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薇忙道:“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要不我也申请转单位,看能不能去汉城,亚伦在那边,舅妈一家也在那边,我过去也有个照应。”
她是中学教师,相对而言,换单位要容易一些。
沈玉兰听到这话,忙道:“那可太好了,你要是过去,也不用租房子,就在我家先住着,爱立和俊平的房间都空着,”又朝贺亦棉道:“就是大姐你过去,也有地方住,房子虽然不大,也算个稳妥的落脚地儿。”
贺亦棉忙道:“玉兰,你说的这什么话,你好心接待我们,我们还挑房子大房子小吗?羡薇一个女同志,过去有你照应着,是再好不过的。”
不过此时,贺亦棉心里还有些犹疑,就是女儿在澄江中学教的挺好的,是个好单位,有必要为了躲文家而避去汉城吗?
文江到家的时候,本来还在儿子儿媳房里盘点东西的金文英,看到他回来,眼睛不由一亮,立即拉着他胳膊,指着空荡荡的房间道:“文江,你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你媳妇要造反啊,带着她爸妈.弟弟和舅舅把她的嫁妆都拉走了,什么衣服.鞋子类的,谁也不稀罕她的,就是连……连咱家的一口铁锅和自行车都给拉走了。”
这些东西里,要说金文英最舍不得的,还是自行车,那是文江上下班要用的啊,这次文江要去机关闭关几天,自行车就放家里了,没想到偏就这么巧,林羡薇被娘家撺掇得在这个节骨眼闹离婚,文江那小舅子拿到了钥匙,二话不说就把自行车骑走了。
文江扫了眼自己的房间,发现被褥.窗帘之类的还在,他的几件衬衫.毛衣还放在衣橱里,但是乔乔和羡薇的东西,却是一件都没有了,连乔乔晚上睡觉爱抱着的一个小娃娃,羡薇都带走了。
本来堆得有些满的十来平的房间,一下子就空旷起来。
文江有些无力地问道:“妈,羡薇说了什么吗?”他想不到林羡薇这样能隐忍,明知道他出轨了,却一直隐而不发,一旦闹起来,就是离婚的地步。
提到这个,金文英就来气,眼皮一翻,有些嘲讽地道:“能说什么,离婚呗,我当时就答应她了,她想拿乔就让她拿个够,我看她这回怎么收场,我们文家可不惯她这毛病!”
到这时,金文英都不相信林羡薇真想离婚,仍旧认为她不过是耍把戏想吓唬吓唬自己,让自己给她妈服软!
贺亦棉想得美!
金文英忽然有些奇怪道:“哎,文江,你怎么好像知道她要闹离婚?怎么,她跑去你单位找你了?告我的状了?不是我说,她妈妈住我家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就有当客人的自觉,我不过是说了林羡薇两句,她就跟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还说我是焦仲卿的妈!”
金文英年轻的时候,《孔雀东南飞》故事特别流行,被改编成话剧.评剧.粤曲.电影,而无论是哪个版本,焦母都是恶毒婆婆的角色,迫害儿媳刘兰芝,以致最后儿媳和儿子双双殒命,是她们那一代恶毒婆婆的典型。
所以,金文英特别不能忍受贺亦棉把她比成焦母,她自认不过是对林羡薇稍微严格了些,但是自家儿子前途正好,林羡薇能嫁到她们文家来,是她的福气,却还不争气地生了一个小囡囡。
她严格一些又怎么了?又没让林羡薇和文江离婚,林家人自己还拿乔起来了。
见儿子不说话,金文英又絮叨道:“我不管,你这回可不准去贺家接她,就把她晾在那里,我还答应了她们,说你一周之内把离婚证明办好,大江,你明天就去单位打报告。”
文江皱眉道:“妈,我没想和羡薇离婚。”
金文英拍了一下儿子的后背,“你傻啊,谁说真离了,咱们这是给她点颜色瞧瞧,不然以后她林羡薇还不知道在我们母子俩面前怎么蹬鼻子上脸呢!你听妈的,这回可不准去接她,她要是想回来,得先到我跟前认个错。”
文江没有接话,反而问道:“乔乔呢?她们带回来了吗?”
