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你回去。”梁齐因在她面前蹲下,“离营地还有好远,你靠我肩上眯一会儿。”
“你知道往哪儿走吗?”
“知道,去有光亮的地方。”
大概是晚上喝的那碗安神药起了作用,季时傿这会儿是真的困了,再加上梁齐因说话时又很轻,她实在是迷糊了,竟然真的趴到了他背上。
但她又不放心夜里梁齐因一个人看路,便没有真的睡过去。季时傿打盹儿的时候也不老实,手上抓着梁齐因的头发,胳膊勾着缰绳,下巴撑在他肩膀上咕咕哝哝道:“齐因。”
“嗯?”
“忽然想起来,我有个问题还没有问过你。”
“什么问题?”
季时傿睁开了眼,借着瞌睡迷糊的契机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梁齐因一愣。
什么时候开始的,其实他也说不清楚,或许是在藏书阁里季时傿给她递杏仁酥的时候,或许是十六岁生辰的晚上季时傿给他煮寿面的时候,或许是季时傿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家的时候,又或许更早些,在书斋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
梁齐因找不出答案,只好说:“我也不知,你太好了,我没法不喜欢你。”
季时傿心一热,将头埋进他的颈窝里,闷声道:“哪有那么好……”
梁齐因反驳她,“就是好。”
季时傿抬起头,低语道:“我上次问你,我们以前认不认识,你说不认识,既然不认识,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她总觉得不止如此。
梁齐因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其实是认识的,只是你不记得了。”
“什么?”
梁齐因平静地将过去的几件事讲出来,季时傿原本还有些困的精神瞬间清醒,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那时你重伤的消息传开。”梁齐因顿了顿,“我想去找你,但没有立场。后来到了年初的宫宴我才见到你,你看到我的时候很茫然,我就知道,你不记得我了。”
季时傿喉咙里泛上来苦涩的味道,怔怔道:“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梁齐因望着远处营地里透过来的光亮,很难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前世季时傿去了西北之后,他一直劝自己把过去的事情放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知道自己配不上季时傿,他们根本走不到一起去。
金池里都是血,风刮在脸上都疼,他每一晚都在后悔,每一晚都在做噩梦,因为自己的怯懦,才会导致这样的结局。
“我……”梁齐因张了张嘴,微微偏过头,小心翼翼地蹭了蹭季时傿的脸颊,虔诚道:“太喜欢你了,所以总是瞻前顾后,我想你做自由的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要被过去的事情束缚。”
季时傿贴着他的额头,眼角酸涩,低声道:“那现在呢,为什么又愿意告诉我了?”
梁齐因盯着她的眼睛,“是我卑劣,放不下你。”
季时傿咬了咬下唇,埋下头伏在他肩膀上,闷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忘了你的。”
她越说越崩溃,明明从父亲死后她就没有哭过,此刻眼泪却怎么都止不住,狼狈地捂着脸,“对不起,对不起齐因,我真的我……”
如果她没有重生,如果她没有在死后看到梁齐因为她做的一切,是不是他们就真的永远错过了。
蓦地梁齐因将她从背上放下来,一双手温柔地把她脸上的泪水擦干,梁齐因低下头,轻轻地吻在她的鼻尖上,道:“从前的事情忘了便忘了,没关系阿傿,我们还有以后。”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阴谋
“什么!你真看见了?”
“奴才亲眼所见, 昨夜他们二人在游马滩上说说笑笑,亲密无间。”
精致华美的营帐内,端王赵嘉礼来回踱步, 满脸郁气,他面前正跪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奴仆,战战兢兢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一旁的孙侧妃连忙上前扶住他,软言细语道:“殿下, 这奴才说得应该是真的,前日还在路上时, 我便看到世子喂季大帅吃东西, 两个人还眉来眼去的。”
赵嘉礼眼睛一瞪, “你也看见了!?”
孙侧妃点了点头,“是, 殿下。”
“那完了。”赵嘉礼几乎气急攻心, 仰面深呼吸两下道:“他俩要成了, 季时傿不得向着太子,那我还争什么,直接去给赵嘉铎磕头吧!”
“殿下……”孙侧妃慌张道。
“不是,怎么回事啊!”赵嘉礼纳闷道:“两个月前探子不是还说他们两个根本没有往来,这才过去多久,就……好上了?”
孙侧妃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殿下, 您消消气,切莫太激动……”
“消气?”赵嘉礼啐道:“你叫我怎么消气啊!”
“殿下。”
这时站在一旁一直沉默的户部尚书肖顷忽然开了口, “凡事预则立, 不预则废。”
赵嘉礼愣了愣, 一把甩开孙侧妃, 冲到他面前道:“舅舅,您肯定有办法的,您快说啊!”
肖顷面无表情,沉声道:“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要么能让季时傿为我们所用,要么……”他做了个横刀的手势,“杀了梁岸微,让季梁二家结不了亲。”
赵嘉礼若有所思,“季时傿不是容易妥协的人。”他冷哼一声,道:“我曾经多次向她示好,她都在给我打马虎眼。”
肖顷道:“那便只能用另一个法子,人都死了,还怎么结亲。”
“那季时傿还是向着太子怎么办,舅舅您忘了,当年可是她拼死将赵嘉铎保下来的。”赵嘉礼忧愁道:“说不定镇北侯当年就已经向着太子了。”
肖顷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一旁道:“孙侧妃,您是不是有个弟弟现在正任南衙禁军指挥使?”
