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黑暗笼罩了多久，睁眼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天花板，中间镶着发出强烈白光的日光灯。刺鼻的药水味扑鼻而来，江雪皱了皱鼻头，而周遭的声音逐渐清晰。
    「到底是谁放她下去跑的？」那是茉如的声音，原先珠圆玉润的嗓音全失了踪影，变得尖锐而歇斯底里。「你不是不让我跟吗？你不是跟去了吗？为什么不盯着她吃点东西？」
    「看她状况那么差，你怎么好意思让她追我？」那是朱雨的声音，声音不如往日清脆，反而颤抖而略为沙哑。「想解释什么的一定要这么拚命吗？我又不是──」她一哽，说不下去了。
    「你们冷静一点，这不是小枫的错。」子琴的声音依旧温婉平静。
    「对啊，别骂小枫。」江雪勉强撑起身子，病房中的眾人赶紧围到床边。她硬是在苍白的脸上摆出一个笑容，喉咙还有点乾哑，「我不是好好的没事吗？」
    「说什么傻话！没事会跑大队接力跑到晕倒吗？」茉如眉头紧蹙，脸上写满担忧，傲气神采消失无踪。
    「你知不知道我们多担心你？要不是你现在身体还虚弱，我一定狠狠的打你，像打韦致颐那样！」朱雨在一旁，眼泪都被心急逼出来了。「你自己身体状况不好，最好迟钝得感觉不到！」
    「别骂江雪了。」立枫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脸色仍旧惨白的江雪。
    「整件事情最该骂的就是你！」茉如看着立枫的眼神中充满怒气。
    「跟小枫没有关係，是我自己爱逞强。」江雪拉拉茉如的袖子，吶吶。
    「你也知道是你自己爱逞强！」朱雨锐利的眼中蕴含七分恼怒三分心疼。
    「好了，就别骂他们小俩口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下次别跑不就得了！」致颐拍拍朱雨和茉如的肩膀，立刻遭到茉如白眼。「唉呦，江雪都已经醒了，就代表没事了嘛！」
    江雪急点头。「我等会就去办出院。」说完她便伸手要拔扎在手上的点滴。
    「别闹了。」立枫按住她的手，「出院的决定权在医生手上。」
    「对了……接力后来怎么样了？」江雪乖乖收回手，望向立枫，「我有接棒给你吗？」
    「你比接力赛重要。」立枫微微一笑。
    江雪楞了楞，看向明显在忍笑的韦致颐，「什么意思？」
    「我觉得我们应该把时间留给你们两个好好聊聊。」致颐笑得开怀，拉着朱雨和茉如离开床边，「你妈妈在跟医生说话，还不知道你醒了，我们去通知她。」
    「等等，朱雨……」江雪望着朱雨，踌躇着该如何开口。小枫的事情可以稍后再议，反正两家就在对门，联络也方便，但是朱雨的事情没有完全把话说开，她不放心。「我想跟朱雨聊聊。」
    朱雨抽出自己被致颐握住的手，走向江雪，表情看不出喜怒。「我们是该聊聊。」
    「小枫，你出去，我想单独跟朱雨谈。」江雪看向立枫，露出一抹笑，「我保证这次不会昏倒了，所以不必用那么吓人的表情看着我。」这样子的小枫，她不熟悉。
    「放心，我会盯着她，她一不行我就按铃叫医生。」朱雨对着立枫扯开一笑，挥了挥手，「不会有事了，盯着韦致颐，别让他像苍蝇似的一直烦人家宫大美女。」
    立枫点点头，目光没离开过江雪，「我等等就回来。」语毕，他拉着韦致颐离开。
    一直站在边缘的子琴看向立枫，又看向朱雨，「我……」
    「我来跟江雪讲就好，你出去没关係。」朱雨对子琴点点头。
    子琴看了江雪一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想法。而江雪只是对她微笑。
    「我们刚刚太吵了，应该会被隔壁的病人讨厌吧。」朱雨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对着江雪笑笑，「宫茉如很担心你，小枫被我和她骂了很久，直到你醒来为止。」
