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丝雅看着孟超说，“今天的龙城再乱，都比几十年前秩序崩坏，无法无天的血色时代要好得多了，而就算是那个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混乱时代，我们的文明都没有从衰落走向毁灭，恰恰相反，那是龙城正式从纯粹的科技文明，转向灵能科技文明的开端，亦是风起云涌，无数强者崛起的时代——现在几乎所有的神境强者，都是从混乱时代的血腥试炼中成长起来的，由此可见，对一个文明而言，乱一点，未必是什么坏事。
    “最简单的，倘若龙城不乱的话，如你我这样的新一辈强者，有一飞冲天，凌驾于云霄之上，俯瞰大地的机会么？”
    孟超能感觉到，吕丝雅的野心之火，就像是触手般朝自己蔓延过来，试图将自己试试捆绑住。
    他皱眉道：“适度的内部竞争当然是必要的，但龙城不能继续乱下去了，毕竟，谁都不知道异界深处，究竟还存在什么样的敌人，是否有比怪兽文明更可怕的威胁。”
    “这是当然，现在的混乱，不过是各方大佬在最后坐下来谈判之前的试探而已，相信只要这些大佬谈妥了全新的利益分配比例和方式，用不了几天，龙城又会重新团结起来的。”
    吕丝雅目光炯炯地说，“而我们两个要做的，就是抓住千载难逢的窗口期，在全新的秩序尚未固化之前，竭尽所能地修炼，扩张，往上爬，爬到谁都无法左右我们，反而，能让我们左右龙城和未来的地方！”
    尽管孟超也同意吕丝雅的观点。
    但他还是觉得，“女王蜂”的野心之火，燃烧得越来越激烈了。
    令近在咫尺的他，下意识眯起了双眼。
    临时医院到了。
    说是医院，其实也是研究各种异常现象的研究所。
    别看外表简陋，只是几十个银辉色的充气帐篷叠加到一起。
    这里却聚集了龙城最优秀的医生、生化专家和生命科学专家，以及最尖端的科研器械。
    治疗走火入魔的病例，自然是小菜一碟。
    不过，对马洪、申玉鲲等失控超凡者进行深度治疗后，专家小组却发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作为当事人，和失控超凡者的密切接触者，孟超和吕丝雅自然有资格，跟进这些病例的治疗状况。
    两个小时后，他们在隔离病房的外面，透过钢化玻璃窗，看到了几名被五花大绑，关在医疗舱里的失控超凡者。
    这几名失控超凡者，已经注射了大量镇定剂甚至冬眠药剂，血液几乎都冻结起来，皮肤表面凝结出一层白白的霜花。
    但高速旋转的眼球和剧烈起伏的胸膛，却显示他们仍旧处于极不平静的状态。
    扫描他们的大脑皮层和生命磁场，五彩斑斓的灵磁图片，亦证实了这一点。
    他们就像是岩浆表面暂时凝固住的火山，随时都有再度喷发的可能。
    当医生通过接驳在太阳穴上的神经贴片，往他们的视觉神经中输入竞争对手的标志时，他们的脑电波更像是决堤的洪水般泛滥起来。
    这说明他们的心结仍旧没有打开。
    反而凝结成了“心魔”之类的东西，严重干扰甚至控制了他们的情绪和思维。
    “怎么会这样？”
    这样的医疗结论，令孟超大惑不解，“就算为了战略资源的归属权，彼此产生一些……分歧，毕竟没有刻骨铭心的仇恨，至于钻牛角尖，钻到不死不休的程度吗？”
    第851章 怪兽的亡灵
    “这不是单纯的心胸狭隘或者利益之争。”
    一名来自异兽调查局，和孟超以及吕丝雅相熟的医生，递给他们几张大脑逐层扫描图。
    只见在核桃般的大脑剖面图上，除了纵横交错的脑沟，还闪耀着几组形态非常相似的光斑。
    随着输入大脑的生物电流刺激逐步提升，如蝴蝶般翩翩起舞的光斑，竟然渐渐汇聚到了一起，化作类似骷髅头的狰狞图案。
    “这是……”
    孟超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因为这些病患的大脑活跃区域，凑巧呈现出骷髅头的样子。
    而是觉得，这些图案，似曾相识。
    果然，医生告诉他们，这里总共有十张大脑逐层扫描图。
    前五张，是刚刚参与混战的失控超凡者们，最新的扫描结果。
    后五张，却来自“君临大酒店突袭事件”中，被妖神“深渊魔眼”蛊惑的人类；以及“巢城之乱”中，自甘堕落，沦为怪兽傀儡的悍匪。
    “您是说，马洪他们，也遭到了心灵攻击，被怪兽彻底洗脑了？”孟超大吃一惊。
    妖神“深渊魔眼”是他遭遇过最可怕的敌人之一。
    这头好似巨型眼球和大脑结合体的超级异兽，拥有可怕的能力，能够无限放大人心中的执念，将“执念”升级成“心魔”。
    正所谓“不谈剂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氓”。
    反过来说，只要剂量足够大，再正常的想法，都有可能化作侵蚀心灵，令人疯狂的毒液。
    很多拯救龙城的观点和方法，本身没有任何问题，至少具有探讨的价值。
    但如果固执己见，在牛角尖里越钻越深，就很容易从正确而且善意的出发点，堕入错误甚至邪恶的深渊。
    无论林川还是高野，都是如此。
    他们都看出了龙城存在的一些问题，甚至是结构性矛盾。
    却不幸受到怪兽的蛊惑，试图用错误而且极端的方法，来解决这些问题。
    最终，毁灭了自己，也险些毁灭整座龙城。
    难道，马洪等人，也步上他们的后尘？
    可是，妖神“深渊魔眼”，不是早就被自己轰杀了吗？
