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倏然到达方舱内，霍然向倒地的李雅薇望去，随即望向了同样望来的李雅薇。
    李雅薇眼中的湛蓝光芒悄然隐去，就如落日没山前最后的一丝闪亮。
    “沈约？”
    从123号太空舱窜出的李雅薇接引沈约回转、望见沈约后，喃喃的又念了遍沈约的名字，脸色数变，静立当场似又有迷茫之意。她亦看到了倒在地上的李雅薇，似在回忆着什么。
    惊变陡生，沈约虽然有所推测，一时间还不肯定全部的经过。
    转头望去，沈约发现李巨人、奇点等人随后到了方舱内，满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们显然没有想到，李雅薇会有这种变化，竟能接引沈约回转。但不等他们进行下一步的举动，就不由的后退一步。
    空间有亮晶晶的碎片不停的脱落下来。
    那就像墙体贴的闪亮瓷砖、因为某种不可控的因素纷纷掉落。
    空间坍塌？
    这种现象怎么会在太空船内发生？
    沈约如此猜测的时候，随即发现不是，因为掉落的亮晶晶碎片后现出一个窟窿，而一个老人正跨过那个窟窿，随即置身方舱中。
    轻而易举的模样！
    李巨人、林萍看到那老人，都满是戒备之意，沈约却是心中微喜。
    老人赫然就是石田秀子！
    石田秀子看似轻易的来到此间，沈约却知道，这绝对需要太多的计算，他能如此辛辛苦苦的回转，是依仗李雅薇舍命的指引。
    李雅薇知道自身已经被解除了武装，是以自尽时以极为强烈的意志将思想移植到复制体上。
    传说中，遵循大雪山的秘法，意志高深的上师甚至可以将自己的思想转移到动物的身上。古老的道家，也有夺舍的说法，实施着类似的操作。
    当然这需要极为清醒的认知、坚定的意志和正确的方法才能做到这点，不然死了就死了，这世上本没有安放混乱者意志的天堂。
    沈约不知道李雅薇如何能做到这点，可事实上，李雅薇竟然做到了！
    林萍来不及处理复制体，复制体内蕴含的力量足够让移植意志的李雅薇去解除金鑫被启明的克制，利用金鑫的神之左手为他沈约做了个稳定的链接。
    他就是因为这个稳定链接才得以回转。
    说起来简单，但其中不知包含多少离奇、巧妙且坚定的思想，果敢、智慧又无畏的付出，要抓住这一刻的机会，绝不容易。
    既然如此，石田秀子又怎么能轻易来到此间？
    石田秀子似读到沈约的想法，淡然道：“我是做顺风车来到这里的。”
    嗯？嘟嘟还是优步？
    沈约没有发问，因为石田秀子已经解释道：“我们和你是一个频率的，我们始终关注着你的反馈。”
    沈约保持礼貌的微笑，很想问一句——然后你们就看着我单打独斗？
    石田秀子笑笑，“你一定有些不解我们为什么不在关键的时候帮你一把？”
    沈约回道：“是有点奇怪。”
    若不是看石田秀子太老了，他不太会这么客气的。但他终究明白一点，石田秀子会给出合理的解释的。
    “因为我们也帮不了。”
    石田秀子给出了很合理的解释，“如果你来不到这里，我们也一样找不到这里。如果你解决不了李巨人，我们一样无法解决。”
    这真是优秀的合作伙伴！
    沈约心道和你们合作实在太愉快了，敢情我们合伙开公司，我跑前跑后的出工出力，你们连点资金都不出，然后就坐等拿股份红利套现？
    “但你既然找到此间，我们就可以利用和你同频的缘故，定位此间、进而来到这里。这个梦想的地方，也可能是梦终结的地方。”石田秀子露出一丝狡黠的笑，眨了下左眼。
    和沈约同频的自然不是石田秀子，那多半是暖玉。
    暖玉一直捕捉他沈约的操作？方才李雅薇受阻，是暖玉参与进来，为他打开了接应通道？
    沈约这般想，一方面是因为李雅薇眼中的那隐去的湛蓝，另一方面是因为方才李雅薇的招式。
    李雅薇是个现代化的女子，但她方才运用的明显是古老的招式。李雅薇用的更像狂野咖啡馆前、暖玉使用的招式。
    沈约闪过这个念头，见石田秀子没有明言，亦没有追问。
    看到周围的亮晶晶的碎片还在掉落，沈约终于道：“看起来你这个顺风车内，还搭载着不少付费乘客？”
    他竟然看到了叶毕落！
    方舱看起来变成了一个立面水晶，他、李巨人、石田秀子就在水晶之内，而叶毕落等人就在立面水晶外。
    很奇特的一种现象。
    除了叶毕落外，幻镜、蜥蜴女、灵犀、枪手一帮人亦在。
    “这是雇佣的报酬，也是承诺的回报。”
    石田秀子对沈约很吝啬，不过对叶毕落他们倒很大方，“我和叶毕落他们毕竟是合作的关系，反力之鹰也答应送他们回转故乡。”
    沈约笑笑，不再说什么了，但他知道现在绝不是回故乡的时候，客死他乡倒会大几率发生。
