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起宠兽杀人事件，几乎同时发生，这哪里是‘杀人灭口’，简直是‘引火烧身’，天工机械的高层，不可能这么傻。”
    “我同意雅姐的看法。”
    孟超挠头，苦恼道，“问题是金永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而我们又不可能深入‘天工机械’去采集证据。
    “一切都是我们的猜测，没有过硬的证据，还是没办法找到杀死金永强的人。”
    “证据未必要去‘天工机械’找。”
    吕丝雅看着孟超，“刚才周小姐提到，半个月前有几天，金永强回家时身上有一股垃圾的臭味时，你愣了一下，为什么？”
    孟超微微一怔，沉吟片刻，道：“我似乎知道，金永强当时去哪里了。”
    “哦？”吕丝雅眼前一亮。
    孟超掏出手机，打开搜索栏，试着输入几个关键字，很快找到一条新闻。
    吕丝雅接过手机一看，发现是灵创生物和垃圾处理中心签署合作协议的新闻。
    龙城是数千万人口硬生生挤在狭窄空间内的立体都市，从摩天楼到地底，蜂巢式的建筑结构固然极大增加了单位面积的可居住人口，却也诞生了大量生活和工业垃圾。
    如何处理这些垃圾，是生死攸关的重大问题。
    一方面，堆积如山的垃圾，不及时清理的话，极有可能散播各种细菌和病毒，也是蛇虫鼠蚁之类小型怪兽繁殖的温床，稍有不慎，就会酿成瘟疫。
    另一方面，龙城资源有限，几乎所有垃圾都要回收利用，才能勉强满足市民的日常需要，不可能简单粗暴，填埋或者焚烧了事。
    现在，龙城的东南西北各有一座规模庞大的综合垃圾处理中心。
    每天吞吐的垃圾量，都是天文数字。
    根据这条新闻所说，龙城南部的四号综合垃圾处理中心，和“灵创生物”签署了协议，用“灵创”调制的巨化沙虫来处理垃圾，每天都吞噬大量不可回收甚至不可降解的垃圾，转化成富含营养的天然肥料，预计能节省多少多少成本，创造多少多少利润，等等等等。
    “据说，半个月前，‘灵创生物’调制的专门用来吞噬垃圾的巨化沙虫，也出现了失控事件，失控的巨化沙虫并没有伤人，只是钻到地底逃跑了，时间和金永强浑身沾染臭味，好像在垃圾堆里打过滚，正好对得上。”孟超解释。
    “走。”
    吕丝雅站起来，戴上镜面墨镜，“去‘四号垃圾场’。”
    ……
    龙城南部。
    四号综合垃圾处理中心。
    这里远离商业和住宅区，周围是一片遭到怪兽侵袭，残破不堪的工厂，正在翻修和升级之中。
    穿过工厂，就看到一座座连绵起伏，散发着各种气息和黯淡色彩的“山峦”。
    堆积如山的垃圾，在异界微生物的侵蚀下，如同活物般吞吐着它的恶臭，深红色、淡紫色、灰白色的烟霭遮天蔽日，油腻的污水泛着彩虹腐烂般的光泽，和龙城最光彩照人的中央商务区相比，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就算孟超习惯了天福苑的嘈杂和脏乱，又是从事资源回收工作的收割者，面对如此恶劣的环境，也不由微微皱眉。
    读大学之前，他很少到紧挨迷雾的城乡结合部来。
    虽然知道龙城有无数生存环境比天福苑更恶劣百倍的地方，对此却没有特别直观的感性认识。
    看到这座规模庞大，恍若鬼蜮的垃圾场，他才隐隐认识到，短短半个世纪，既不足以抚平将一座城市硬生生从母星撕裂，穿越到异界造成的伤口；也远远不能帮龙城从那个秩序崩溃，血腥黑暗的年代，完全走出来。
    此刻正是垃圾倾倒时间。
    无数重型晶石卡车，运载着臭气熏天的垃圾，隆隆驶向垃圾场，将一车车新鲜垃圾，都倾倒在传送带上，送入分拣场。
    所谓“分拣场”，就是垃圾山中间的盆地。
    臭味就是信号，垃圾山深处，悄无声息出现了无数佩戴风镜和简单的过滤面罩，裹着斗篷，手持钢钎和铁钳的“回收者”，争先恐后朝垃圾奔去。
