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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弟妻她不想入宫 第3节

    她穿着素白的里衣,头发散着,静静坐在床榻前,手扶住床栏,身姿单薄,弱柳般的腰肢柔软,外头的光打在她瓷白的侧脸上,显出几分冰凉易碎感来。从远处看是浓纤合度的美人,如果忽略她空洞的眼神,没有焦距的落在前方。
    茯苓楞在原地,手里拿着的水盆盛了半盆水,是打来给缪星楚洗漱用的。
    “你拿着水盆不累吗?”缪星楚抬头看向了这边
    茯苓如梦初醒,慌忙着抱着水盆往这边走,“奴婢过来了。”
    “慢点,不着急。”
    接下来在院里的日子漫长而无聊,缪星楚好像真的闲了下来。从前在边关的时候从学徒做起,因是女子的身份,走动不容易,看了别人不少白眼,那时她孤身一人,只想着用仅有的手艺养活自己,哪怕再困难日子也是有点盼头的。
    药铺老板一开始不信任她,只把她放在打杂的位置里,后来看她动作熟练,干净利落,对各种草药如数家珍,还能说说病症治疗的事情。这才让她跟着铺里的大夫学着。
    边关山高皇帝远,可她不敢透露半点自己的过去。只说自己师承祖父,家里开过医馆,后来被人拐卖来到了这里。
    药铺大夫已经是个白胡子老头了,儿女在战乱中走失了,许是已经死去。他看她一个人可怜,也不嫌弃她是个女子,出诊看病都带着她,时不时考她理论知识,还允许她看他珍藏多年医书典籍,故而跟着大夫学医的这几年,她的医术大有长进。
    从前只是跟随着祖父学,可也没有真正上手治病救人,跟着老大夫后,她才算真的接触到了一些民间医学,将自己过去所学都结合着一个个活生生的病人变成脑海里的医理。
    不过没有料到的是,身为医者的她竟被人下了毒,那毒药狠厉,致人眼盲,是一种罕见的毒药,超出她所学医理知识。她只能每日给自己施针,减缓那毒蔓延的速度,将其封锁在眼睛上。
    总归是走一步看一步,她相信自己不会一直眼瞎的。
    今日缪星楚心情好,拿出医书教着茯苓辨认草药,还好这丫头虽是小地方出身,认识的却字不少,配上书中画着的草药模样,几日下来也认得不少草药。
    她坐在院子里吹风,依旧是一袭素白衣裙,风吹起她额间的鬓发,拂过她系在头上的白带子,飘飘然有种侠女的风范。
    “夫人怎么那么厉害,什么都认识。”
    茯苓用崇拜的眼光看着她,灵动的眼睛冒出了小星星。刚刚缪星楚正在给她讲川贝母和渐贝母,二者长得像,不过一个适用于内伤阴虚久咳嗽,一个多用于治疗外感风热咳嗽,疗效不一样。
    缪星楚拿起茯苓搜罗来的蒲扇,轻轻给自己扇着风,轻笑着看向她,“我从小学的,这些东西对于我而言都是稀疏平常的事物。”
    “倒是你呀,可别太骄傲,学两株草药就要给人上手治病了。这路还漫长呢。”
    茯苓满口应下,然后继续翻着书,嘴里振振有词的念叨着,一边说还一边摇晃着脑袋,是不是还要问缪星楚几个问题。
    过了午时,缪星楚坐在石椅上打理她手里的匣子里的瓶瓶罐罐,看不见后她就让茯苓按照瓶身上的字念给她听,然后自己闻了闻,才敢确定下来是什么药,然后做了一些标记在外瓶身,有些抹了香,有些则刻上独特的印迹。
    茯苓年纪小,很快跟这院外的人打成了一片,从外头服侍的丫鬟口中得知了她们所处的地方叫普宁观,是大魏境内有名的道观,道观里有修行的道士,也有被人送来修行的寡妇或犯了错了妇人。
    普宁观是太皇太后在位时候信道主修的,后来她老人家走后,落败了一阵子。多年前一场灾祸,普宁观观主收留了大批因天灾大旱而无家可归的逃难来京城的老弱妇孺,给了她们临时的居身之所。
    因此大受朝廷赞扬,普宁获得朝廷敕封,转向成了京城内具有公益性质的道观。
    茯苓叽叽喳喳地说着道观的事情,激动的手舞足蹈,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夫人,这院里也不拘我们出去。你整日闷在院子里对身体也不好,要不我们出去走走吧。外头有片地盛开着好看的花,一簇一簇花白紫红一起,丫鬟们说着可香了,煞是好看。”
    缪星楚本想拒绝,这本该到了茯苓这丫头给自己念医书的时候,左右她都看不见,白红蓝绿在她眼中就是一团虚无空落罢了。
    但她拗不过一个对外头满是好奇的小姑娘,只能故作生气地捏了捏茯苓的脸颊,“你呀!就是想要偷懒。”
    茯苓装作夸张吃痛的模样哎呦了几声,而后又嬉皮笑脸地说:“哪有呀。落下的书我回来肯定补上。”
    呆在院子里风看着不大,但茯苓还是细心地找上一身灰色披风给缪星楚披上。在她心里,这个身患眼疾的夫人身体脆弱得很。