    石田秀子看向了沉思中的李雅薇，微微点头，终于看向了林萍，缓缓道：“有句古话说的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林萍、李先生，现在的你们，还有什么可讲？”
    李巨人皱眉不语，林萍冷硬道：“要讲什么？石田秀，你以为你赢了吗？”
    石田秀子摇摇头，“我从来不想赢什么，我只想做些自己向往着、认为有价值的事情。这些年来，你还不知道吗？”
    林萍微怔。
    这道理好像很深奥，其实又简单，有些人天生就要争个输赢，有些人，却只想做自己。
    天生就要争输赢的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了解如何去做自己。
    石田秀子微微叹息，“林萍，收手吧。”
    林萍突然放肆大笑起来，周围空气都是为之颤动，半晌后，林萍终于止住了笑，反问道：“我若是不收手呢？”
    一言落，周围空气都在抽紧。
    石田秀子脸上的皱纹更是深刻，缓缓道：“哪怕你知道自己早就死了，不过是李巨人的一个傀儡，也不放手吗？”
    第1184节 真正的爱？
    你如果是个傀儡，那你是否会认为自己的所为有意义？你如果不是傀儡，那你真正自主的做过什事情呢？
    由不可控的情绪控制着你，那究竟谁是主人？你、或者是那难以捉摸、突如其来的情绪？
    石田秀子声音幽幽，众人听闻都感觉周身发冷。
    沈约眉头微扬，他也有这种推测，不想石田秀子也是这般想法。
    李巨人并未回应。
    林萍淡淡道：“我早知道！”
    石田秀子有些不信道：“你早知道？”她的脸色随即有了几分改变。
    沈约皱起了眉头，在石田秀子说出林萍是李巨人傀儡的时候，他已明白石田秀子的意思——石田秀子想借往事分裂林萍和李万成。
    战争远没有结束，真正的决战不过刚刚开始！
    如果林萍不知道此事，这种事实对她的冲击不言而喻，可如果林萍早知道此事，那一切会向更恶劣的情形发展。
    李巨人、林萍都是执着的人，两个执着的人合在一起，已经不仅是1+1那么简单！
    林萍淡然道：“沈约猜的不错，当年甄一同背叛的时候，死的不是李万成，而是我！我拼死救下了万成，告诉他能否复活我，看他的心意！”
    石田秀子眉头皱的更紧。
    “万成复活了我！”
    林萍一字字道：“然后他没有隐瞒的告诉我所有的一切！”说话间，林萍上前一步，终于露出她的面容。
    众人均是露出骇异的表情。
    林萍始终隐身在暗处。
    无论在直播中，还是在方舱内，众人只听得到她的声音，却看不到她的一张脸。
    沈约早就奇怪这件事情，暗想以年代推算，林萍无疑早是个老妪，过了丑媳妇不敢见公婆的时间，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肯露出自己的脸？
    等看到林萍的一张脸时，沈约已经明白了为什么。
    那是一张惨不忍睹的脸，那甚至不能称作一张脸，因为那张脸上半是金属、半是残缺，乍一看，就如同用金属和橡皮泥混合捏出的一幅抽象画。
    抽象画可以给人无尽的想象，但抽象画形成的一张脸，带来的却不会是想象。
    正常人如果在夜晚看到那张脸，多半会做噩梦的。
    林萍扭头看向了李巨人，李巨人平静如初，神情没有半分变化。
    “你看到了吗？石田秀？”林萍突然问道。
    她问的异常古怪，一般人还真的不明白她的意思，石田秀子却轻叹一口气，“我看到了，你认为这就是爱？”
    两个女人对话玄奥，沈约却明白了这两个女人的意思！
    在西方婚礼仪式上，牧师总喜欢重复一些话——你是否愿意和爱人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无论什么时候，都会爱着爱人、照顾爱人、接纳爱人，对爱人忠贞不渝直至生命的尽头？
    听起来很是浪漫，当时的爱人也多会坚定不移的申明“我愿意”。
    但那多半只是当时的情况。
    当你的爱人苍老、残废、患病，甚至病患会缠绕其一生的时候，你是否还会如当年般爱着对方？你的爱情，是否只是天使爱美丽？
    如果这种爱成为普遍的存在，那就不会有什么三年之痛、五年之冷、七年之痒、十年之伤了。
    如果这种爱充满了人间，那为何人与人之间益发的隔阂？
    林萍这样的一张脸，常人见到都会做噩梦的，李巨人却没有任何厌恶、嫌弃的表情，在林萍看来，这就是真爱！
    “是的，我认为这就是爱！”
    林萍凝声道：“当年我被炸的面目全非，其实我是可以换张美丽的脸庞，但我没有去换，万成也从来没说让我去换。我们都告诉对方，我们不应该逃避这张脸，这张脸能提醒我们太多的事情。”
    用很有些恐怖的眼睛盯着石田秀子，林萍缓缓道：“因此……你的离间计就不用使用在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