    他们踉踉跄跄，推推搡搡，像是一群饥饿的鬣狗，奔向早已腐烂，却愈发甘美的猎物，很快，就在各自划分的区域，不顾恶臭和肮脏，埋头分拣起来。
    虽然龙城的自动化水平不断提升。
    却还有很多工作，是镌刻了符文，安装了超脑的工业机器人无法完成的。
    垃圾分拣和回收，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龙城厉行节俭，普通市民在丢弃垃圾之前，都会主动回收，重复利用，直到榨干所有价值，才丢进垃圾箱。
    想要从这些渣滓里，再榨出最后一滴油，非要人类这种“万物之灵”的双眼，十指和大脑配合才行。
    等到“回收者”将所有垃圾都细细分拣一遍，实在没有回收价值，才会进入下一环节，投放到“生化处理厂”去，让巨化沙虫吞噬。
    孟超怔怔看着成千上万名回收者一起分拣的壮观场面，眼底浮现出复杂的光芒。
    吕丝雅已经迈开长腿，大步朝垃圾场深处走去。
    她明明穿着真丝套装和高跟鞋，和周遭臭气熏天的恶劣环境极不相称。
    走在污水横流的垃圾堆上，却仍旧走出了星光大道的感觉。
    格格不入的气场，很快引起注意。
    “干什么的？”
    一名虎背熊腰，胳膊上缠满刺青的壮汉，手持锋利的钢钎，从垃圾堆后面钻了出来，神色警惕地看着两人。
    他身后还有几名气质彪悍的男人探头探脑。
    吕丝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或许是感知到吕丝雅释放出来，天境强者的危险气息，刺青壮汉稍稍后退半步，放低姿态，添了一句，“里面是危险作业区域，闲人免进，两位找谁？”
    “就找你。”
    吕丝雅从怀里掏出一张大面额钞票，用灵能包裹，朝对方弹了过去，正好悬浮在对方面前，晃晃悠悠，就是不落地。
    刺青壮汉眼珠凸出，迟疑片刻，将钱收下，满脸横肉间挤出笑容：“这位女士，有何贵干？”
    “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吕丝雅从资料里抽出一张金永强的照片，递给对方，又抽出厚厚一沓钞票，分成两叠，摊在双手掌心，不慌不忙道，“别急着回答，如果你没见过，可以去问问你手下的‘回收者’，我给你半个小时。
    “如果半个小时后，你们的答案是‘没见过’，我左手的钱就是你的。
    “如果你们的答案是‘见过’，只要说出正确的时间，我双手的钱都是你的。
    “如果你们的答案是‘见过’，却说不出正确的时间，或者胡诌一个错误的时间来骗我，不好意思，我只能把钱都收回去了，明白吗？”
    刺青壮汉盯着吕丝雅双手摊开的钱看了半天。
    又扫了一眼她的装束和气质，确定她不会为了这笔钱而撒谎。
    吞了口唾沫，将金永强的照片小心翼翼叠起来，又找了个十几岁瘦弱不堪的半大孩子招呼两人，自己则带着手下，飞快往垃圾场深处散去。
    第285章 群鼠之灾
    孟超和吕丝雅不想惊动垃圾处理中心的管理人员，只能坐在垃圾山深处的窝棚里等待。
    看着在恶劣环境中挥汗如雨的回收者，孟超忍不住道：“没想到，龙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觉得他们工作很辛苦么？”
    吕丝雅却冷笑道，“事实上，他们已经很幸运了，至少有一份全职的正规工作，就这样的‘回收者’，不知道多少人想当，还当不上呢！”
    孟超默然。
    知道吕丝雅说的是实话。
    龙城的失业率常年居高不下。
    虽然官方统计数据，失业率“只有”10％。
    但那是将怪兽来袭时的厮杀，以及修补怪兽破坏的城市，各种临时雇佣和以工代赈都算进去的结果。
    这些临时和赈济性质的工作，报酬最多只能保证基本营养的合成午餐肉，以及勉强遮风挡雨的窝棚，谈不上半点生活质量。