金文英摇头,“没有,你别担心,到底是我们家的娃娃,她林家就是养一年两年的,那也是跟你姓文。”
文江轻声道:“妈,这次羡薇不是开玩笑,她是真要和我离婚。”
金文英狐疑地看了眼儿子,“大江,你这是帮着你媳妇,在这蒙我吧?我和你说,你这回无论如何得站在妈这边,平时你说让我少使唤她,我都能听你的,这回可不行,她贺亦棉就直接指着我鼻子骂我是老妖婆,脑子里还有封建思想的余毒,把我气的啊,你妈现在心口还跳得慌呢!”
见儿子不吱声,金文英又自说自话地道:“再说,谁家闹离婚,不闹个三年五载,最后还偃旗息鼓的,我还没见过头回说离婚,第二天就离掉的。”
文江也没有心思和母亲解释,扔下了一句:“我去贺家找羡薇!”就走了。
金文英追出了两步,见儿子还真去了,气得不得了,等丈夫回来的时候,还忍不住抱怨道:“你说林羡薇,才嫁进我们家几年,就露出狐狸尾巴来了,谁家媳妇像她这样,文江都没提离婚,她提什么离婚?是我们文家对不住她,还是文江对不住她了?真是给她的脸!”
文登州一听到儿媳妇要离婚,立即就火冒三丈,对着老伴吼道:“我让你收敛点,收敛点,你非要欺负人,你自己煮饭,一碗不多,一碗不少的?谁多盛了一勺子,这锅饭不就没了准数?你就闹腾吧,这样的儿媳妇你都不要,我看你让你儿子,给你取个仙女儿回来供你使唤才算好!”
转身也往贺家去了。
父子俩几乎前后脚到贺家,但是林亚伦一看是文家人,立即就把院门给重新拴上,一句废话都不想和文家父子俩说。
文登州最后在门外叹道:“之桢,咱们是老朋友了,俩家何苦闹到这份上呢?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你看,把话说开可以吗?”
又道:“亲家,不孝子不懂事,还请你们看在我老头子的面上,开门把话说开,文江和羡薇之间,到底还有个孩子呢,不看僧面也看佛面啊?”
贺亦棉在里头冷冷地回道:“文家老头子,我就给你一个准话,你儿子在外头找了个姘头,俩人好了个把月了,你马上就能抱孙子了,我们羡薇是给人家让路呢!你可别不知道好歹,我们没去单位举报他生活作风问题,都是看在乔乔的面上了!”
文登州一时面红耳赤,看向了自家儿子,见他低着头,却一句都不辩驳,知道儿子这是真给人家拿到短处了。
一时气得,牙齿咬的咯咯响,在贺家门外头,就忍不住朝儿子踢了一脚:“你怎么对得起羡薇,你让我怎么面对羡薇舅舅?”
文登州长长叹了一声,到底没脸再说情,转身走了。
贺家里头,见外头没了动静,一家人就热热闹闹.高高兴兴地吃起晚饭来,今天是爱立和沈玉兰下厨,爱立做了一份蔬菜肉丸汤.一份醋溜小藕带,沈玉兰做了一份清蒸鲈鱼.宫保鸡丁,又炒了几个素菜,一家人就着馒头和稀饭吃起来。
小乔乔把一张小脸都埋到了白面馒头里,抓着热乎乎松软的馒头,和妈妈道:“妈妈,真好吃,比我以前吃过的都好吃。”
沈玉兰笑道:“那乔乔在舅奶奶家多住几天好不好?”
“好,乔乔要一直住在舅奶奶家,妈妈也要住在舅奶奶家,有好吃的,还不用干活儿,能陪乔乔玩。”
童言无忌,贺亦棉和沈玉兰听得,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
沈玉兰摸了摸乔乔的小脑瓜,笑道:“好,那舅奶奶就作主,把乔乔和妈妈都扣下来,不给回家了。”
吃过晚饭,大家开门送沈青黛一家回去的时候,发现文江早已经走了。林羡薇心头微微松了一口气,夫妻走到这一步,她已然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晚上,等把乔乔哄睡了,林羡薇走到爱立夫妻俩房前,敲门道:“爱立,睡了没?”
爱立忙开门道:“还没有呢,表姐,你快进来,外面冷着呢!铎匀去找贺叔叔下棋了,我一个人在呢!”
“就是那位谢微兰的事,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和我说一下?”她纯粹是好奇爱立怎么会认识文江的姘头?
