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玉凤一脸茫然。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申家的力量，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强大。
    至少没有强大到无所不能的程度。
    面对一个铁了心要脱离家族，自立门户的叛徒，申家能够动用的“武器”，实在相当有限。
    特别是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候。
    针对申承义的任何动作，都有可能对申家的声誉，带来极其严重的负面影响。
    第1596章 时代变了
    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
    申承义敢当着全体申家核心成员的面，吼出这番大逆不道的宣言，肯定早就通过吕丝雅，找上了蔚蓝联盟这座大靠山。
    说不定他前脚走出寰宇大观的大门，后脚就能从蔚蓝联盟旗下的各个中小企业，拿到一连串的订单，担任各种职务，赚得盆满钵满。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登报申明，和申家脱离一切关系——包括和申元豹的父子关系，对他又能有什么损失呢？
    但对申元豹而言，堂堂神境强者，连一个义子都笼络不住，这是何其丢脸的事情？
    叠加申元豹遇刺的消息，人们不禁要问——元豹老矣，尚能饭否？
    到时候，寰宇集团以及申家的全部关联企业，股价肯定会一路暴跌到谷底！
    从这个角度来说，现在是申家忌惮申承义，而不是申承义畏惧申家。
    申玉凤想到这里，有些心虚地看了父亲一眼。
    发现她的父亲大人，也正面无表情，目光幽深地盯着自己。
    申玉凤心尖一颤。
    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实在令父亲大人深深失望甚至大为愤怒。
    毕竟，是她这根导火索，才引爆了申承义这颗大炸雷。
    意识到自己距离“申家第二任家主”的宝座越来越远，申玉凤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申承义懒得理会这个瞬间变得形容枯槁的女人。
    他毫不留恋地朝议事厅的大门走去。
    走到半路，回过头来，对义子阵营的其他兄弟姐妹道：“我要走了，临走之前，奉劝各位一句——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新纪元六十年，而不是古老的地球中世纪，什么狗屁‘修炼世家，豪门贵胄’，这一套已经吃不开了！
    “随着龙城的力量不断增强，法律越来越完善，越来越多的普通市民，都拥有更强的战斗力和使命感，我们不再需要所谓的修炼世家、超级企业或者绝世强者来守护龙城，而是所有人，包括我们和普通市民在内，自己就能守护自己，就能守护龙城。
    “在这个日新月异的大时代，我们再也不需要所谓家族来充当靠山，法律就是我们的靠山，超凡塔就是我们的靠山，生存委员会就是我们的靠山，整座龙城和全体市民，就是我们的靠山！
    “我们毕竟和老爷子的亲骨肉不同，我们是从熊熊燃烧的尸山血海中，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本事，在外面昂首挺胸，挣一碗饭吃，何必在这里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我言尽于此，大家回头都可以好好想想，如果真想换个活法，为龙城而不是为申家而战的话，欢迎随时和我联络，我带你们去找吕丝雅小姐，大家有很多合作机会，可以一起，搞出一番大场面！”
    说罢，他再不看众人半眼，昂首挺胸，向外走去。
    如此嚣张的态度，深深刺激了不少血裔阵营的成员。
    几名血裔，下意识拦在申承义的面前。
    “怎么，想动武？”
    申承义哑然失笑，斜视众多申家成员，“说到动用武力，我比你们中的任何人都要精通，毕竟我是寰宇集团前任的突击队长嘛！
    “想当年，在那个秩序崩坏，无法无天的时代，为了打击竞争对手和铲除内部的叛逆，类似的脏活和湿活，我都不知干了多少件，说难听点，老子杀人灭口的时候，你们这帮二世祖，还都是细胞呢！
    “只不过，还是那句话，时代变了，今天的龙城，是讲法律的地方，有超凡塔和生存委员会为我撑腰，轮不到申家和寰宇集团一手遮天！
    “相不相信，今天我在这里，掉一根头发，明天，不两三个小时之内，申家‘非法拘禁，动用私刑’的新闻，就会引爆整座龙城？”
    几名血裔目瞪口呆。
    听到申承义这个五大三粗的前任突击队长，说出“龙城是讲法律的地方”这种话，很有一种从大灰狼口中，听到素食主义宣言的荒谬感。
    血裔们一阵恍惚。
    纷纷产生“时代变了”的冲击感。
    他们进退维谷。
    不知该不该继续拦截。
    “住手。”
    申元豹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他心情复杂地凝视着申承义。