    「听起来，你应该不讨厌茉如啊……」江雪低头思索，摇头，「我不懂你为什么那么气。」
    「我以为，你看不起我们。」朱雨垂着头，声音极低，发丝盖住表情。「子琴就算了，我长得没有宫茉如好看，成绩也没有她好，言行举止还很粗鲁，跟我当朋友很累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江雪皱了皱眉，「我是因为──」
    「我知道。」朱雨抬头，「当初你要转学回来，是小枫告诉我们的，是小枫要我们像对老朋友一样对待你的，不要因为五年而感到生疏，不要因为你已经长得不一样了而有不同态度。」她绞着手指，沉吟许久，下定决心后终于开口：「小枫说，你在那边并不愉快，所以我们必须成为你的依靠。」
    小枫怎么知道？她明明谁都没有说的。江雪盯着自己因捏紧棉被而泛白的手指指节，「可是我是一个消失了五年的人，除了小枫，我很少跟其他人联络，突然回来……你们很措手不及吧？」
    「突然回来就算了，我们敞开心胸，你还是一副生疏的样子。」朱雨顿了顿，「虽然后来有好一点，但宫茉如出现后，你开始冷落我们，开始只跟她来往。我们以为……对不起，我就以为你只想跟突然变成校园王子的小枫和校花宫大美女来往，像报仇那种苦差事才会找我。」
    「不是这样的……我……」江雪咬住下唇，深呼吸，稳住情绪。「我很喜欢你们，真的。」
    「我知道，你说的话我都有听见，等救护车的时候小枫也有跟我解释。」朱雨握住江雪的手，红了眼眶，「可是你想想，我打给你听到的都是支吾其词的回答，群组聊天你也整个神隐，这样要我怎么想？你应该要告诉我的，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是小枫又怎样？我还是……你是江雪吔！那个从小到大都当我专属小老师的江雪吔！是那个当我被误会时第一个跳出来为我说话的江雪吔！」
    「对不起。」江雪忍住盈眶的眼泪，「因为我消失了五年，而且……都高三了，我不想用这种感情的事情烦你们。」之前，就是因为太烦了，才会惹得雅寧不愉快不是吗？
    「说什么对不起？是我太笨，子琴不过……噢！我又不是不知道子琴她就是笨，又喜欢胡思乱想！」朱雨叹了一口气，「你不会知道，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你怎么会知道……」
    江雪望着满脸通红的朱雨，等待着她说下去。
    「子琴说，你会不会想把宫茉如拉进来群组里面，会不会想撮合她跟韦致颐，会不会……会不会后来我们两个就被排挤在外……」朱雨捏紧江雪的手，「我那时没有想太多……我……」她泣不成声，眼泪打在江雪的手上，「我喜欢韦致颐……你怎么会知道……你本来就不知道……」
    江雪瞪大眼，一时不知如何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量。难怪……子琴本来就是该多想的不多想，不该想的想一大堆的傻妹，然后朱雨……她摇摇头，「没关係，我现在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朱雨说不出话，把头埋在江雪膝上，肩膀抽动着。
    「没关係了，事情过了就好了。」轻轻拍着朱雨的背，江雪感觉得到眼泪的重量就掛在双颊。明明不打算因为这种事流泪的，明明事情都解决了很轻松，明明……好奇怪，眼泪停不下来。
    江雪望着前方，勾起嘴角，「讨厌，误会澄清是好事，我们哭什么？」
    「为突然下降的智商哀悼啦！」朱雨抬起涕泪纵横的脸，拍了一下江雪的大腿，「你真的很烦吔！」
    「对啊……我们真的很笨。」很多事情，如果一开始就愿意说清楚，就不会有后续这些问题了吧？江雪摇摇头，温热的眼泪在双颊开闢渠道。
    如果跟雅寧也能早点把误会解开，是不是就不会闹到今日这个地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