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翻滚的黑雾之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是地缝上方的黑角战士们，解开绳索，抛了下来。
    尽管这么做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铁了心要上去的话，凹凸不平的岩壁，根本难不住这支人均修为达到天境的搜救队。
    但众人还是感觉，自己和“现实世界”的距离，又拉远了一些，鼻尖隐隐能闻到地狱深处，传来的血腥和硫磺气息。
    跟随吴海波的黑角战士们，将上方抛掷下来的三根绳索，重新固定在一号平台的边缘，垂挂到地底更深也更黑暗的地方。
    这么做，不但方便接下来的索降，也能通过相对复杂的打结和固定作业，帮助搜救队员们判断，自己的心智是否出了问题。
    众人继续下降。
    犹如从大洋中央，跳进翻滚的海洋中，渐渐沉入海沟的深潜者。
    头顶的黑暗越来越浓烈、厚重、粘稠。
    黑暗仿佛拥有了重量和体积，不断侵蚀他们周围的空间。
    甚至顺着他们的鼻腔，钻进他们的气管和肺叶。
    又被肺部的毛细血管吸收，渗透到了他们的血液和神经组织里去。
    咚咚咚！咚咚咚！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黑暗仿佛过滤掉了一切声音。
    只保留人类的心跳和呼吸声。
    格外清晰的呼吸和心跳声，却令周遭环境显得愈发死寂。
    这样的死寂，足以令最悍不畏死的超凡者，都爆发幽闭恐惧症。
    而当搜救队员们纷纷将头盔上的“灵磁力场成像系统”激活到极限，试图驱散黑暗时，幽蓝色的光芒撞击到了地缝两侧的岩壁，却撞出一片五彩斑斓、张牙舞爪、扭曲蠕动的漩涡。
    即便孟超都没见过如此错综复杂的色彩。
    仿佛汹涌澎湃的洪流，试图透过他的视网膜、视锥细胞和视觉神经，狠狠轰击他的大脑。
    大脑深处，幻象丛生，他仿佛又看到了一幕幕斑斑驳驳，支离破碎的太古画面，经历了一场比即将毁灭龙城的末日，更加恐怖百倍的太古战争。
    孟超神经收缩，心跳加速，隐隐作呕。
    那些境界远远不如他的天境强者们，更是承受不住信息洪流的侵袭，一个个脸色煞白，目光散乱，摇摇欲坠。
    倒是吕丝雅，因为在不久前灵脉寸断，沦为废人，无法开启超凡视觉的缘故，接收不到蕴藏的岩壁上，庞杂无比的信息洪流，反而一切正常。
    “这里的深度是标准以下五十米到七十米，在我们周围百米范围内，岩壁两侧一共散布着四十九条横向缝隙，分别通往不同的地底空腔，每一个空腔里，都蕴藏着独特的‘考验’和珍贵的‘遗产’，你们看到的五彩斑斓的漩涡，就是这些‘考验’和‘遗产’，散发出来的灵能涟漪。”
    吴海波说，“别担心，负五十米到负七十米，是过去半个世纪，人类的主要探索区域，早在血盟会成立之前，就有很多幸运儿从这些横向岩缝中全身而退，并且带回到地面上大量珍贵的太古科技，帮人类闯过了穿越之初的重重难关。
    “总体而言，这里相对稳定和安全，绝大多数‘考验’都被我们破解，残留在这里的细菌和病毒，也不可能对我们经过反复升级的免疫系统造成太大影响。
    “不过，继续向下，就没这么简单了。”
    吴海波再次向下扫描。
    虚无缥缈的猩红残影，没有在任何一条横向缝隙的周围，做丝毫停留，而是继续向下。
    那一往无前的姿态，不像是探索未知的深潜者。
    倒像是一枚来自天外，撕裂苍穹，高速俯冲的流星。
    第1867章 感染的遗迹
    在“武神”雷宗超的指引下，众人继续“下潜”。
    就连刚刚一直滔滔不绝的吴海波，都变得沉寂了许多。
    因为到了距离地缝出口七八十米以下的深度，就连这位太古遗迹研究所的所长，都不掌握太多资料。
    想当年，连胆大包天，丧心病狂的血盟会，驱使普通市民，前赴后继进行的探索，主要也是集中在负五十米到负七十米这块区域。
    很少涉足孟超等人，此刻正不断“下潜”的位置。
    这倒不是血盟会爱惜人命。
    而是抵达这个深度的“深潜者”，哪怕能平安归来，多多少少都会产生各种变异，对地面上的人们，造成不可预测的影响。
    根据血盟会的记录，最严重的一次，一名深潜者貌似安然无恙，回到血盟会的实验室里，进行了整整四十八小时的观测，接受了超过安全剂量百倍的全身扫描，确认他连一颗细胞都没有变异，这才部分解除了封印他的枷锁，放他回到了鸽子笼般的宿舍区。
    然而，就在四十八小时刚过一分钟的时候，这名深潜者的咽喉深处，就突然喷涌出了大量携带利齿和棘刺的触手，无差别攻击视野范围内的所有人。
    足足上百名和他一样，被血盟会强行抓到太古遗迹里面的普通市民，以及两位数的血盟会科学家和孔武有力的安保人员，都惨死在这名深潜者的触须之下，并且变成了和他类似的怪物。
    最终，血盟会不得不彻底封闭怪物徘徊的区域，注入了大量粘稠燃料，制造了一次长达数个小时的封闭式燃烧，将该区域彻底烧成灰烬，这才阻止了怪物的肆虐。
    经过这次事件，连随时都敢突破人性底线的血盟会，都不敢轻易突破负七十米的“死亡临界”。
    不，更准确说，这次事件，并非深潜者对血盟会造成的最严重破坏。
    因为“武神”雷宗超也是深潜者。