    走出去就是一阵大风吹来,掀起缪星楚身上的披风,衬得她在冷风吹拂中身子单薄,走路又不便要靠人扶着。
    不过当外头新鲜的空气钻进她鼻尖,风拂过她脸上的细细的绒毛,她整个人仿佛浸润在春日一汪春水里。清新的花草香围绕,莫名的她心中萌生出一些欣喜来。
    可能看不见后,她五感里四感都格外敏感,像不见天日开在幽闭之处的空谷兰,在天光倾泻的一刻,如鱼如水。那光打在她周身,展现出她满身的馥郁和清幽。
    隔着老远处一行人步履坚定,穿着整齐的护卫官服两侧行走,警惕注意着四周的情况,护卫着中间的人。
    郑明抱着拂尘,小心翼翼地跟在面前高大男子的身后。
    他心里惴惴不安,不动声色揣摩着面前人的心思,但恭敬的脸上不敢表露半分异样。
    今日圣上又跟西夏公主大吵了一架,自从圣上大军的铁蹄东破大晋抢回长公主后,这样的事情便时有发生。话说两人青梅竹马,终于有机会在一起了怎么着都应该是干柴烈火一触即发,可这两人一见面一个冷面无情,一个泪流满面拿着匕首要来捅人。
    圣上都放下身段来了普宁观几次了,次次败兴而归。可在宫里一听到道观传来西夏公主的消息,又找借口前来看望,两人就这样互相折磨着,见面少不了互相揭对方的短,有着年少的情谊,话语含刀都是往最痛的地方捅。
    每次郑明都下意识避着不听,生怕听到了哪些不该听的陈年密辛。
    可罩不住这个公主嗓音贼大,声嘶力竭地吵闹和哭喊。
    两人也不是没有温情蜜意的时候,偶尔可见西夏公主在圣上的怀里梨花带雨的哭着。
    总之就是一把糊涂账,怎么算都算不清。
    今日又是一阵哭闹,郑明瞧瞧递上眼神去看圣上,见他冷峻面庞上残留着不悦,眼底沉着沉闷的风暴。
    他心里突突直跳。
    忽而圣上停下了脚步,心里揣着事情的郑明险些撞了上去,幸好他及时刹住了脚步。
    他满头雾水,顺着圣上的眼光往前看去。
    一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身披披风在一片花团锦簇中格外明艳动人。
    郑明吞了吞口水,垂下的眼眸敛下了情绪,拿浮尘的手微动了一下,面上沉静若无其事。
    这圣上这是对妇人有什么偏好吗?
    西夏长公主新寡在身,他不顾太后的反对直接把人接到了普宁观里护着。
    那眼下是什么情况?
    第4章 西夏公主
    春光融融,万里无云,碧空如洗,偶然略过的归鸟如浮光掠影,划开一片澄静
    风掀起微澜,吹得缪星楚的披风在空中打着转,撩起她散落在额间的发,露出一张干净瓷白的小脸,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她嘴角微微翘起,没意识地勾出了一抹明媚的笑意。
    她走在花海小径中间,四周的花争先夺后凑上去试图得到她的怜惜,骄矜的花瓣蹭过她的衣角,细长如葱根般的手指。娇嫩的叶和花骨朵儿亲吻着她的衣袖。
    缪星楚盛放在花海里,仿佛与这天地一景融在了一起,姹紫嫣红配上她一身的素白,如一众花中显出一抹干净纯白,空谷幽兰,分外清幽。
    她飘远在脑后的白绸带子风里零乱地飞舞着,体态婀娜,恍惚好像九天神女般,淡雅出尘,四周笼罩着仙气。
    裴怀度远远望去,大片花海里有人在行走着,素雅清淡的身姿在一众花团锦簇里格外显眼。
    她目不视物,身旁一丫鬟扶着她往前走,时不时为她撩去横斜着的枝叶。有时她松开丫鬟的手,独自一人走在石径上,手指拂过娇嫩鲜艳的花骨朵儿,惹得花枝一阵颤动,摇曳着身姿。像是踩到一个小石子了,她踉跄了一步,身后的丫鬟赶着上前,她摆了摆手,洋溢起明媚如近日春光的笑意。
    莫名的,刚刚一切歇斯底里的争吵在此刻都烟消云散,他的心在此刻平静了下来,心头的大怒和嘲讽的尖酸也剥去了刺,万般皆空。
    今日听到暗卫密探白梓冉肩膀旧疾犯了,本不欲来的心触到旧疾二字又开始蠢蠢欲动,蓦然回忆起她在西夏的时候替他挡了一剑,伤的地方是肩膀。
    女孩子家身体弱,又是公主之身细皮嫩肉的,修养了大半年才好。后来她又去地牢里三番两次看他,受了寒气。自打那时起便留下了暗疾,时不时会觉得疼痛发酸,下雨天风雪日更是如蚂蚁钻心般难耐。
    可一到了积翠阁,见到的却是她冰冷覆霜的眼神,如钩子般扎进他的心里,顿时他心头隐秘的欢喜和怜惜化为了兜头而来的冰渣子,冷得让人打颤。
    她冷笑着:“怎么?迫不及待来看我怎么样了?裴七,你别忘了,我这肩膀一寸寸的伤疤都是拜你所赐。可你给了我什么?灭了我的国家,大肆□□我的族人,如今还要将我囚禁在这落魄之地做你的禁脔。”
