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雯雯由几个男仆陪着呆在广场的一角，一看见顾晗晗，郑雯雯就跑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你跑哪儿去了，顾晗晗！”她气恼道，“好嘛，就眨眼的工夫，出溜一下你就不见了，找都没地找去，我还当你被人贩子拐卖了！我都要报警了，你知道吗？！”
    “看见个人，好像是之前失去联系的同学——”顾晗晗随口敷衍道。
    郑雯雯倒是没想到还能有这种答案，不由一愣：“那找着了么？”
    “没，认错了。”
    “哦。”
    这时候，领受“神迹”得以基因病痊愈的那名幸运儿已经被神殿的执事差役们扶进万神殿里去，但广场上的人潮并没有散去，虔诚的朝圣者和信徒们仍跪在万神殿台阶下祈祷，大概三天三夜都不会停息。每一只捐款箱前都排起了长队，每一个朝捐款箱里塞赎罪卷金币的人脸上都散发着信仰之光，跪下亲吻捐款箱下方荆棘枝杈造型的底座，听到金币落进捐款箱一刹那的脆响，绽露出幸福而满足的表情。人群都在议论纷纷，热烈的讨论那个幸运的“神迹”显灵者过往的虔诚和今后的荣光，以及三日后将要举行的祭祀大典。按照神殿教的相关典仪，神迹出现后的三天，显灵者将被安置在神殿教的圣堂里接受神官和医务差役的照管和治理，以恢复其领受“神迹”恩典后身体的虚弱。三天后，还要举行祭祀仪式，并由神殿册封其“启示者”的头衔。“启示者”在之后大抵会被神殿辖下的某个修会所吸收，以后行走于银河，为传播神殿的福音奉献毕生——
    这个情景让刚刚心灵才遭受到打击的卫城寡妇显然更加意兴阑珊了，她建议她们回到飞艇上去，睡觉吃午饭然后下午好继续旅游，哪怕去调戏帅男仆呢，总比呆在这里跟神棍和信徒们在一起，享受他们的胜利和欢呼来得强！
    但郑雯雯却不肯答应。她刚亲眼目睹过一次不可思议之事件，可没经历过卫城的洗礼和神棍们的现身说法，向打开一扇神奇的大门似的，对“神迹”和神棍者们兴趣正浓呢，对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宗教仪式更是充满了好奇心，大有不必顾晗晗拉拢就要自己倒向神殿教之势。
    “才九点半！早饭还没消化呢吃啥午饭！我也一点都不困！”她说，“我们去逛朝圣台！来都来了不去多可惜！说不定再来个神迹呢！刚才我就没来得及照相！”
    顾晗晗心里苦笑，现在雯雯有主动向神殿靠拢的意思了，她倒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了，但也只好奉陪，只是对于郑雯雯所热心的神迹，顾晗晗就不报任何指望了。无论尊敬的加尔先生有多神通广大，把大地女神或者黑暗女神弄来显一显圣的能耐大概还是没有的……
    朝圣台就在万神殿的背后，一道天梯拔地而起，插入云霄，它几乎是与地面垂直的，只有很小一个倾角，一层层的石级都是峭壁上开凿出来的，两边都是悬崖。数不清的信徒正沿着天梯向上攀爬，每登一层台阶就俯身向前仆倒，五体投地磕一下头，然后再起立登上下一层台阶。加尔带着从人里有一名是穿着便装的助祭，是刚才从万神殿的执事司办公室离开时圣地监察长派遣为她们做导游的，这时候就解说道：“虔诚的信徒会在他们所供奉祭祀的女神主管的季节前来神山朝拜，祈祷降临人间或者赐福庇护。在天梯上，每磕一次头，他们在人间的罪业就会消除一分，第一重天梯有九百九十九级，磕满九百九十九次，在朝圣台上祈祷，就能纯洁无垢，得到宇宙之神的庇佑。”
    郑雯雯“哦”、“哦”地点头，发出惊叹声。虔诚信徒的礼拜给她带来了极大的视觉冲击，是在地球所从来没有的。她一面攀登那些台阶，一边亢奋地捏着指环，不停拍下台阶上壮丽宏伟的影像。助祭导游忍着心里一阵阵想要夺过指环用力踩碎的冲动，看在卫城寡妇的份上，没有提醒她这里不能拍照。
    顾晗晗仰望天梯上一眼望不到尽头顶礼膜拜的信徒，心里有些悲凉，问助祭导游说：“《神圣法典》历法里三月到五月的时间是春季，主生长与孕育，是大地女神主管人世的季节，现在还在五月末，那么天梯上这些朝拜者就都是大地女神该亚的信徒了？”
    “是的，夫人，”助祭导游精神一震，连忙答道，“大地女神降临人间十多年，期间屡有神赐，庇佑银河生灵无数，凡是信仰皈依的国家都欣欣向荣，子民安居乐业。因此大地神殿的信仰供奉者是最多的，每年春天朝拜者络绎不绝。到现在的五月底高/潮已经过了呢，每年三次月份的时候才是最兴旺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有人被踩死或者从天梯上被挤下去，以至于圣礼部不得不发布公告，限制每日的朝拜人数。”
