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连泼了七八桶水,浑身热气升腾的卢仚用手指蘸了点粗盐,狠狠的刷了刷牙齿。
刷牙完毕,身上的水已经被体温蒸发殆尽。
卢仚迎着寒风用力的舒展身体,打了个惬意的呵欠,这才将衣衫重新穿上,大步走到了院子的东边。
在东厢房的角落里,这里种了一小片翠竹,虽然寒冬大雪,这一小片竹子依旧青翠欲滴。
卢仚‘嘶嘶’了几声,在被积雪覆盖的竹叶浓密处,一条拇指粗细,三尺多长的小蛇就轻灵的盘着竹竿游了下来。
这条小蛇通体碧绿,鳞片如宝石一般晶莹剔透,没有一般蛇类的阴森狰狞,反而显得有几分灵性可爱。
如此寒冬,普通蛇类早已冬眠冻僵,这条翠蛇却机灵活泼得很。
翠蛇顺着竹竿滑到了卢仚面前,张开精致的小嘴,‘嘶嘶’吐了吐信子。
卢仚从袖子里掏出了两枚新鲜的鸡蛋,翠蛇前半截身体快若闪电向前一扑,就将两颗鸡蛋生生吞了下去。它摇曳着身体,轻轻的磨蹭着卢仚的手掌,显得格外亲昵。
“去,去,好生歇着。”
卢仚拍了拍翠蛇的脑袋,转身走向了后院。
卢仚的这院子,北边一溜五间正房的后面,有半亩大小的一块土地,平日里种了些常见的蔬菜瓜果,如今已经被雪厚厚的盖了一层。
后院正北面,卢仚挖了个一丈见方的水坑。
大冬天的,这水坑里三尺多深的积水已经冻成了冰块。
一只磨盘大小,通体乌黑的鳄龟懒洋洋的趴在冰上。
听到卢仚的脚步声,鳄龟探出了长脖子,发出了‘咕咕’的叫声,黄豆大小的眼珠乱转,显得格外灵动,甚至很有几分奸猾。
卢仚蹲在水坑旁,掏出了两块新鲜的瘦猪肉。
鳄龟张开大嘴,一口一块,将两块拳头大小的瘦肉吞下,向卢仚轻轻点了点头,又将脑袋、四肢缩回了龟壳里,静静的趴在冰面上。
卢仚伸手,摸了摸鳄龟嶙峋、扎手的背甲,起身走向了院子西侧。
院子的西边,西厢房的角落里,搭了一个小小的窝棚。
一头通体洁白,体型圆胖如球的兔狲(猫科,凶猛)正懒洋洋的趴在窝棚里,见到卢仚走了过来,这家伙瞪大蓝幽幽的眼睛,很是不客气的‘哈、哈’吼了两声。
卢仚急忙掏出了两块鸡胸肉,两颗鲜鸡蛋放在了这兔狲的面前。
“大爷,您先吃着,待会不够,您再招呼小的!”
“不打扰您用餐了,您慢慢享用哈!”
卢仚朝着兔狲谄媚一笑,伸手狠狠的在它身上撸了两把,又掏了掏它的下巴,笑呵呵的迈着小碎步,在兔狲不耐烦的‘哈哈’驱赶声中,一溜烟跑向了院子的正南方。
兔狲一爪子按在了一块鸡胸肉上,眼珠朝着卢仚的背影歪了歪,从鼻孔里喷了口冷气。
正南方的杂物房屋檐下,挂着一个通体精钢锻造的大鸟笼。
一支通体火红,不见丝毫杂色,体长能有一尺上下,尾羽长度超过一尺半的大鹦鹉站在鸟笼里,歪着脑袋看着小跑过来的卢仚。
“你妈炸了!”
“你妈炸了!”
“你妈炸得稀碎了!”
大鹦鹉突然开口,扯着嗓子歇斯底里的嚎叫着。
“哎,来了,来了!”