    裴怀度眉宇凌然,跨步走上前去抬起她的下巴,对上她那双带着憎恨和痛苦的眼睛,“我还没有要别人女人的爱好。白梓冉,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谁?裴怀度,要不是你暗中联合大魏趁乱攻打西夏,我怎么会被兄长送去大晋和亲以求联盟。我早就和父皇求了旨意让你做我的驸马。父皇也答应我了。”
    裴怀度将她下巴一甩庡?,她皙白的脸划过泪痕,“可你父皇背地里安排了多少人杀我?他根本信不过我。”
    她被甩开,狼狈地跪坐在地上。
    “信不过你是对的,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半点恩情都不念。”
    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了珠子一样滚落,滚烫的泪如火一般烧着他。
    恩情?他与西夏七年为质,曾与野狗争食,在寒冬腊月里衣衫单薄被一众纨绔子弟鞭打戏弄,还要防御不知道何方的下毒和暗杀。
    西夏君主表面温和,背地里却玩弄他于股掌之中,还假意将女儿许给他。
    裴怀度看着面前的她如往常般哭喊和诘问,蒙上出一种荒谬感,烦躁在心头郁结,陈年旧事被一次次提起,让他不断陷入往事的漩涡里。
    想起那个上一秒还是锦衣玉食的皇子,下一秒却在他乡边土沦为阶下囚的七岁孩童。
    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他眉宇间凝结着戾气和冰霜,毫无温度的眼神看向了地上狼狈的女人。
    “随你怎么想吧,这普宁观你爱呆不呆,若想入宫或找个好去处,差人来告知。”
    这个角度白梓冉只能看到他坚毅的下巴,清俊的侧脸写满的冷漠,她的心中升起几分慌张,好像有什么脱离她的想法。
    她哪里不知道现在呆在普宁观是最好的,太后看她不顺眼,一旦入了后宫不知道要受什么样的磋磨和挤兑。
    可偏偏每次她都控制不住自己,见到他让她想起她被灭的故国,死去的丈夫和孩子。还有那些年少时同他的往事。
    彼时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他是蒙人遗弃的一国质子。可如今他是杀伐成名的冷血帝王,她是无依无靠的亡国公主。
    思及此,白梓冉泪如泉涌,苍白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
    又是一次不欢而散,裴怀度甩袖而去,独留白梓冉一人暗自神伤。
    一行人疾步赶回宫,临时觉得来普宁观一趟推掉了许多庶务,有些较为紧急的还堆积在案上。而路过这花海时,姹紫嫣红蓦然撞进心扉。
    郑明在身后等着,见圣上没有半分要说话或者向前走的意思,他试探着问了声。
    “圣上,要不我去问问是哪家的娘子?”
    裴怀度锐利的眼神一扫,积重的威严如雷电般劈落,带着压迫的冷意。
    娘子?那梳着夫人发髻的女人早已为人妇了。
    “你个老奸巨猾的,整日里都在想些什么?”
    淡淡再看了一眼花海中行走的人,裴怀度甩着衣袖大步走去,不再回头。
    郑明抱着拂尘讪讪一笑,见圣上向前走也连忙跟了上去,眼珠子转着,也看了一眼花海处,心里嘀咕着那怎么盯着人家那么久。
    远处的动静并没有影响到正沐浴在花海里的缪星楚,一路走过石阶小径,花香扑鼻,和煦的春光洒落,整个人心情好了不少。
    茯苓扶着她慢慢走着,时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的路。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夫人,有些晚了,我们该回去了。过一会就赶不上晚食了。”
    普宁观的饭菜都需差人去领,而且固定一个时间,若是去晚了拿到的都是别人挑剩下的。严嬷嬷看着严厉不近人情,但不曾在饮食上有所苛待,也允许她们出来放风走动。
    天色渐晚,冷风乍起,缪星楚揉搓着有些凉意的手指,应了声好。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雪霁居内有一棵百年古树,四周垒起高高的石头,铺成一圈平板供人坐着休息。
    外头挂着的灯吸引来飞蛾,不知死活地一下又一下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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