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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祸首(微H)

    京都澄海律师事务所。
    “呲——”
    手中钢笔一不留神划破纸张,刺耳的摩擦声如裂帛般响起。
    严宥眉心紧蹙,看着面前那张纸上留下的丑陋划痕,脸色一瞬间变得青黑。
    他双手撑住桌面,刷地一下站起身走到窗前。
    首都内环,绝对的上城区。窗外横亘着一片闹市繁华,当明霞余晖染红天幕,万家灯火映入眼帘,严宥忽然之间反应过来,这是他今日的第十七次走神。
    窗户玻璃上反射出浅淡的影,有这间办公室的内景,也有站在窗前的人。面容处一片模糊。
    两瓣柔软又一次不期然划入脑海。唇上的触感,唇间的香气,一切宛然可辨。
    严宥艰难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清晰地看到那窗户中反射出他的一举一动,舔了舔干燥的唇,喉结上下浮动。
    昨晚他没有回家,甩掉谢舒音以后就一路狂飙。深夜的外环线上车流不再拥挤,他把油门踩得几乎快要超速,心内又气又乱,一时之间竟懒得再应付任何人和事,就这么一头扎回单位囫囵过了一晚。
    本以为强制加班可以麻痹自己,勉强忘却这段屈辱的记忆,可案卷摊开后,“谢舒音”这三个字还是不停地从字里行间飘出来,时而有声,时而有形。
    那些被他的记忆勾勒出来的谢舒音只做了一件事。模模糊糊地飘过来,双臂勾住他的颈项,嘴唇微张,一仰头就含住了他。
    严宥按了按紧锁的眉,他总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这颗头脑背得了中外律法,理得清局势纷争,可一碰上谢舒音这样不讲道理一味蛮啃的女人,立马变得混沌一片。
    该死的……这个女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严宥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连忙止住逸散的思绪,拾起桌面上散放的资料,笔尖点了点某几页上的划圈标注,随即拨通电话。
    对面很快就接起来,“你看完了?”
    “嗯。”
    “比我预估得要慢不少。有什么问题?”
    严宥指节一紧,顿了顿,才道:“我这里还有点别的事。不过这个跨境项目,我建议你停一停。”
    对面那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嗓音低沉慵懒,“呵,连你也觉得不行。”
    “资金没问题,账面没问题,实打实的漏洞抓不到。但这个关少豪,他并不是单一本国籍。”
    “他是人大代表。”
    双国籍别国籍的“人民”代表虽然不是常态,但也并不鲜见。组织原则上不允许,可却没什么人有心来翻这本账。毕竟同是身在圈中,是个人屁股底下没擦完的旧账本就垒了一大摞,谁也别想动谁。
    “他名下这么多境外空壳皮包公司,不是洗钱逃税这种常规操作,就是间谍,且不见得是商业意义上的。你还记得你之前栽过跟头吧?”
    对面淡淡道:“是。所以斛家以后只做实业,不会再涉足金融领域。”
    “实体和军工挂上钩更危险。你这个位置,盯着想窃密的人太多了。”
    对面那人深吸一口气,听筒里传来极长的一声叹息。
    严宥能够体察到好友此刻的复杂情绪,默了会,问道:“我记得你先前还没有这个打算。拖了这么久,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贸易部的刘友光昨天专门找我谈了。他后面的人也在向我施压。”
    “房地产那边,他们不是已经割过一次了?”
    他还记得当年的斛思律在书房里静坐了一夜,出来以后找他喝酒,一见面就灌了大半瓶威士忌进去,抹抹嘴靠在酒柜上落拓地笑,“既然这么看重,扔给他们也无妨。我退出。”
    严宥从没有想过,他骄傲的发小斛思律竟然有朝一日也会落得如此颓丧模样。说实在的,这挺不公平,世人都认为以吕洋的身份和地位,定是给她唯一的儿子开尽了绿灯,可事实上,诸多牵累也随之而来。
    有人想要让吕洋投鼠忌器。
    可是吕洋从来没有如他们所愿。
    到了那个位置上,血缘、前夫的家族、几家民企小公司根本无法绊缚住一个女人在权力中纵横捭阖的手脚。她太想进步了。她的能量已然犹胜当年红色帝国的“文艺沙皇”福尔采娃,婚姻经历也相仿佛,可她更加敏锐,更加谨慎,极端地排斥着一切与虚荣有关的危险信号。即使是她的儿子也不为例外。
    而在那之后……
    严宥总算知道,他的发小还可以更加狼狈,更加潦倒。一个女人毫不犹豫的离去让他一夜间失去了所有,不仅是物质上的,更是精神上的。
    那段时间斛思律深居简出,偶尔与他碰了面,简直像撑着一幅残败的空壳,眼神空洞洞的,灵魂都不知挂到哪处老歪脖子树上摇荡去了。
    好在,如今他走出来了。
    而那个不知廉耻的罪魁祸首谢舒音……
    严宥冷冷啧了一声,危机感漫上心头。原先丰润柔红的唇立马幻化成岩鹰刁尖的喙子,那女人定是常飞在空中,抽冷子就要扑下来啄人筋骨为食的。
    这么一想,那些稍显旖旎的心绪便一下子沉淀成霜。黑洞洞两只眼平射过去,以后他对她,就只剩下防备和批判了。
    “我现在不想……不能出错。当年也是一样,但……我没有选择。”
    严宥握着手机,思量片刻后道:“我会尽力帮你。”
    电话那头的人静静沉默着,许久,声线空茫,“她回来了……”
    严宥一皱眉,“谁?”