    如果以全职的正规工作为标准，二十到三十岁青年市民的真实失业率，极有可能突破50％——这是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值。
    难怪连“回收者”这样的工作，都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眼前的场景，令孟超隐隐明白了，为什么林川临死前会说“极限流救不了龙城”。
    亦有所领悟，未来的龙城究竟如何走向末路。
    再想到吕丝雅的豪车，以及刚才“世嘉天城”附近，环境优雅的高档餐厅里，吃一顿饭的价格，心头又多了一重滋味。
    吕丝雅敏锐感知到了他的情绪波动，轻哼一声，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你一样希望改变眼前所见一切，不过，按照林川的方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孟超皱眉道：“为什么？福喜路小学的扩建和升级，就快完成了。”
    “那又如何，区区一所学校，治标不治本。”
    吕丝雅道，“龙城一切问题的根源，就是我们的资源、空间和市场不足——今天的龙城，主要靠晶石采掘以及猎杀怪兽来获得资源，可以说是一个高科技的渔猎文明。
    “而渔猎文明是注定没办法在如此狭小的空间内，养活数千万人口的。
    “只有工业文明，才能让数千万市民都过上舒适而有尊严的生活。
    “但数千万人口的工业文明，想要良好运转，除了原材料之外，更重要是市场，是数亿甚至数十亿人口的庞大消费市场。
    “龙城是异域孤军，根本找不到比自身庞大十倍的消费市场，又怎么能提供足够多的工作岗位，让大家都过上舒舒服服的好日子？
    “这就是最核心的症结所在，至于我们这些豪门出身的超凡者，是否贪图享受，开不开跑车，住不住豪宅，乐不乐于做贡献，反倒是次要的了，毕竟龙城95％以上的市民都是普通人，而真正的豪门子弟不超过1％，就算我们都大彻大悟，将身家统统捐献出来，又能盖几所学校，解决多少普通人一辈子的问题？
    “所以，还是那句话，与其像林川那样，想把自己的身家都捐出来造什么小学，还不如把这笔钱继续投入修炼，提升战斗力，向外扩张，征服整个异界。
    “只有征服异界，打开体量比龙城更大十倍、百倍的消费市场，将龙城的工业制成品都源源不断倾销出去，龙城才能建造数量更多十倍、百倍的工厂，提供数量更多十倍、百倍的工作岗位，让绝大部分普通人都赚上钱，过上有尊严的生活，不用像垃圾虫一样，在这里拱来拱去。
    “怎么征服异界呢？当然只能依靠我们超凡者！但超凡者也不傻，异界既大又神秘还很危险，所谓‘钢铁洪流，横扫千军’无非是安抚民众的口号，没有哪个头脑清醒的超凡者，会把征服之路想得一帆风顺，理所当然。
    “征服异界是有风险，甚至会死人的，超凡者明明在龙城就能待得舒舒服服，过体面而风光的生活，凭什么要跑到迷雾外面，去和异界生物拼死拼活？‘为了地球’这种理由实在太虚无缥缈了，还是跑车和豪宅比较实际点。
    “所以，为了帮助眼前这些可怜的普通人，拯救彼此唯一的家园，我们这些超凡者更应该好好赚钱，狠狠享受，将无止境的欲望化作无止境的动力，刻苦修炼，对外扩张，最终，为普通人打下辽阔百倍的市场，创造百倍的高薪工作岗位，再利用税收，去建设更多、更先进的学校——这才是一劳永逸的解决之道，比林川那种幼稚的想法，要合理得多，是吧？”
    “……”
    孟超沉默了很久，道，“咱们还是换个话题吧，雅姐，你这副耳坠挺好看的。”
    两人正说着，刺青壮汉回来了。
    身后还跟着个脏兮兮的小姑娘。
    小姑娘戴着过滤面罩，披着斗篷，手臂上缠绕着厚厚的防割伤和防腐蚀袖筒，躲在刺青壮汉身后，有些畏缩地看着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