    而且是深潜者中为数不多，完全没有发生变异的幸运儿之一。
    由于他的反戈一击，引发的内部崩溃，才是血盟会遭遇的最严重破坏。
    或许，武神也像是那名口喷触须，无差别攻击的深潜者一样，早就遭到了遗迹深处，封印亿万年的神秘力量的侵蚀。
    只不过，他的潜伏期比较长，不是四十八小时，而是将近半个世纪？
    “滴——”
    这时候，孟超听到身边传来尖锐的蜂鸣。
    “探照灯”扫过，他发现依附在旁边一根缆绳上的一名武神殿子弟，目光散乱，脸色铁青，胸口微弱起伏，仿佛肺叶正被无形怪手挤压，呼吸不到丝毫空气。
    他的生理参数检测手环，散发出了代表异常的橙色光芒。
    孟超急忙抓住这名武神殿子弟的手腕，朝他体内输入一道灵能。
    武神殿子弟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深吸一口气，额头渗出一层灰色发黏的汗珠，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一些。
    “刚才，刚才……”
    他环视四周，有些惊魂未定，结结巴巴道，“刚才爬着爬着，我好像爬进了一片粘稠如墨的黑暗，左右一看，你们所有人，统统不见了！”
    这是探索太古遗迹时，最常出现的幻觉之一。
    但这种堪称“超级幽闭恐惧症”的幻觉，也是最容易令人迷失心智，手舞足蹈，跌落深渊，丢掉小命的原因。
    好在他的手环及时报警。
    孟超又第一时间出手解救。
    他的心智偏离程度不高，进行了第二次自检，也都能回答上来，笔记本上的问题。
    众人趁机休整，适应将近负一百米深度，无尽黑暗带来的坚若磐石般的压力。
    并扫描四周，搜集更多有效信息。
    孟超发现，到了这个深度，地缝两侧的岩壁上，呈现出越来越多人工休整的痕迹。
    大片岩壁光滑如镜，比一体冲压的金属板更加平整，简直没有丝毫摩擦力。
    而构成岩壁的材质，又不像是金属或者合金，倒像是晶莹剔透的玉石。
    半透明的“玉石”里面，还镶嵌着一条条纵横交错，熠熠生辉的线路，构成了一座座神秘莫测的立体迷宫。
    这样的构造，当然不可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孟超曾经在怪兽主脑的深层记忆中，见过类似的构造。
    那是“古人”建造的水晶城市，里面的所有建筑，都像是用水晶垒砌，又细细嵌入进去千丝万缕的金线和银丝，构成了美轮美奂的艺术品。
    “所以，这座太古遗迹，或者说‘每一座’太古遗迹，都是‘古人’的手笔？”
    孟超思考，“果真如此，那么这里面蕴藏着大量太古秘藏和‘黑科技’，倒是合情合理。
    “只不过，从怪兽主脑的深层记忆来看，‘古人’的文明虽然登峰造极，已经朝着‘纯能量生命体’的方向大步前进，但他们依旧拥有理智和逻辑，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可以沟通甚至预测的。
    “倘若说，龙城穿越到异界这件事，真是‘古人’在时空的幕后一手导演，目的是让地球人中的佼佼者，继承他们的衣钵，重启‘古人文明’的话，那么，太古遗迹中的测试，固然可以难上加难，却绝不该毫无逻辑，全凭运气，甚至丝毫不留‘正确答案’，只是将人类蹂躏成面目全非的怪物，回到地面去大肆杀戮啊！”
    孟超摇了摇头。
    发现太古遗迹深处的古人构造物，和他在怪兽主脑深层记忆中看到的水晶城市的差异。
    不，不止是支离破碎，黯淡无光这么简单。
    太古遗迹深处的古人构造物，不止被亿万年时间流逝带来的地质构造剧变，撕扯得四分五裂。
    更遭到了周围岩层的侵蚀，出现了一坨坨丑陋的肿胀、结节和类似疤痕的痕迹。
    很多地方，还有大量古生物化石般的东西，既像是枯萎的藤蔓，又像是晒干的蚯蚓，从岩层深处蔓延出来，顺着古人构造物的断裂，渗透到了构造物内部。
    这才令古人构造物，从原本庄严规整的通道和宽敞明亮的房间，变成了扭曲变形的裂缝，和仿佛怪兽脏腑般的空腔。
    “这座太古遗迹，仿佛遭到了……感染？”
    孟超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猜想。
    第1868章 太古幻象
    虽然荒谬绝伦，但孟超真的认为，将“太古遗迹”当成一个亿万年前就在地底沉睡的水晶巨人来看待的话，眼前这副畸形扭曲，诡谲叵测的模样，绝不应该是他正常的样貌。
    正常情况下，他应该是“古人”放大千万倍的巨化版本，和“古人”一样晶莹剔透，庄严肃穆。
    他可以冷酷无情，毁灭所有不符合预期的存在，却不应该毫无规律可循，仿佛一片不可捉摸的混沌。
    眼前的模样，是水晶巨人遭到感染，罹患疾病的结果。
    或者说，是古人文明和那头曾经盘踞整颗星球地表的洪荒凶兽，互相纠缠，互相角力，互相作用的结果。
    “果真如此的话，在地底深处召唤雷师的力量，究竟源自何方？”
    孟超心想，“是源自‘古人文明’，还是源自那头字面意义上‘铺天盖地’——覆盖整个星球表面，甚至能依靠堆砌怪兽血肉的方式，搭建‘通天塔’，朝着大气层以上进军的混沌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