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昀杉没再接话，打开化妆箱，晏廷也不继续纠结，老实地闭上眼睛。
    昨天时间太紧张，连卸妆的时间都没有，晏廷脸上还留着残留的妆容，徐昀杉给他卸了妆，洗干净后才上新的。
    每次化妆的时候，两人都十分默契地保持安静，车外工作人员熙熙攘攘地忙碌着，车内鸦雀无声。
    不说话的时候，晏廷这张脸找不出任何缺点，素颜状态就足够赏心悦目，有时候徐昀杉给晏廷化妆，也会下意识放慢速度。
    正画着眉毛，晏廷忽然睁开了眼睛。
    “什么时候走？”晏廷问。
    这话问得有些突然，徐昀杉顿了顿，回道：“一会儿下山就走了。”
    “把化妆箱也拿走。”晏廷道，“明天就进组了，这段时间都归你用。”
    徐昀杉：“嗯。”
    之后又是很长一段沉默，徐昀杉画好眉毛，又去拿下一样东西。
    柔和的五官是晏廷的特点，基本不需要修容，但他望着箱子犹豫片刻，还是拿了修容粉出来。
    缓慢而随意地在晏廷脸上画着，时间仿佛也被拉长了。
    等妆画完，外面也催着准备出发，晏廷走前又问：“你自己会坐飞机吗？”
    徐昀杉垂下眼睛：“会。”
    “经济舱和头等舱不一样，没有vip通道，不过人也多，你跟着他们走就行了。”
    “嗯。”
    “如果有不清楚的就问工作人员，或者打电话问小张。”
    “……嗯。”
    徐昀杉有些无语，他只是没坐过飞机，又不是第一次出门，怎么搞得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
    但想快点把晏廷打发走，只能把晏廷的话应下。
    晏廷下了车，却站在车门口不走，徐昀杉坐了会儿还没见人动，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过去。
    对上视线，晏廷道：“上飞机以后赶紧睡会儿，你黑眼圈都要掉地上了。”
    徐昀杉：“……知道了。”
    “注意安全。”晏廷快速抛下一句，转过身去。
    车门关上了，没过多久，其他工作人员又陆续进来，车里瞬间变得热闹。
    徐昀杉坐在角落，看着车窗外，晏廷同周围的人说说笑笑，跟汪子钦上了另一辆车。
    ……居然能说这么多人话，真是难得。
    但是他又不坐飞机。
    第17章
    坐了长达九小时的火车，徐昀杉腰酸背痛，那趟车上还坐了不少人，有一家两个孩子闹了一路，还有几人打了一路牌，更不说外放听歌看视频的，整段车程他一点觉也没补上。
    到a市时已经六点多，徐昀杉来不及回家放东西，出站就朝着康鹏给的地址赶去。
    康鹏选的一家小有名气的餐厅，里面消费很高，徐昀杉进去报了康鹏的名字，服务员脸上还有些疑惑，打电话确认后才将人带到楼上小包间里。
    康鹏已经在包间里等着了，他只有一个人，穿着合身的正装，头发也用发胶梳了起来，脸上似笑非笑，让人捉摸不透，一看就觉得老奸巨猾，但鹳骨后侧又纹了个极不符合气质的刺青，应该是在国外纹的。
    看到徐昀杉，康鹏没有起身，只朝他招了招手。
    徐昀杉走过去，在康鹏对面坐下。
    “好久不见，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康鹏上下打量徐昀杉一番，瞥到他背的化妆箱，“刚工作完？”
    徐昀杉没回他的话，直截了当问：“非要喊我过来，有什么事？”
    康鹏笑了笑，自顾自拿过徐昀杉面前的酒杯，往杯子里倒酒：“你也太心急了，我都说了，就是想找你叙叙旧。”
    徐昀杉看着酒杯：“我不喝酒。”
    康鹏动作没停，倒好酒放到徐昀杉面前：“喝一口而已，你工作这么久，总不可能一次酒没喝过。”
    “是。”徐昀杉道。
    康鹏的笑容僵了僵，道：“那你想喝什么，我让服务员送过来。”
    徐昀杉抬头：“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他等着康鹏的回答，心想如果康鹏继续说废话，他就直接离开。
    康鹏大概也感觉到他的想法，终于不再浪费时间，道：“我找你还能有什么事，当然跟你借的钱有关。”
    徐昀杉冷淡道：“钱我一直在按时还。”
    “你还的一大部分都是利息，本金到现在都没多少。”康鹏道，“当初帮你借这笔钱，我是做了担保的，现在过去快三年，你还连一半都还不上，马上就要到截止期了……”
    “什么截止期？”徐昀杉问。
    康鹏道：“我没跟你说过吗？”
    徐昀杉微微蹙眉，没有说话，当初借款的时候，康鹏只跟他说什么都不用担心，这三年也一直相安无事，现在康鹏一回来就出这么多问题，这突然冒出来的条条框框，谁知道是什么时候加上去的。