爱立忙道:“哎,好,你快进来。”将谢微兰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从她们在申城第一次相遇说起,到藏季海和谢微兰离婚,谢微兰认林岫云当干妈,以及她亲口说和文江之间只是露水姻缘。
爱立简略地把她所知道的谢微兰,向林羡薇叙述了一遍,末了才道:“表姐,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张伽语这个人,是姑姑和我妈妈她们老家的朋友。”
林羡薇还真知道这个人,“我知道,我妈妈这些年一直和她有通信,先前她为儿子的工作来找舅舅时,我刚好也在。”她对那位阿姨,还有些印象,看起来比较温婉.柔和的性格,一看就是在家里以丈夫或婆婆的话为主的。
所以当时张伽语带着儿子走后,舅舅有些为难地叹气的时候,她还帮着说了两句话,说她可能在婆家不是很容易,一心盼着儿子出息些。
舅舅当时告诉她,这儿子是她丈夫前头的孩子,自己还有些意外,想不到这位阿姨,对继子也能上心到这份上,还抹下脸来找舅舅帮忙。
后面舅舅好像到底给帮了忙的。
问爱立道:“这位阿姨和谢微兰有什么关系吗?”
爱立轻声道:“她是谢微兰的生母,今天我妈妈在饭店里看到谢微兰,觉得和张伽语长得很像,就问了她一句,没想到真是张伽语的女儿,就是在小时候,被张伽语遗弃了。”
林羡薇一瞬间脑子都有些不够用,忙喊道:“爱立,你停一下,你的意思是张伽语有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把这姑娘遗弃了?然后她嫁给了别人,把别人家的孩子当亲生子?”
爱立点点头,“差不多是这样,所以感觉谢微兰从那时候开始,可能就变得目标性比较强,行事可能也没什么道德上的顾忌。”
林羡薇忽然笑道:“我感觉文江会在她手上栽一个大跟头。”
她和文江由双方长辈介绍认识,然后恋爱.结婚,前后也有四五年的时间,她自认对自己目前名义上的丈夫,还算有几分了解,这是一个多少有几分自傲.自负的文人,他可能会认为谢微兰一旦跟了他,自此就会死心塌地。
但实际上,谢微兰与绝大多数循规蹈矩地成长起来的华国女性不同,她的人生信仰或信条与传统的女性美德或人文道义皆毫不相关。
她整个人都游离于规则之外,这样的女人,对文江这类自以为是的男人来说,往往会带来致命一击。
知道了这是一个与自己完全不同的女同志,林羡薇心里最后一点疑惑都没有了,和爱立道谢道:“爱立妹妹,谢谢你这样事无巨细地告诉我,”连自己和谢家的牵扯都没有隐瞒她,林羡薇想了一下道:“明天上午我去单位打离婚证明,然后下午我们一起去逛逛第一百货吧!你和铎匀结婚,我连贺礼还没有给你们选好,你明天陪我去看一看好不好?”
爱立忙道:“不用,表姐,你先把自己的事情忙好,这些小事,咱们以后再说。”
林羡薇苦笑道:“我就是想让自己忙起来,尽快把这一阶段熬过去。”
听表姐这样说,爱立也觉得逛街对于女性来说,是最好的解压方式,笑道:“那咱们明天把铎匀.表哥和我哥都一起喊上,让他们给咱们凑票.提东西。”
林羡薇笑道:“好!”
这时候樊铎匀回来,林羡薇就告辞走了,铎匀问爱立道:“表姐对文家那边,还是先前的态度吗?”
爱立点头,“还挺坚决的,可能是对谢微兰有些好奇,过来问我一下。”
想了想,和樊铎匀道:“我今天听表姐说,文江有个笔名,叫‘伍金’,你知道吗,这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这几年正是风云际会,很得上头领导的看重,以后怕是靠一支笔就能爬得更高。表姐现在和她离婚,是最合宜的时机,不然以后怕是奈何不了他,他若是不愿意离,那就生生捆住表姐了。”
爱立只是忍不住和樊铎匀吐露一点心声,没想到她说完,就听樊铎匀道:“我知道这个名字,我在报纸上看过,前年有一部历史电影的批判,就是由他带头的。”
爱立震惊了!她想起来前年序瑜曾经和她讨论过一部名叫《罢官》的电影,当时序瑜还说作者上纲上线,帽子扣的太大,原来那篇文章是文江写的!
