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没作好心理准备。
    江雪走入校园中，踏上几年前原本没有的平台，看见一隅群树围成的阴凉处有两男一女对着她指指点点。一个是昨天见过让她惊为天人的苏立枫。另外一个晒得比立枫更黑的男生肯定是韦致颐，他从小就喜欢在阳光下挥洒汗水。而那个留着俏丽短发的女孩，看那萤光绿t恤，应该是朱雨。
    子琴这个小公主，衣柜里应该不会出现绿色系衣服。
    人事已非，连景物都不依旧了。从前熟悉的红砖色的国小校舍被改建成灰暗的绿建筑，乍看之下设计感十足，仔细想来却发现似乎记忆中的每个角落都已变了样子。
    她摘下鼻樑上的墨镜与几乎覆盖整个脸部的护颈口罩，撑着黑色缀蕾丝的洋伞朝他们走去。每一步江雪都在思索如何开场，小学时的她绝对没想到久别重逢居然那么忐忑。
    他们在清凉的树荫下铺了一张蓝白相间的野餐巾，上头放着几包打开的洋芋片还有饮料。江雪怯怯的坐在朱雨身旁，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好久不见。」她道。
    「刚刚去抢银行喔？」韦致颐才开口就被朱雨狠狠拍了后脑勺一下。「你们刚刚也有说啊！」
    「哪有人一开口就是这句！我们江雪那么白，除了天生丽质外，平时当然都有好好防晒，没有偷懒啊！」朱雨朝着江雪微笑，「好久不见，你是不是去削骨啊？」
    江雪的嘴角抽搐几下，预备好的笑容卡在脸上。「没有。」
    「你那是一般人的开场白吗？」韦致颐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毕业也才五年吧，你为什么可以变得像去古墓修练过？」韦致颐上下打量江雪。
    「嗄？」
    「你没加我们的群组，不知道这傢伙最近迷上金庸武侠小说改编的手游，都要高三了还跑去借整套来看，里面最喜欢的就是小龙女。」朱雨瞟了韦致颐一眼，「他意思是你看起来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啦！」
    「最好是咧！」江雪不自觉脱口而出，感觉有些不妥赶紧遮住嘴。要有气质，不能得罪人，要微笑！
    另外三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若无其事的继续看着江雪。
    「你怎么会变那么多？脸瘦了，身体看起来也是风一吹就会倒。」朱雨从身边草绿色包包里翻出一张照片，挪开杂物，将之放置中间。「你小时候多可爱！」
    大家一齐凑近。那是小学毕业时他们五人穿着制服的合照。她在中间，圆圆的脸蛋白里透红，大大的眼睛神采奕奕。「嗯……」江雪摸摸自己的脸颊，「胶原蛋白流失，气色变差了。」
    「重点不在那里！」韦致颐敲着照片中小江雪的头，「头发、头发，你怎么会从马尾妹变黑长直？」
    「平日上学念书还是会绑的。」
    「黑眼圈怎么变得那么重？」立枫开口，笑弯的眉眼明亮阳光。
    还不都因为你！江雪忍住翻他白眼的衝动，硬是勾起嘴角，「昨晚没睡好。」
    一想到那个小枫突然比她高出这么多，突然变得这么好看，她就觉得自形残秽，无顏面对老同学啊！「小枫变得才多吧！」江雪指着照片里那个皮肤白皙，笑得羞涩的娇小男孩。
    「这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不知道这小子国中加入游泳队，平时还爱跟我一起打篮球，高一就不得了的开始长高，他说连睡觉时都有听到骨骼生长的声音呢！」韦致颐手搭上立枫的肩，叹了一口气，「然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但比我高，还被称为校园王子，校园老公之类的。」
    校园老公是什么鬼？韩江雪深吸一口气，忍住吐嘈他的衝动。「真好啊！」她道。
    三人再度交换一个眼色，还是决定不说破。
    「是啊，话说江雪，你是不是从国小毕业后就没再长高了啊？」朱雨偏了偏头。
    心中彷彿被射了一箭，国小毕业后就定型也不是她愿意的，当初长到一百六时得意洋洋，现在这个高不成低不就的身高是她心中永远的伤痛啊！江雪努力微笑，想办法转移话题。「子琴怎么没来？」
    「乖乖在学校考试啊，毕竟很快就要模拟考了。」韦致颐回答，「你瞧瞧我们多有心，蹺掉下午满堂的考试就为了跟你聚一聚呀！韩江雪，你还不感激涕零！」
    江雪终于忍不下去翻白眼了，但察觉失态再度扯开笑容，「谢谢。」
    一边的立枫噗哧一笑。
    江雪斜了他一眼。那傢伙从刚刚开始就一直紧盯着她不放，好像在等着她出糗似的，不行，她必须振作，不可以再有半点失常的行为。她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没有分寸！
    「江雪编到哪一班啊？」朱雨问。
    「十二班。」
    「跟小枫同班吔！我还以为你会选文组。」韦致颐望向立枫，「你看起来没有特别开心喔！」
    「嗯，我昨天就知道了。」立枫笑了笑，温暖得彷彿能融化冰雪。
    韦致颐与朱雨同时用疑惑的眼神攻击他，讨要解释的表情不言而喻。
    「我们昨天也没有聊多少，江雪感觉起来不太想多说。」立枫望向江雪，「你的目标是哪里？」
    昨天还在惊愕中，怎么多说啊？江雪垂下头，模模糊糊的咕噥了一个校系。
    「哪里？」三人同时靠近江雪。
    江雪抬头，「不确定，语言相关的吧！」她没有勇气说出口，自己想念的那个冷门科系，没有勇气承受别人充满问号的表情，没有勇气回答接下来的一堆问题。「你们呢？」
    「那为什么不选文组？」苏立枫仍旧微笑，不知是故意还是真的没有听见江雪的问句。
    「呃……」江雪垂下头，不敢看向那三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听说理组考学测比较有利，我不想撑到指考，所以……对，就是这样。」声音越来越微弱，她真的很心虚。
    违心之论，违心之举啊！韩江雪都想掐死自己了。从前那个她应该会站起来拍胸脯朗声道：「学测怎么样谁理它？重点是学到什么呀！你们都给我选自己真正喜欢的！」
    朱雨皱起眉，「那这样繁星推荐不是更方便，为什么要转学？」
    来了，那个问题终于来了。「因为妈妈调回来这间国小了啊！」江雪露出一抹疏离的笑。
    「你应该可以留在那里吧？」韦致颐跟着问。
    别问了！江雪心里发慌，向立枫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不对，他怎么可能会救她！
    「江雪捨不得妈妈吧？毕竟上大学后回家的机会就更少了。」立枫望向韦致颐，仍旧是那抹开朗的笑，「你不跟江雪说说你想报考哪个科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