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桉一怔,靠在母亲的身上定住,没想过郑彩霞会考虑这一点。
“妈妈......”
“这几年爸爸的生病一直打断你的学习,妈妈也只顾爸爸而忘了关心你。你虽然一直不说,但妈妈知道,你这几年一直都不开心对不对。”
云桉兀地眼睛一红。
恰好这时郑彩霞放下钳子,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脸。云桉感受到母亲掌心的老茧,脸下是母亲强大的骨骼,在父亲走后继续支撑她的世界。
“都是爸爸妈妈不好,不然我的女儿应该过一个很快乐的十八岁。”
一天没哭的云桉最后在母亲的歉意里毫无征兆地掉下两滴眼泪。
她转头将脸埋在母亲肩膀上,忍着哭腔,“没有的妈妈,我从来都不觉得你们拖累我,我从来都不怪你们......我只是有点想爸爸。”
郑彩霞抬头,忍着泪意深呼吸,“我也很想他呢,混蛋。”
“不过都过去了,就当爸爸先在那个世界搭好房子等我们,我们母女俩也努力生活,好吗?”
“好,妈妈。”
清风微微吹过,香樟树摇起婆娑声响。
几朵桔梗花飘落,引得老虎好奇上前嗅嗅
“吱呀——”此时小院大门忽地被推开,云桉和郑彩霞都吓了一跳,两人赶紧擦眼泪。
老虎立马弹起,“汪汪汪!”冲着门口直叫。
院门探进了一个黄毛,云桉远远看着,像一个巨大的龙眼挂在门口。
接着小院门被推开,进来一个男生。花哨宽松的短袖配着三条杠的运动短裤,白色的长袜拉过竹竿似的脚踝,踩着一双拖鞋。
云桦一手插兜,一手拎了袋物什,流里流气拖着脚步。
“大伯母,姐,还没睡呢?”开口就是低沉的气泡音,比山里的雨雾还黏糊。
那是云有车的儿子,云桦。
今年初中刚毕业,中考考了两百来分,现在已经是镇上电子厂厂草。
云桉和堂弟关系还不错。
她吸吸鼻子,把哭腔憋回去,问:“你声音怎么成这样了。”
这时云桦走到楼前灯下,云桉才看到云桦一边手臂竟还纹着刺青。
见过赫凯那简练酷帅的外文刺青,云桉还以为纹身都是好看的,直到看见云桦手上那弯弯曲曲的不明生物。
这什么?小虫子吗?
“姐,我这是变声期”,云桦将袋子放下,“大伯母,这是我妈做的糍粑,给您带点。”
郑彩霞和蔼说有心了,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包要给云桦,庆祝他初中毕业。
云桦立马推开郑彩霞的红包,“我不要您的红包”,还怕郑彩霞追着他给,两手插兜绕到云桉这一边,接着说:“我听您吃饭的时候说您明天要走了?”
郑彩霞:“对。”
云桉觉得身边站了个气泡罐。云桦的喉咙一直在冒泡泡,“要我开摩托送您去车站不?”
“不用,你放假就好好休息,让你爸来就行”,郑彩霞进了内屋。
“成,要是我爸明天睡过头您就喊我”,云桦边说边一屁股在一旁凳子坐下,看见竹筐里的东西,身子又弹起:“哟,龙眼!”
“你这纹的什么?”云桉凑前看他的手臂。
云桦正剥着龙眼皮,啧了一声,“这还不出来?”云桦着急说话,憋着的气泡音突然消失,又变回那清爽单纯的少年音色。
“龙啊!”
就是听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云桉汗颜,“好端端的你纹条龙干什么?”
“帅呗”,云桦特意将纹身转到灯光下,“姐,难道这不好看?”
云桉看着那像表情包一样的龙头,不忍心打击弟弟,捂着良心咬牙到:“帅!”