    怪兽文明都已经毁灭，能够调制妖神的“母体”也丧失了99.99％的活性。
    为什么，还有人受到影响？
    “我们推测，是雾隐绝域中复杂至极的灵磁环境，以及二号遗迹深处的太古信息，共同作用，潜移默化，才扭曲了人类的精神。”
    医生说，“既然这里是孕育怪兽文明的地方，当人类长时间停留在这里，并进行高强度的科研和修炼，又要承受极大的精神压力，部分人的思维出现偏差，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这样的结论，令孟超大皱眉头。
    他们在另一间病房里见到了马洪。
    幸运的是，马洪终究凭借坚忍不拔的意志力，挣脱了走火入魔的影响，恢复了清醒。
    即便如此，他依旧眼窝深陷，神情憔悴，像是刚刚执行了一场为期三个月的野外求生任务。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那么疯狂……”
    马洪面无血色，嘴唇干裂，看着自己因为过度发力，血肉爆裂，露出骨骼，刚刚才完成缝合的双手，颤声道，“当时我的眼前一片空白，恍惚间生出了幻觉，仿佛我变成了一头怪兽，周围所有人，也统统都变成了怪兽——太古战场上，最狰狞丑恶的怪兽。
    “却有一个声音，不断在我的脑域深处回荡，‘杀死它，杀死他们，杀死所有的怪兽，吞噬他们的血肉，将他们的骨头渣子都一点不剩地吞噬下去，进化，进化，不断进化，进化成怪兽之王，翱翔于星空之上！
    “我被这个声音迷住了。
    “它就像是我……生命的意义。
    “我完全接受了怪兽的身份。
    “我不止是愤怒，更是满怀喜悦，投入这场怪兽之间的厮杀中去！”
    马洪的自述引起了医疗团队和遗迹研究所的高度重视。
    听上去，似乎“太古的召唤”更加强大了。
    过去，也有很多超凡者在二号遗迹深处，受到太古信息的干扰，眼前出现各种各样的幻觉。
    甚至在噩梦中变成怪兽，真的分泌出黑色黏液，结成一个个巨大的虫蛹。
    但噩梦最多伤害到他们自己。
    今天之前，还从未有超凡者，失控到这种程度。
    “难道，‘母体’还没有死透？”
    孟超高度怀疑，“它的细胞，仍旧保持微弱的活性，能源源不断向外界，扩散它的生命磁场？”
    “这取决于你如何定义‘母体’。”
    吕丝雅说，“狭义地说，倘若你仅仅将‘母体’定义成‘微脑’加‘巨脑’的话，这两具思考器官就算还没彻底丧失活性，也处在人类的绝对掌控中，我们用掺杂了七层超合金板的铅罩，将他们牢牢封印起来，确保没有一缕类似脑电波的灵能涟漪，可以泄露出来。
    “不过，‘母体’终究是一具长宽高都达到数公里，深埋于地底，而触须甚至能延伸到上百公里外的晶石矿脉，硕大无朋的太古生物，它的很多细胞，都呈现出植物细胞的特征，而有很多植物，只要砍下一条枝桠，甚至扩散一蓬孢子，就能孕育出全新的生命。
    “所以，就算遭到了太古文明的天基轨道打击，以及我们持续不断的狂轰滥炸，也没人能保证，‘母体’彻底死透了。
    “将生命的定义再放宽泛一些，谁说只有血肉之躯才算是真正的生命呢？要知道，‘古人’已经走上了灵能飞升的道路，对‘古人’而言，生命磁场的重要性，恐怕还要大于最初的血肉之躯。
    “‘母体’虽然不是这样的纯能量形态生命体，但它毕竟是‘古人’的造物，自然受到‘古人’的影响。
    “你也知道，在长达亿万年的漫长休眠中，‘母体’的生命磁场，渐渐和周围的星球磁场融合到了一起，雾隐绝域中的极端天气，晶石矿脉的走向，包括环绕怪兽山脉的迷雾，或多或少，都是受到‘母体’的影响。
    “那么，可不可以将整座雾隐绝域，甚至整片怪兽山脉，都看成是‘母体’的一部分，是它意志的延伸呢？
    “如此说来，虽然我们战胜了怪兽文明，但怪兽文明的亡灵，搞不好还在这片迷雾缭绕的天地间，徘徊不息呢！”
    吕丝雅的猜测，令孟超毛骨悚然。
    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失控超凡者们的心灵测试结果。
    经过一系列严苛的心灵测试，失控超凡者们的平均心灵指数是134。
    就算马洪等人的测试结果，也只有173。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
    心灵指数是在龙城现有科技水平下，唯一能衡量超凡者心理健康程度的标准。
    心灵指数通常维持在100单位，代表精神健康，意志坚定，心态平衡。
    倘若遭遇诡异事件，见识到不可名状的恐怖，比如狰狞丑恶的怪兽，正在啃噬人类的内脏，诸如此类的画面，心灵指数就有可能一路下跌。
    当心灵指数跌破80，人类会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当心灵指数跌破60，心灵上的恐惧就会反馈到生理层面，人类就会呼吸急促，四肢发虚，连刀剑都无力提起。
    当心灵指数跌破40，人类的大脑就会一片空白，完全被恐惧裹挟。
    当心灵指数一路暴跌到10以下，人类就随时都有可能疯癫，甚至直接——脑死亡。
    当然，随着龙城文明的节节胜利，这种情况已经不太发生。
    在钢铁洪流，高歌猛进的战略进攻中，无数人的脑电波互相激励，万众一心的勇气熊熊燃烧，照亮了所有人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