    对徐昀杉的态度，康鹏也不恼，继续说：“你也知道，你那个时候的情况别说五十万，连二十万都借不到，我虽然跟借贷公司关系好，但别人也不会白给你借钱，都是有规矩的。”
    徐昀杉道：“把合同给我看吧。”
    康鹏好笑道：“这都几年了，你才想起来看合同。”
    徐昀杉保持沉默，不想跟康鹏废话。
    “没有合同。”康鹏理所当然道，“我现在说的就是合同上的内容。”
    “那你就一次性说清楚。”
    “第一，还清借款的一半才能重算利息。第二，三年内还清借款的一半，否则利息翻倍。”康鹏笑道，“暂时就这两条，另外因为担保人是我，如果你没做到第二条，会影响我的信用，所以我现在来催你了。”
    徐昀杉心中冷笑，康鹏这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可不觉得是在担心影响信用。
    这种全靠一张嘴说出来的东西，能有多少可信度？无非是在方便康鹏自己。
    但即使他知道这样的情况，也没办法改变这一切。
    钱是他欠的，在把钱还清之前，他什么也做不了。
    徐昀杉道：“知道了，我会还钱的。”
    康鹏挑眉：“你有钱吗？”
    “我没义务回答你。”
    “如果你实在凑不到钱，可以来找我，我帮你想办法。”
    徐昀杉站起身，他觉得没有必要继续待在这里了。
    经过康鹏的时候，康鹏拦住他：“要走了？喝一杯吧。”
    “不用了。”徐昀杉道。
    “你自己不喝，总得替你哥喝一杯。”康鹏说着拿过徐昀杉的酒，递到他面前，“或者我把酒带去你哥那儿，亲自请他喝？”
    “……”
    徐昀杉垂眸，看着酒杯里的酒，刺鼻的气味涌入鼻腔，令人作呕。
    他将情绪藏进眼底，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液体吞进胃里，顿时如烧起来一般，徐昀杉看着康鹏，冷道：“这是我跟你的事，别找其他人麻烦。”
    他将杯子重重放下，扭头便走，临到门前，他听到康鹏的声音。
    “昀杉，我还是很喜欢你。”康鹏注视着徐昀杉的背影，“你那个时候要是答应我，这笔钱都不用还了。”
    徐昀杉泛起一阵恶心，拉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外头吹起阵阵微风，却并不舒爽，反倒让人感到沉闷。
    徐昀杉头有些晕，步子也不受控制地左摇右晃，他去附近店里买了瓶矿泉水，一口气喝了一半，酒劲才被冲淡了一些。
    时间缓缓走到九点，街上都是逛街散步的人，这一带是繁华的商业区，街道闪着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处处都是烟火气息，喧嚣声会一直持续到深夜。
    徐昀杉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同每一个陌生人擦肩而过。
    化妆箱背着有些累，没走多久，他找了个被人遗忘的空椅坐下。
    他不知道康鹏准备的是什么酒，很难喝，度数肯定不低，刚散去一些醉意，现在又涌现出来。
    胃里翻滚着难受，头也胀得发痛，徐昀杉佝偻着，手撑着脑袋，试着缓解不适感，脑子里却乱糟糟的。
    欠款的一半，算上手里攒的六万，还差十九万。
    他要在两个月里画几百幅画、画几百次妆，才能攒到这些钱。根本是天方夜谭。
    要跟哥哥说一下吗？
    这些年哥哥一直没有停止创作，说不定攒了一些钱。
    这次的电影连晏廷都能请来，版权费应该也不会很低。
    但平时用药开销也很大。
    哥哥已经自顾不暇，他怎么能再去增添烦恼。
    徐昀杉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来，心里压着的巨石却没有挪走分毫。
    要怎么办？
    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行人走走停停，换了不知道多少批。
    徐昀杉起初还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到后来脑袋放空，只剩下发呆。
    突然有两人靠近，在徐昀杉面前挥了挥手，徐昀杉回过神，抬头看去，是两个年轻的女生。
    挥手的那个回头和另外一个对视一眼，再转回头问：“小哥哥，你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