心里忽然涌出强烈的后怕来,她以为文江离成名还有一两年,没想到他已然冒出头了,和樊铎匀道:“咱们这一次,一定要帮羡薇表姐把婚离了,不然……”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铎匀不让她吐露未来的事,但是如果羡薇表姐这次不能成功脱身,十年以后,一旦清算起来,不仅是羡薇表姐和乔乔,怕是连贺家和林家都会受牵连。
樊铎匀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爱立,你不用说,我明白。”
爱立望着樊铎匀沉沉的眸子,心里忽然就像是被注入了什么力量一样,立时就安静了下来。双手把他脖子抱住,头埋在了他的颈窝里,“铎匀,谢谢,我感觉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第196章
第二天一早,林羡薇出门前,大家都给她鼓励,连小乔乔都跟着大家伙说,“妈妈,加油!”
林羡薇贴了贴女儿的小脸,带着写好的离婚申请,去了单位。
今天本来是本学期的最后一次教师大会,等会开完,林羡薇就喊住了校长,把自己的离婚申请递了过去。
校长和副校长看到她的离婚申请,都大吃一惊,在他们的印象中,林羡薇的家庭似乎还挺好的,爱人觉悟也高,经常在报刊上看到他的名字,俩人还有一个两岁的女儿。
学校领导第一反应就是要劝阻她,说的不外乎是“家和万事兴”.“夫妻之间没有过不去的坎”.“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一类。
林羡薇温顺地听他们说完,接着拿出了文江写的那份离婚协议来,温声道:“诸位领导,我知道你们是好意,但是我们早就商议好了,彼此感情破裂,没有办法再继续共同生活,决意离婚,文同志甚至答应,离婚后将孩子给我,可见他对离婚的决心,我和他一样,已然深思熟虑过。”
又想到爱立给她出的主意,接着道:“不瞒诸位领导,孩子这回就跟着她姥姥回老家去了,我和文江同志都想着,早些把离婚的事情办下来,孩子的户口刚好也一道迁回去,免得以后两家人生分了,这些事儿越发不好办。”
这就是说,怕文家以后出尔反尔,不把孩子给她。
学校的领导们,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要离婚的夫妻双方这样冷静的,竟直接商量起孩子跟谁来。
而且男方连离婚协议都拟好了,别说,文江同志不愧被称为杂志社的笔杆子,这协议条晰缕顺的,让人一眼就看得明白。
学校党委书记是位女同志,意味深长地道:“林老师,你可想好了,这离婚容易,再复婚怕就是没那么容易了,你一个女同志带一个两岁的孩子,以后难处怕是多着呢!”
副校长也试探着问道:“林老师,你要不再考虑考虑,要是有什么难处,也和我们说一说,大家一起给你出出主意。”
林羡薇苦笑道:“不瞒诸位领导,我婆婆和我妈妈为我们的事,就差动手打起来了,再拖下去,亲家都成仇家了。我和文江同志确实是性格不合,没有再继续共同生活的条件,两家长辈也都希望我们早些离婚。”
副校长道:“我先前听同事们说,你们可算是模范夫妻,夫唱妇随的,林老师,夫妻之间闹矛盾是常有的嘛!”
林羡薇拿出了杀手锏来,“诸位领导,其实文同志这边,已经打好了离婚证明,要我一周之内,和他去婚姻办事处把离婚证领了。古话都说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我要是再拖下去,明儿个我婆婆都得唾到我妈妈脸上来。”
爱立让她得一口咬定是性格不合,夫妻双方自愿离婚,且双方长辈都热切地盼望他们离婚。
这样,领导们就算再想劝她,也得掂量掂量,他们适不适合再打着为她好的大旗,而不给她盖章?
磨了一个半小时的嘴皮子,校长到底给她在离婚证明上盖了章,林羡薇从学校里出来的时候,简直觉得如释重负。又接着去了街道办,把章盖了。
回家的脚步都轻松了很多。
等到家,得知妈妈和舅妈也从文江那里拿到了离婚报告,林羡薇高兴得眼泪都掉了出来,有些不敢相信地道:“他怎么会这么快就同意?”
贺亦棉道:“爱立说了,一提他的姘头,再说告到他领导那里去,他准会同意的,我们过去旁的话也没说,就按照爱立的说辞,让他看着办。”虽然中间也费了一些周折,还和他们单位领导见了面,但是只要拿到离婚证明,这些都不算什么。
要不是不想让乔乔有个“生活作风问题”的父亲,贺亦棉这次绝不会这样饶过文江,但是与其斗气,更重要的是让她的女儿全身而退,以后带着乔乔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六零年代女技术员[穿书] 第1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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