一车间抓了方玲的现行，其他车间看着倒像是一如既往，但是刘欣雨还是从细节中发现的一些问题，只是她没有当面指出。
    整个巡视过程，方玲全程陪同，刘欣雨都有些替她尴尬。
    不过陪同刘欣雨巡视，本也是方玲的工作之一，尴尬也好难堪也罢，都受着吧！
    回到厂部，发现张洪亮居然已经开始投入工作，此刻正穿着一件体恤按厂方不知从哪里请来的照相师傅摆pose.
    看到刘欣雨沉着脸进来，张洪亮立马收了pose，关切地走向刘欣雨：“怎么了？”
    刘欣雨淡淡地扫了眼正在小声说话的方厂长和方玲，挑了挑眉，然后嫣然一笑道：“你这里很顺利嘛，都拍上了。”
    张洪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按你说的，谈得还算愉快，报酬比你估的还要略高那么一点。”
    这个结果让刘欣雨感到有些意外，却也替张洪亮觉得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