    “然后是黑暗女神，每年六月至八月的盛夏，主破坏与重建，是黑暗女神尼克斯主管人世秩序的季节，也是现世的女神，黑暗神殿的信徒也会从银河的各个地方蜂拥而至，带来另一波朝拜的高峰。这之后就可以稍微冷清一些，秋季主吞噬与丰饶的幽冥女神和冬天主休眠与复苏的深渊女神目前尚未降临人间，因此专门进行朝拜的信徒并不是很多，都是宇宙之神混沌的信仰者与朝圣者。”
    顾晗晗心里的悲凉不知怎的就变得悲壮起来，这些熙熙攘攘的朝圣者，这些大地女神的虔诚信徒们，他们之中有谁是知道该亚即将陨落的呢？每一次神赐，每一次天罚，每一次神光庇佑，每一次都是燃烧生命。信徒们知道什么呢？他们从来不知道是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化身火把在无尽黑暗的宇宙为人类点亮的一片光明和温暖。他们显然更愿意轻松地相信这是一次次虔诚祈祷，一次次朝拜，一次次供奉带给他们的——只要虔诚就一定会有回报。
    现在十几年过去了，火把要燃尽了，光明要熄灭了，信徒们也许很快又该祈求新的光明与女神降临了。
    “女神呵，”她说，“那可真是燃烧自己照亮宇宙……”
    助祭导游猛然露出庄严的神色，他对着天梯朝圣台的方向行了一礼，起身说道：“化作光明普照人世是宇宙之神和它所有化身降临人间的神圣使命。”
    顾晗晗一愣，心脏像是猛然遭受到了一次重击。在这一瞬间，她仿佛看见暗黑无垠的冰冷宇宙中一颗颗闪亮如火把的星星次第点燃熄灭，照亮人类前行的道路。一次次的轮回，千年的神殿历史，有多少神殿闪亮，又有多少神殿寂灭。在这闪亮而寂灭的轮回中，人类跌跌撞撞，蹒跚而行……
    这忽如其来地让顾晗晗热泪盈眶，她停下脚步深深呼吸，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加尔看顾晗晗的神情，用目光警告那名充当导游的助祭闭嘴——在顾晗晗的面前提起女神，无论是大地女神还是黑暗女神，亦或是还没降临随时有可能会降临的女神，显然都是不合适的。
    有什么更比在潜力者或者大人的婚约者面前提前女神更恶毒的呢？这个愚蠢的主祭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他想。
    郑雯雯却是莫名其妙，她被宇宙之神和各种降临搞得一头雾水，完全糊涂了。
    “怎么又有个大地女神，还有黑暗女神？”她问，“现世的神和降临又是什么意思？宇宙之神难道不是唯一的神么？不会吧，神殿教难道还有活着的神？！”
    郑雯雯异教徒式的发问将导游助祭传教的心逗得高涨，但又被加尔勒令闭嘴，因此憋得抓耳挠腮，浑身发热。
    顾晗晗跟郑雯雯手牵手，亲口向她解释说：“宇宙之神代表最高的力量和虚无不可捉摸的变化，代表宇宙意志的具现，它是神殿教最高的信仰。宇宙之神有五种基本的力量，分别主生长，破坏，吞噬，催眠还有治愈。每当宇宙需要哪种力量，宇宙之神就会将这种力量降临到人间。力量的承袭者，就是女神，就代表宇宙之神在人间的化身。现如今，宇宙主要有两种力量，分别是生长和破坏，表现就是生长系力量的女神和破坏系力量的女神同时降临人间。她们各自建立神殿，吸引教众，给予庇佑。互相对立，但又统一在一个神殿教之内，互相平衡。就如同一个宗教的两个派系。唔，就是大地神殿和黑暗神殿，虽然不至于互指异端吧，但也斗得挺凶的。至于另外两种力量，吞噬和催眠，暂时没有女神降临，所以没什么信徒，暂时关张。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郑雯雯努力理解了一下，参照鬼混附体表示基本懂了，只是表示宇宙之神的化身太多以至于附体上面理解有点乱。最后，她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问道：“不对呀，不是生长、破坏、吞噬，催眠还有治愈五种力量么，怎么只有四种力量的化身，治愈的化身和神殿跑哪儿去了？一年十二个月，一个神管三个月，三四十二，都被分光了呀！”
    顾晗晗也讶然：“是哦，我以前还从来没注意，等一会回去我翻翻书——”
    导游的助祭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治愈力量是其余所有力量的守护者，它是宇宙意志之中来自于人本身的力量，神殿的典籍中记载人类宇宙意志化身的第一个女神就是主治愈和爱/欲的生命女神，用来启迪人类的方向。所以主治愈和爱/欲的生命女神从来不轻易降临人间，也不主管四季，她是混沌之中守望人类光明的启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