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鬓斑白的男人仰躺在床,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冒着生气,狠狠瞪着眼前人。
“朕要见...皇后...”
贺知朝使尽全身力气捶着铺面,可弄出的声响还不足以盖过贺景珩用杯盖撇开浮叶之声。
贺景珩懒懒抬眸瞥了他一眼,放下茶杯,慢悠悠走到床前,替皇帝掖了掖被角。
“父皇,等休息好了再见母后吧。”
贺知朝似是被气更甚,眸底在一瞬划过了杀意。
可贺景珩丝毫不惧,现在面前的天子,又有什么能力来制裁他。看着他深陷的脸颊和嶙峋的肩颈,不过是一具空留名头的行尸走肉。
“朕是皇帝...”
他的音色愈发嘶哑,最后只剩下气音。
言下之意,他是皇帝,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吗。
“父皇,母后她不想见您。”
洞悉人心,是贺景珩最强的能力。只有他能看破贺知朝同温郁之间暗流的复杂感情,而他,此刻就是一座坚不可摧的高墙。
果不其然,皇帝本就发黑的印堂一阵铁青,良久,他强颜欢笑。
“她会想见朕的。”
贺景珩充满虚伪的笑意也瞬间僵在脸上。
即使他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即便他早已为这一刻的到来做足了准备,可他也一直都还侥幸希望着。
那怕到最后保持着假仁假义谁也不点破,也好过如今皇帝要亲口说出,他不会选择他。
“贺...景、珩。”皇帝虚弱地喊定他的名字。
被喊的人一时思虑,未顾得上回应。
“人各有命,朕...”皇帝闭上眼,“朕不后悔。”
贺景珩面上俊朗的五官,此刻也变得难看无比。
“父皇,为什么...为什么...儿臣不行?”问出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皇帝只闭着眼,苍白的嘴唇没再动。
“你亏欠她的,就要拿整个江山来换吗!”
看着自己的父亲在面前装死,贺景珩无奈地点点头,无力地往后退了几步。
“那父皇可知道,把您害成这样的,是您最爱的女人啊。”
皇帝颤颤掀开眼皮,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父皇的补汤,怎么会越喝越虚呢?”
他看见皇帝的瞳孔震动,奋力想发出声音。
“你...你...”
外头一阵骚动,皇后终是听见了风声。
“把他们拦住!”贺景珩高声吼道。
一阵脚步声疾动而起,夹杂着铁器碰撞之声。
“逆子!”
皇帝终于用尽气数,吼出这一句后便只能艰难喘气。
“父皇总是这样,明明不是儿臣的错。”贺景珩再次走近他,缓缓覆手上那松薄的脖颈,指腹轻轻压住两侧命脉,“明明是母后想要弑君,明明是母后太过心急,明明儿臣也是母后的儿子!”
“珩儿!你想做甚!”皇后带着的一群人被轻衣死士包围,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贺知朝眼底的血丝越织越密,而后扩张,将整片眸子都染成了红色。
他费劲仰起了脖颈,怒目圆睁。
“父皇,您的臣子们正等着您做决断呢。”
贺景珩加大了手劲,看见贺知朝的灵魂都要从瞳孔中脱壳。
皇帝浑身青筋暴起,猩红的双眼一眨也不眨。
“逆...子...”
压住的脉搏在一阵剧烈跳动后,彻底平息了下去。
贺景珩大惊地收回手,慌乱不已。他没有想过真以这种方式送走他的父亲。
“明明没有使劲...”他盯着自己发颤的手喃喃道,狠力抓住那只手腕,却还是不住颤抖。
床上躺着的躯体依然大睁着双眼,全身肤色发青。
运筹一世算计一生的人,死不瞑目。
干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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