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晏安看到的所有的记忆里,段迟渊和年轻的皇帝相处的都很和谐。大概是因为年少时便朝夕相处,他们两个很有默契,往往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彼此的想法,林晏安看得心里泛酸的同时,也生出了一丝疑惑。
明明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怎么就走到了不死不休的结局?
他被困在佛珠里,百无聊赖的翻来覆去,常常盯着飘在自己头顶上方的白色光团发呆。
比起最开始的时候,那光团很明显的黯淡了很多,体积也缩小了,从原本的拳头大,变成了现在的葡萄大。
林晏安渐渐发现,每次开始一段新的记忆时,光团中就会抽出一小部分能量,光团也就变得越来越小。
记忆就快要走到尽头了……林晏安盯着那只剩下葡萄大小的光团,陷入了漫无目的的走神。
果然,漫长的温馨的记忆,在光团变成指甲盖大小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又回到了最开始的那座宫殿,再一次被挂在墙上。年轻的帝王背对着他坐在桌前,面前似乎跪着一个人。
那个人离得比较远,又被皇帝的身形挡住了,林晏安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轮廓,似乎是个瘦削孱弱的少年。
“……你说什么?!”皇帝的惊怒交加的低吼声突兀的响起,“哗啦”一阵乱响,原本摆在桌上的瓷盘茶碗,全都被他甩袖砸到了地上。
林晏安吓得浑身一激灵,赶忙集中精神,想要听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那少年的声音实在是太小太低了,细如蚊蚋,他怎么都听不清。
他只能听到皇帝越发愤怒的怒吼着,而那少年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真的毫不畏惧,竟然就那样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直面天子的雷霆之怒。
“朕不相信!”皇帝霍然站起身来,焦躁的来回踱步,咬牙重复了一遍,“朕不相信!”
那少年微微俯下身,说了句什么。
林晏安拼命的听,也只隐约听到“绝无欺瞒”四个字。
皇帝猛地停下脚步,死死等着跪在地上的少年,咬牙切齿道:“临泓,你若是敢欺骗于朕……你可知道是什么后果?!”
少年没有抬头,孱弱的肩脊微微耸起,像一只折翼的蝴蝶。
他的声音终于大了些,林晏安清清楚楚的听到他说:“臣所言,句句属实。”
他吐字清晰,嗓音悦耳清亮,语气却很冰冷,像是经年不化的冰霜,层层凝雪之下,却又涌动着晦涩的暗流。
林晏安总觉得这个少年说话的腔调有些耳熟,他好像曾经在哪里听到过。
眼前的场景渐渐暗淡下去,林晏安知道,这一段记忆已经结束了。
与之前那些事无巨细的记忆相比,这一段记忆
漂浮在他头顶上的白色光团彻底暗淡下去,甚至变得有些虚幻。林晏安仰着头,担忧的看着它。
光团就快消散了,可他却还没有找到唤醒段迟渊神智的办法。光团只展现了许许多多的记忆片刻,可这些记忆,都与他林晏安无关,给他看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被困在一串佛珠里,动弹不得,又能改变什么呢?
林晏安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过去了多久,但他被困在这些过去的记忆里,已经看遍了数个寒暑,却仍然没有想出破局的办法。
但他还是强打起精神,努力安慰自己——说不定下一段记忆里,他就能找出唤醒老段的方法了呢?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因为当黑暗再一次散去后,林晏安又看到了那个被吊起来的,遍体鳞伤的男人。
男人浑身上下都是触目惊心的鞭痕,原本漂亮紧实的肌体绽开了一道道血痕,暗红色的伤口还没来得及结痂,就又添上新伤,混杂着暗浊的脏污,让他看起来极其狼狈,竟是完全看不出曾经的玉树临风。
段迟渊似是受了极重的伤,低垂着头,一动不动,长长的黑发没有束起,无力的垂落下来,覆盖在后背上,让他看起来很是脆弱。
林晏安看得心疼极了,却什么都做不了,正能被困在佛珠里干着急。
早知道就不手贱摸那个佛珠了,这下可好了,老段就在眼前受苦,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这时,他听到了皇帝沙哑的嗓音。
“阿渊。”短短的两个字,却再也听不出曾经的缱绻柔软,只剩下难以言说的疲惫和痛苦。
段迟渊动了动,束缚着他的铁链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抬起头,露出被血污覆盖着的面容,静静的隔着牢房的铁栏,看着一身明黄色衣袍的天子。
曾经的亲密无间,现在的云泥之别,多少不甘和怨愤,都在这一眼里了。
“陛下……”段迟渊缓缓开口,一字一顿地说,“此乃污秽之地,陛下……请回吧。”
他吐字不太清晰,似是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一句话说完,就低低的呛咳起来,一道血痕沿着唇角流下。
林晏安能感觉到,皇帝下意识的迈上去一步,却又强行忍耐住。
段迟渊的咳嗽声在昏暗的天牢里回荡,皇帝似是不忍再看,别开了眼去。他颤抖着手指,解下系在腰间长剑上的佛珠,拿着佛珠,探入铁栏后的囚室,把冰冷的佛珠,贴上男人的胸膛。
林晏安只觉得眼前一黑,随即感到一阵薄薄的温热。
段迟渊的体温不高,大概是因为重伤外加失血的缘故,可是皇帝的手却要来的更凉一些,冷得像冰。
第1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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