    嘴唇颤动，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终究都没有说出口，只是略显无力地挥了挥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承义，你我总算父子一场，你有更好的出路，我自然不会阻拦，只不过，江湖险恶，风高浪急，如果在外面处处碰壁，还是不要忘记申家，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申承义有些动容。
    似乎想到了在那段混乱和血腥的年代里，刚刚得到申元豹的庇护，安全和资源问题都得到解决，开始大展拳脚的那段岁月。
    那亦是他一生中最精彩的时间。
    申承义的眼底，翻涌着和申元豹同样复杂的情绪。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
    话已说尽，事已做绝，就让时间来告诉他，他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吧！
    申承义忽然重重跪地，朝申元豹“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随后霍然起身，大步流星，扬长而去。
    申承义的人已经走了。
    刚才说的那番话，却像是滚烫的铅水，仍旧充塞着整座议事厅，烫得人脸红耳赤，压得人喘不过气。
    没人敢说话。
    甚至没人敢呼吸。
    只能偷偷用余光交流信息，在心里默默祈祷，等待着老爷子的雷霆震怒，降临到某个倒霉鬼的身上。
    但申元豹却始终没有开口，沉默得像是一口干涸百年的枯井。
    众人左等右等，等不到半点动静，终于按捺不住，抬起眼睛，将狐疑的视线，投向老爷子。
    这一看不打紧，他们赫然发现，申元豹的双目失神，脸色惨白，胸膛急促欺负，手脚都不受控制地震颤，像是怒极攻心。
    “父亲！”
    “爸爸！”
    众人大惊失色，急忙簇拥上去。
    “噗！”
    还不等他们上前搀扶，申元豹一口鲜血狂喷而出，直挺挺向后栽倒下去。
    第1597章 动摇根本
    一个小时后。
    寰宇大观深处，设施最齐全，也是戒备最森严的私人医疗室内。
    申元豹盘膝坐在一台蓄满了基因药剂的医疗舱内。
    双眸炯炯有神，面色虽然有些潮红，却丝毫没有刚才向后栽倒时的虚弱和苍白。
    就好像，刚才的“急火攻心，昏迷不醒”，仅仅是一出戏而已。
    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研究着医疗舱对面大屏幕上，分割成几十块的画面。
    每一副画面，都是隐秘的监控探头所拍摄，刚才那场闹剧中，每一名继承者的面孔。
    采用最先进的灵能仪器以及光学技术，小小的监控探头，都能拍摄出纤毫毕现的画面，将每一名继承者脸上，每一束肌肉的震颤，和由此组合而成的微表情，都捕捉得一清二楚。
    如果刺杀申元豹的主谋，真的隐匿在这些继承者当中。
    刚才发生了那么多冲突，他脸上不可能滴水不漏，肯定有蛛丝马迹，泄露出来。
    而在申元豹“吐血昏迷”的瞬间，哪个继承人是发自内心担心自己的父亲大人，哪个继承人是因为权力宝座的空缺而欣喜若狂，也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申元豹的双眼虽然凝视着监控屏幕。
    心思却不在继承者们的微表情上。
    很显然，虽然申承义和申承秀两兄弟，和申家决裂的事情，并没有真让他“怒极攻心，吐血昏迷”这么严重。
    但在心灵层面上，对他的打击，仍旧严重到无以复加。
    申元豹的目光深邃，仿佛穿透屏幕，穿透墙壁，穿透寰宇大观，甚至穿透了时间和空间，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
    片刻之后，他忍不住瞥了孟超一眼。
    眼底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杀气。
    孟超瞬间捕捉到了申元豹的杀意，微微挑起眉毛。
    此刻的他，并不畏惧申元豹的武力。
    他只是很好奇，为什么申元豹一副和自己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自己这个“私人医生”当得好好的，又在哪里，招惹这位大佬了？
    还是说，申元豹都没想到，将孟超带到寰宇大观，会让他看到这么多的笑话，恼羞成怒，想要杀人灭口？
    当然，申元豹也很快意识到，现在的他，不再是昔日那个呼风唤雨，一手遮天的绝世强者。
    仅仅是一个身受重伤，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而已。
    他杀不了孟超。
    就算能杀，也太迟了。
    申元豹叹息一声，幽幽道：“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不可思议的秘术，能让人穿越回到过去，或者说，能让人将未来的记忆，传输到过去的自己身上，你猜，我最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