    “她回来了。”斛思律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喉间微哽,两秒以后挂了电话。
    听筒里传来一阵忙音,严宥薄唇紧抿,也顺势按灭了手机屏幕。
    原来他的发小还没有从那段阴影之中走出来。
    谢舒音对斛思律的影响之大,俨然超过了那伙贪得无厌的鬼蜮之徒。严宥不禁在心里对谢舒音更看重一层,一级警戒的大红标签已经贴好,打心眼里笃定日后他绝对不会让她靠近半步。
    蓦地,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又是一亮。
    严宥俯身划开微信页面,见是自家老娘发了段长达59秒的语音过来,不禁揉了揉眉心,直接长按转换成文字,聊天框哧溜一下就远远地窜了出去。
    撇去傅女士吴语呢哝导致的错误译文,大概意思就是他媳妇家有个亲戚在找工作,想安排到他这事务所来打打杂,学习一下新四大所的优秀经验,工资不用他操心,直接从他媳妇的帐上走。
    严宥想起他名义上的妻子楚霄凌,眉头又是一皱。安排工作倒不是什么大事,可楚氏自家公司不行么?为什么非得塞到他这儿来?
    难道是因为专业限制?可楚氏分明也有自己的法务部门,总不至于连个亲戚都呆不下。
    他正想回信拒绝,那厢手机微信又叮了一声,傅女士已经把这位“亲戚”的简历给发了过来。
    严宥指腹轻点,文件成功接收。
    当那张恬淡柔和的面孔映入眼帘时,他瞳孔一缩,霎时间,平静的假面寸寸龟裂。
    “谢舒音……”
    严宥僵着脸,紧握住手机直直立定,须臾后,压抑着焦躁给母亲打通了电话。
    “喂?阿宥啊,看过小姑娘简历了伐?”
    “我不同意。拒绝。”严宥冷声开口,喉头像有刀锋划过,涩得发燥。
    “怎么了呀,霄霄好不容易求我们办件事情的嘛,你就让她扫扫地倒倒茶不就好了?之前还听你念叨过说要招个助理的哦?”
    严宥实在不知如何解释,若要提及昨夜的事,他脸上更不光彩。喘气声一阵紧似一阵,手指在桌角磕打了好几下,这才小声道:“她……她会影响我工作。”
    “影响你什么哦,我还不知道你?到现在连妈妈的脸都认不清。要真有个能影响你的,我和你爸都得烧高香!”
    严宥微微一窒,霍然察觉到一件可怕的事实:他是通过那张照片瞬间锁定了谢舒音的身份,而不是通过简历里的名字。
    “就这么说定了,我让那姑娘明天去你那报到。你也别有情绪,人家说了,只是过渡,你那儿通勤方便些,过两月找着正事就走。端茶倒水还能有个做不好的?不许挑剔人家啊——”
    说完便不容他抗辩,直接挂了电话。
    “大律师……下次见面,你能早点认出我吗?”
    她的声音飘飘渺渺地钻入耳蜗,窗外爬上一轮胭红的小月亮。
    手机的边缘深深刻进掌心。严宥木着一张冷峻的脸,挪动视线,缓缓聚焦在自己下身勃起的轮廓。
    藏青色西裤紧紧裹住一根粗物形状,茎身绷在裤腿一侧,冠头棱角分明,不知是何时胀挺起来,也不知要如何自行排解。
    昨夜的谢舒音就坐在上面,腰肢轻摆。喉间低吟原本无处隐匿,可她偏偏将润白的乳送进来,堵住了那一声他失德忘情的证明。
    腿心处硬得厉害,一挺一挺地纵跳着,似要将西裤撑破。
    他阖上眼眸。
    许久后,左手松开,直直地向下垂落,面色灰败如沉陷的屋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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