郑彩霞从内屋出来,给云桦拿了杯水,“桦桦,你才那么小就纹成这样也太任性了,难怪我听别人说你爸开摩托车追着你打。”
“呸——”云桦将龙眼核往外一吐,“随他们呗,反正我爸妈也不管我。”他伸出那条花花绿绿的手臂,撸起了老虎。
“但是长大了也还是要懂事点,还有你怎么不继续念书了”,郑彩霞操心道。
“念书太无聊了,我进厂还能赚点零花钱呢。”
“可是......”云桉也跟着游说弟弟,结果云桦这家伙立马起身,摸完老虎那脏兮兮的狗毛,又薅起自己那一头黄毛,“哎呀厂里还有点事,大伯母,姐,我先走了。”
云桦反手挥拜拜,小跑离开,老虎也吐着舌头摇着尾巴,跟在他身后跑了出去。
见面离开都会打招呼,还讨狗狗喜欢,其实云桦本性还是个纯良少年。
“云桦真不念书了啊?”云桉怅然道,
“或许吧,你拿了钱只会打麻将,哪会想要供小孩念书。”郑彩霞坐回凳子上,继续修剪龙眼,准备明天给雇主带去。
“要是爸爸在,肯定不会让云桦不念书,就算中考分不高,念个职校也好呀”,云桉叹了口气。
毕竟云桦这个名字还是云有房起的,不然弟弟就要用云有车起的俗到村口不识字老奶奶都不会想到的名字——云金富。
云桦虽然是云桉的堂弟,但因为云有车不管儿子,只管烟酒和麻将,老婆也在外打工,于是云桦小时候经常没饭吃,瘦得跟豆芽菜似的。
云有房骂不醒赖皮弟弟,又不忍心小侄子过着跟难民一样的生活,便把云桦也接过来,跟着云桉一起吃饭写作业。
其实云有车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厚脸皮让云有房把他儿子也一并养了。但是最后还是抵不过云有房去世,云桉和妈妈去了越市生活,没人管教的云桦还是变成了一个混混。
“是啊,太可惜了,而且年纪小小把自己纹成这样,以后哪户人家看了会喜欢”,郑彩霞摇头道。
正感慨弟弟的云桉突然腰背一打直,听郑彩霞这对纹身的态度,似乎不太妙啊。
“其实”,云桉汗如雨下,毕竟她也认识一个纹身的人,“我倒觉得纹身没什么,现在也挺多人纹身的,每个人表达自我的方式嘛,哈哈哈。”
她尬笑。
郑彩霞不以为然,“再怎么自我表达,把自己纹得乱七八糟的能是什么安分守规矩的人,想来也是家里不管的,像你弟弟那样。这种男孩子,别人怎么会放心把女儿嫁给他。”
“可是......”云桉正要开口“求情”。
听云桉还想再说,郑彩霞放下手里的钳子,陡然严肃道:“这种事情没有可是。追求自由也要有个度,不管不顾地把自己身体纹成那样,而且还那么小,就是任性。六六,你现在长大,妈妈也要提醒你,结交朋友,特别是谈男朋友,不要贪图刺激,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拿自由包容的,知道了吗?”
云桉眼神闪到一边,像个鹌鹑一样点头。
完了,那某位高中就纹身的任性男朋友怎么办啊!!云桉欲哭无泪。
这时她的手机一声震动。云桉直觉是赫凯发来,朝妈妈笑笑,侧过身子赶紧点开。
她果然收到赫凯发来的照片。
一道紧实的小臂横陈在桌面,白净皮肤泛着淡红,纹身师坐在一旁,举着纹身枪对准手臂。手臂上,那句孤零零的“-vivir por si mismo-”被缠上了道道藤蔓,而藤蔓上又生出盎然叶子。
原本冰冷简练的刺青变得繁复又生机蓬勃,好看是好看的。
坏蛋:【猜猜这是什么树木的叶子】
云桉捂脸。
【??作者有话说】
应该没有哪位丈母娘见到校草第一面会觉得放心hhh
之前偶尔也会用花臂说校草的纹身,其实不太准确,因为只是小臂内侧一道字母纹身,这回是真的半臂花臂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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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想要接吻
◎他立马有反应。◎
郑彩霞走了, 云家剩云桉自己。
云桉每天都给桔梗花浇水,打扫爸爸的木房工作室,坐在爸爸那张大木桌前, 给那挂了一整个储物架的刀具器械抹上护刀油。老虎也要跟进工作室里, 趴在一个木头墩子上睡觉。
储物架上还摆着云有房的牌位,放着鲜花与瓜果,云桉告诉爸爸自己谈恋爱了。
她抹着油, 激动笑道:“他居然把桉树的叶子纹在自己手上!我都不知道桉树的叶子长什么样子,只有爸爸你才能看出来吧。”
“然后呢,他手臂内侧有一个西班牙语纹身,意思是为自己而活”,云桉顿了顿, “我想他小时候应该过得不开心。”
接着她放下小刀,又换了把, “他手臂外侧纹上了graceland,就是恩赐之地的意思。”她给不懂英文的父亲科普起来。
“爸爸,你一定猜不到桉树在西方的寓意——就是恩赐。他说叔叔阿姨一定是把我当上天的恩赐,所以给我取的这个名字,然后他碰到我也是恩赐, 所以他要做我的土壤,就纹上graceland,恩赐之地。”
“但是我跟他说你们给我取名叫桉只是因为我缺木, 外加你们希望我平平安安,和‘恩赐’没有半毛钱关系”, 说着说着她笑起来, “他人都傻了哈哈哈——”
但是转眼她又换上苦恼的语气, “可妈妈好像不喜欢男孩子有纹身, 完蛋了爸爸......”
说着说着,一天就这么过去。
日落西山,云桉在朱奶奶家蹭完饭,就回到空荡荡的房子,粘起珠花。
虽然以云桉现在的能力,说给家里还债还有点遥远,但是起码她能照顾好自己,少找郑彩霞要点钱。
所以她问云桦他们厂招不招散工,按日结算那种,云桦差点没从凳子上掉下来。
云桦脖子上那一串又是羽毛又是飞鹰的配饰叮当乱响。
廉价的金属撞击声吓跑了停在屋檐上的飞燕。小小的燕子扑簌着翅膀,仓惶飞向沉入群山的落日。
高大的香樟树映在楼房已经有些泛黄的白墙上。
云桦好不容易稳住身子,一急那黏糊糊的气泡音就不见了。
清澈的少年音像活力飞远的燕子,“姐,那电子厂你待不惯的,又脏又臭,大热天还没空调。我要真把您弄进去了,大伯非晚上找我不可。”
“我也是能吃苦的好不好”,云桉不服气地睨他。
不熟练心动 第17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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