孙侧妃一惊,连连点头道:“是、我三弟孙琼飞,还没有娶亲。”
想要打压一个位高权重的武将还不简单,更何况还是一个女人,只要她嫁人生子,便不能抛头露面,到时候有的是办法让她把兵权交出去,季时傿现在是不好掌控,难道嫁了人之后还敢任性妄为吗?
她总得以自己的丈夫为重。
孙琼飞是孙琮的嫡次子,又有官职在身,论身份来讲,倒也不算委屈了季时傿。
赵嘉礼反应过来,急道:“可梁岸微毕竟是庆国公府的世子,死得太突然会不会……”
肖顷冷声道:“殿下,每年狩猎死于流箭,死于野兽之口的人数不胜数,更何况他一个眼睛都看不清的瞎子呢。”
赵嘉礼神色一敛,握紧了拳头,定下心来,“舅舅说的是。”
“来人!”他唤来心腹,道:“去马场把陆定喊来。”
————
春蒐的过程中会有场晚宴,王公贵族,文武百官都需要到场,帝王为了笼络附近的国家,彰显□□风范,还会邀请其他部落的首领一起参加。
席上言笑晏晏,歌舞升平,成元帝身旁坐着李贵妃,左右两边最靠近的分别是太子和端王,再往下则是按品级与爵位划分依次渐坐的官员,与各府的女眷隔开。
自从那日在马场李茹拉着季时傿骑马之后,她便经常寻着缘由来找她,甚至还送了许多礼物,还开玩笑说是“束脩”,事出有因,且李茹又很热情周到,让人没法推辞。
这一日晚宴也是,李茹早早地便派人来请,说是七公主回去之后很喜欢季时傿,总是闹着要去找她,李茹想晚宴的时候,季时傿能与她们坐在一起,她们一群人也好说些体己话。
这话不知道怎么传到了李贵妃的耳朵里,她对七公主宠爱无比,自然不会让掌上明珠不乐意,便亲自来跟季时傿说。
这下季时傿想拒绝都拒绝不了了。
女眷的席位与其他人是隔着一段距离的,季时傿脑袋昏昏地坐在贵夫人中间,有些心不在焉,许多她们讲的东西她都听不懂,人也认不全,没有能同她说话的,太子妃跟她起了好几个话头,最后都无疾而终了。
不过季时傿跟七公主倒是相处得很愉快,七公主小小一个,乖巧地坐在她嫂嫂身旁,时不时地拿两块糕点送到季时傿嘴边,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可甜。
好不容易捱到宴席过了一大半,七公主玩累了便被女使带下去休息。季时傿便也借口喝多了酒头晕,想出去透透气,李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让她去了。
季时傿从宴席上离开,转头往旁边走了一段距离,这里背靠着宴席,除了上菜的女使可能会路过外,基本没有其他人会到这儿。
梁齐因站在白帆下,听见她的脚步声后转过头,面上笑盈盈的,伸出手去牵她。
“阿傿坐得好远,我都看不见你。”
季时傿叹声道:“没办法,七公主缠着不让我走,不然我早出来了。”
梁齐因神色微动,道:“怎么缠的?”
“她就这样啊——”季时傿捧起他的手,左右摇晃,抬头拧着绣眉,有模有样道:“姐姐,你就再陪陪我嘛,我喜欢和你一起玩。”
梁齐因眼里带着笑意,被她的模样弄得忍俊不禁,“那你答应了?”
“哎。”季时傿撇了撇嘴道:“七公主古灵精怪,我当然招架不住啦。”
梁齐因无奈地笑了笑。
宴席还没散,他们便不能擅自离开太久,说两句话的功夫就得回去了,更何况外面到处都是眼线。
季时傿张望了一下四周,“好了,我得回席上,不然太子妃看不见我就要派人来找了。”
“好。”
“宴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今天就不去草场骑马了吧,早点休息。”
梁齐因抿了抿唇,“可我们今天才说了两三句话。”
季时傿脱口而出道:“不止吧,至少五句了。”
梁齐因一时语塞,被她堵得不知道该接什么。
季时傿浑然不觉,拍了拍他的手背道:“你也快回席上去。”
他哑然失笑,又忽然想到季时傿刚刚说的话,便突发奇想地活学活用起来,微微晃了晃二人牵在一起的手,垂着目光低声道:“姐姐,你偏心。”
季时傿嘴角一僵,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反应过来后,故作严肃道:“六公子,好学劲儿可不是用在这些地方的。”
“不可以吗?”梁齐因捏了捏她的手,“我比你小半岁,不能叫你姐姐吗?”
季时傿顶着苦瓜脸,神色古怪道:“不是不能,就是……”
她仰头看了一眼梁齐因,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么高的个子张嘴却是“姐姐”这真的可以吗?
梁齐因又晃了晃她的手,煞有介事道:“七公主叫你姐姐你就愿意多陪她,我不行吗?阿傿你还说你不偏心。”
“停!”
眼见他越说越起劲,好像真的受了委屈一样,季时傿及时制止住他的放肆行径,气笑了一般道:“你跟小孩争,你有没有出息?”
梁齐因只看着她不说话。
季时傿最受不了他这模样,只好妥协道:“行行行,一会儿宴席散了,还去找你好吗?”
泊岸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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