卢仚急忙跑到鸟笼旁,掏出一大把干果仁丢进了鸟笼的食盘里。
大鹦鹉斜着眼瞥了卢仚两眼,浑身羽毛抖了抖,低下头,慢条斯理的啃起了干果。
“你们都是爷!”
卢仚指了指东边的那一丛竹子,指了指北面的水坑、西面的窝棚,伸手进鸟笼,狠狠的捅了捅大鹦鹉肥嘟嘟的肚皮。
“你们一个个,我上辈子欠了你们的?”
“还是大黄憨厚!”
卢仚叹了口气,拍了拍手,走进了杂物房旁的厨房。
一阵响动后,厨房的烟囱里飘出了一道淡淡的烟柱,不多一会儿,就有一股子肉粥的香味在小院子里飘荡。
一条站在地上,头颈几乎有人腰高,从头到尾长近七尺,通体黄毛油光水亮,长的是膘肥体壮精神完足的大黄狗叼着一个硕大的铁盆,慢悠悠的迈着四方步,从正屋中走了出来。
这大黄狗叼着铁盆,慢悠悠的走过小院,静静的蹲在了厨房门口。
一刻钟后。
大黄狗趴在地上,很是从容的舔着铁盆里的肉粥。
它的肉粥里,还窝了几个鸡蛋,肉香、蛋香、米香混在一块,端的香气扑鼻,煞是引人口水。
卢仚端着一个白瓷大海碗,蹲在大黄狗的身边,也不用筷子、汤勺,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肉粥。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
那头兔狲吃饱喝足,抖动着浑身肥肉走出了窝棚,绕着小院转起了圈子,一副地主老财巡视自家田土的嘚瑟模样。
大鹦鹉同样吃饱了干果,浑身短毛竖起,将脑袋从鸟笼的栅栏缝隙里挤了出来,朝着那饭后绕圈消食的兔狲挑衅。
“妞,给大爷我笑一个!”
兔狲浑身长毛炸开,犹如一道球形闪电狂奔而来,猛地跳起来几尺高,一爪子扣在了鸟笼上。
就听‘叮叮’几声响,这兔狲的爪子在鸟笼上拉出了几点小火星。
一丛浓密的竹叶中,翠蛇鬼鬼祟祟的探出头来,朝着这边窥视着。
大黄狗吃完了铁盆里的肉粥,抖抖身上长毛,站起身来,朝着鸟笼里的大鹦鹉‘汪汪’吼了几声。
大鹦鹉偃旗息鼓,将脑袋缩回了鸟笼。
大黄狗走到炸毛的兔狲面前,一爪子按在了兔狲的脑袋上。
原本凶神恶煞的兔狲气焰全消,浑身长毛一根根柔顺无比的贴回了身体,‘喵喵’叫着,将脑袋在大黄狗的狗腿上蹭了又蹭。
卢仚也正好喝完了粥,他抓起大黄狗的铁盆,走向了院子角落里的水井,顺路在兔狲的屁股上踢了一脚:“欺软怕硬的狗东西!”
大黄狗瞪大了眼睛,极震惊的看着卢仚,嘴角耷拉了下来,一脸很受伤的小模样。
‘铛铛铛’!
有人重重的敲响了小院的院门,一个难听的公鸭嗓音传了进来:“仚哥儿,仚哥儿?赶紧的,夫人叫你哩。快,快,可不敢让夫人等你!”
已经走到了水井旁,抓着水桶正要丢进井里打水的卢仚呆了呆,放下水桶,抖了抖手上沾着的雪片,一路小步跑到了院门口。
“这一大早的,哪位?”
卢仚拨开门栓,打开院门,一股寒风当面吹来。
一个裹着兔皮大袄子,生得三角眼、三角脸,长相颇为尖酸刻薄的中年男子一把抓住了卢仚的胳膊,拖着他就往外走。
“赶紧的,夫人叫你呢。”
“仚哥儿,我可给你说,夫人这两天火气大着呢,你可别忤逆了她,什么事,都依着顺着哈!”
