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浓重中草药味从鼻间淡去,白榆放慢了脚步。
身边的丫鬟有些急,低着头瞥她,一边唤道:“娘娘,快出来半个时辰了,赶紧回去吧。”
白榆心中轻嗤一声。
方才让她在那儿等药,她的眼睛怕是也一刻都没离开过自己。
白榆知道,自己身边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向着她的。不过是贺景珩精挑细选出来的只会做事不留感情的动物。
因此她极力从他手上留住了夏葵。
夏葵死里逃生,加上因曾经背叛而产生的愧疚,在这样的情形里,或许还能比旁的人交心些。
“元妃娘娘!”
身后传来的呼喊有些迫切,白榆顿住脚步时,心也提了起来。
她知道这个声音是谁。
江演追了出来,停在她身前时还不停喘着气。
白榆用余光看了一眼身边的丫头,扯出一个尴尬的笑。
“娘娘近来身体可还好吗?可有再梦魇过?”江演还没完全缓过气来,额顶的汗珠流经他些许吃劲的表情。
她没有想到他拼命追出这么多路,只是为了关心这个,眼中动容,“没有,本宫一切都好。”
“那就好。方才没跟娘娘行礼,是卑职失礼了。”江演做了一揖。
“无妨。”她想伸手扶起他,又缩了回来,“还没恭喜江太医。”
前几日太医院五年一度的考核中,江演终于从学徒中脱颖而出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太医。
他有些不好意思,“多谢娘娘。”
“那...你忙,本宫先回了。”白榆率先收回目光,转身。
江演又一次望着她的背影。
若是方才没有追出来,他可能不会再轻易见到她了。虽不是什么正规的谕旨,可皇帝明里暗里不让他去紫宸宫不说,还特意招了一批女学徒进宫,其用意自不必多说。
别人也只是感叹几句陛下对娘娘情深,只有他,怨天既已留下遗憾,为何又要让他再次遇见她。
“再见。”他轻声喃喃。
紫宸宫门口,白榆远远就看见夏葵跪在一个宫女面前。而那宫女也非什么无名小卒,而是孙太后的贴身宫女。她忙加快了步伐踏上台阶。
“金姑姑,发生何事了?”
那名唤金桦的宫女见她来,福了一礼,“见过娘娘。太后命奴婢来给娘娘送些补品,顺便给宫里的人教些规矩。”
想来是因为贺景珩抬封吴若宜为皇后,做个人情送东西来安慰安慰她。
“什么规矩,还要劳烦太后呢。”白榆好脸笑着,想快些了结这个场景。
“太后说了,奴才背叛了主子,那是赎几辈子罪也赎不回来的,娘娘心善,也别什么人都留在身边。”
金桦礼貌答着,并无趾高气昂,只是复述着太后的话。
“麻烦姑娘帮本宫谢过母后。”白榆拉过她的手,“但是人嘛,还是自己用着舒心要紧,本宫会看着办的。”
“娘娘...”
见对方皱起眉,她连忙继续道:“自知道母后是怕本宫受了委屈,但本宫也不求什么忠心耿耿了,能伺候好了就行。”
“这宫里进了这么多新人,太后也是真心疼娘娘。”
“本宫知道。”她诚意点点头。
金桦走了,白榆立马叫夏葵起来,并把下午陪同去太医院的侍女遣去休息了。
“娘娘...”夏葵带着哭腔。
“好了,一会儿去接皇上,别给人瞧见。”
白榆走进内殿更衣。
贺景珩只告诉过她一人,吴若宜失去的孩子不是他的。他几乎每日都要患得患失地问她许多遍,让别人做皇后,她会不会不开心。
即使心里丝毫不在意,她也需要适时表现出些小脾气,否则心思敏锐如贺景珩一定会多想。
她现在是一个欣然接受了深宫生活的宠妃,对人的称呼也好,使唤下人也罢,全都如鱼得水。
她只要让贺景珩觉得,她现在端庄得体的模样,丝毫不给他为难,完全是因为爱他。
祈年殿前长跪不起的吴太尉消失了,他终于成为了风光无限的国丈。
虽是历经艰难,但押对的宝终是回馈到他身上了。
殿内,当今圣上的亲近之臣讨论得热火朝天。
白术也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在这个名列里,躲在角落里不发一言。
“小舅子,你说呢?”
感觉到周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聚向自己,白术一脸状况之外,跟所有人对视了一遍。
自从皇帝要封沉家女为后的消息昭告天下,贺景珩就开始这么称呼他,不管是私下里还是在群臣前。
“臣以为...”他望向高座上的人,对方正托着下巴,以一种玩味地姿态等着他的反应,“时局动荡,战事一日不可拖沓。”
贺景珩笑笑,看向众人,话语戏谑,“国舅说要速战速决呢。谁出战?你?”他用眼神点了点尚书令,“还是你?”又转向都督。
“呃...”几人有些下不来台。
“那陛下打算如何?”
“李都督,北方十六城的城防还得你多费心,至于他们造反的地界...拿着朕的信去找清远侯。”
“是!”
“跳梁小丑。”贺景珩琢磨了一下这四个字,“不过都是瓮中之鳖。”
最后,他只丢下一句“时机未到”,就解散了会议。众人一点不解他的时机指的是什么,
眼见着叛军都快跨过长江了,这位天子却一点焦急也无。
“小舅子等等。”贺景珩叫住了随人一同离去的白术。
“陛下还有事?”
他看着白术那勉强却还是不得不臣服的模样,开心得紧。
“去喝杯茶吧。”
“什么?”
“朕说,去喝杯茶,”他一字一顿,“谈谈心。”
馥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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