“要是惹怒了夫人,你这个年,可就难过了!小心你的皮!”
第2章 庸俗的套路
天恩侯府,会客大厅。
陈设华丽的大厅里,天恩侯府主母胡夫人阴沉着脸,端端正正的坐在正中主位上。
见到站在大厅正中的卢仚,身量高挑、丰腴,生得艳若桃李,颇有八九分姿色,只是一双三角眼略显刻薄的胡夫人冷哼了一声,极其挑剔的上下审视着他。
天恩侯卢旲,当年只是莱国公府一微末旁系,才干、人品都是普通寻常,在莱国公府庞大的族人群中并不出色,仅仅是得公府力量,在羽林军中做了一小小军官。
胡夫人只是普通商人家庭出身,出身如此,身为女子,也没怎么认真读过书,更没什么大家闺秀的修养,而且是天生的泼辣、刁钻。
嫁给卢旲时,她家陪了很厚很厚的一份嫁妆,算得上低配版的‘金钱’和‘权势’的完美结合。加上她颇有几分姿色,卢旲之所以娶她,未免也有看上她容貌的缘故。
只是没想到,她命中有这福分,嫁给卢旲没两年,刚为卢旲生了两个儿子,卢旲就莫名立了大功,得当今天子钦封了‘天恩侯’的爵位。
胡夫人一下就是灰麻雀飞上枝头变凤凰,这精气神、这气焰,可就和当年不同了。
卢仚向胡夫人拱手行礼,恭谨的称呼了一声‘伯母’。
按宗族血脉关系论,卢仚的曾祖父和天恩侯卢旲(tai,通‘大’,‘阳光’)的祖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卢仚是天恩侯正儿八经的同宗侄儿,这一声‘伯母’极是恰当。
大厅中,除了胡夫人,还有两位客人。
一位是身穿青色锦缎长袍,头戴三梁青纱翼冠的男子,看年纪也就是三十岁出头的模样。他坐在胡夫人左手侧的客位上,双手端着细瓷茶盏,翘着二郎腿,一脸傲气,更兼一脸嫌弃的斜眼看着卢仚。
另一位,是一名年龄和卢仚相当,穿着一裘白底墨梅纹大宫裙,上身套着一件银狐皮小马甲,生得唇红齿白、柳眉大眼,身段高挑,楚楚动人如拂风弱柳的少女。
少女本来是清清淡淡,一副红尘万事与己无关的‘世外佳人’模样。
但是猛不丁的见到卢仚,少女的眼睛骤然一亮,目光如火,紧紧的黏在了卢仚端正刚毅、男子气概十足的脸蛋上。
从一对英伟的剑眉,到那一双灿然如寒星明眸,再到那挺拔的鼻梁,有力的唇线,如千炼古铜般淡褐色的皮肤。
少女目光好似涂了胶一样,一寸寸、一丝丝的扫过卢仚的面庞。
随后,她快速的用目光丈量了一番卢仚的身量——她的眸子,又是骤然一亮。
卢仚身高几近九尺,宽肩、狼腰、手腿修长而有力,身形挺拔如一颗青松,加上那刚毅的长相,越发显得阳刚威武,和她平日里交往的那些俊彦气质迥然不同。
但是很快,少女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收敛了表情,又回复了原本清冷清寂,宛如空谷幽兰的气质。
卢仚也禁不住朝少女多看了两眼。
这般颜色的少女,卢仚同样是今生仅见。
他平日里在莱国公府的卢氏族学读书,远远的也见过几次莱国公府的千金小姐们。
那些千金小姐,富贵有余,灵秀不足,气质上,和眼前的少女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只是,这少女美则美矣,却好似画中美人,水中花影,总感觉不够真实。
‘叮当’。
嘉佑嬉事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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