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印刷作坊为了降低成本,那都是设在城外的,文哥儿哪里有这么方便去看?
文哥儿听谷大用这么一说也颇为心动,只是他虽然经常出入皇城,却与司礼监的人不甚相熟,不知要在司礼监经厂印书得是怎么个条件。
谷大用就给文哥儿介绍了一下,说只要上头肯开口,司礼监什么都能刻,不过体量不能太大。
比如丘阁老进的《大学衍义补》,就是因为字数太多被外包给福建书坊来刊行。
文哥儿:“…………”
不愧是你,老丘!
现在问题来了,怎么才能让上头开口请司礼监帮忙印书?
文哥儿转头一瞅,就瞅见朱三岁正在用“知道孤有大用处了吧”的骄傲神色坐在那儿,一副等着文哥儿跟他开口的得意模样。
文哥儿思量片刻,终归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还是算了,我有相熟的书坊主可以合作。”
朱厚照很不高兴,气鼓鼓地看着文哥儿。他也想去看印书!
他都没去过万岁山那边来着!
所谓的万岁山,俗称煤山,就坐落于皇城北边,每到重阳日皇帝想登高了,可以直接登万岁山远眺,不必出城找别的山头。
据传这万岁山下都是石炭,要是闭城时缺煤炭了还可以到这儿现挖,只是也没人挖过,所以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到了明朝末年,崇祯帝便是吊死在煤山的歪脖子树上!
也不知现在那棵歪脖子树破土没。
要是从现在开始长,少说也得是一百多年的老树了,用来上吊绰绰有余!
文哥儿倒是挺想去这万岁山晃悠晃悠,不过沾太子的光让司礼监帮着印书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他看不起司礼监,明朝的司礼监可是一度被皇帝扶持起来跟文官抗衡的实权机构,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六七岁的小娃娃看不起?
他只是不能开这个头而已,他一边教太子要公私分明、不要任人唯亲,一边又借着太子的名义来个公器私用,那还有什么脸继续给太子讲学?这都不必御史弹劾了,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再继续说出口。
文哥儿见太子气呼呼的,也没着急,慢悠悠地捧起手边的茶水啜了一口,才给朱厚照分析其中利弊。
印书是不是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外头不少书坊和佛寺都能承印,只要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反书,读书人爱捣鼓点文集显摆自己的文采很正常。
只不过今日你用这样的“小事”求破例,明日我用那样的“小事”求破例,那岂不是乱了套?
“这要是被凶凶的王阁老知道了,可是会很生气的!”
文哥儿道。
他还给朱厚照介绍了一下王恕其人。
这位王阁老执掌吏部的时候铁面无私,经常想搞末尾淘汰制把混吃等死的官员开除公职,有次他搞年终考核列开除名单,一列就是一两千人,很有当初范文正公搞庆历新政的风采。
他不仅对有编制的正经文官心狠手辣,对太医、宦官、锦衣卫这些人走后门求升迁的行为也很有意见,经常拦着不让朱祐樘给他们胡乱升职。
吏部是六部之首,掌管的是朝廷的官员任免,坐上这个位置就是要这么铁面无私不怕得罪人。
说实话,要不是他老人家如今入了内阁,照他这横扫全朝廷的气势怕是有不少人想把这老王弄回家养老去!
所以,王阁老这人老凶了!
当然了,文哥儿也没忘记和朱厚照分享王恕特别能吃的事儿。讲都讲了,他不允许有人不知道他们大明赫赫有名的大胃王阁老!
想不想活到七八十岁还能像王阁老这样干翻满朝文武?想就每顿多吃点!
我们要见贤思齐!
每天吃得饱饱的,才能活得长长久久,每天精神十足!
朱厚照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位王阁老。
“孤也要吃很多!”
朱厚照郑重宣布。
文哥儿把朱厚照说通了,便准备自己去找书坊主讨论这书怎么出。
不想他还没把人请到府中来商量印书的事,翌日就有旨意过来,说让他把《饮食诗话》呈上去,朱祐樘想要看看他这位小神童写的新书。
文哥儿不是头一次出书了,只不过前头的《几何学》《成语词典》以及《河西走廊》都是跟别人合著,且大多带着点工具书的味道,只有着《饮食诗话》是实实在在由他自己写出来的。
皇帝说要看你写的书,文哥儿能怎么办,只能把整理好的书稿献了上去。
文哥儿这诗话写得轻松好读,还时常夹杂点养生小知识,看起来一点都不费劲,反而叫人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朱祐樘读着读着,时不时便会忍不住会心一笑或者比对起自己的身体状况来,很有种马上站起来锻炼锻炼或者放下手头的活儿去饱餐一顿的冲动。
就,特别有感染力。
而且这书中提到不少各地的风土人情,读来着实叫人心向神往,想来每个人看到自己的家乡出现在书里时都会很开心。
朱祐樘是知晓文哥儿和太子的那番对话,才想到要讨这本《饮食诗话》来看看,读完后只觉这书深入浅出、老少咸宜,不印出来着实可惜了。
第二日丘濬和李东阳入宫讲经筵,朱祐樘便和他们提起让司礼监来印《饮食诗话》的事。
文哥儿是朝廷特许入翰林院读书的翰林秀才,从身份上来说,他也是吃公家粮的人。
既然有这么一重身份在,他写的书算在翰林院头上没问题吧?既然书能算到翰林院头上,那么让内廷来承印就很正常了,完全不算什么公器私用。
近年来各地天灾不断,朝廷在救灾赈灾、减免赋税徭役之余,也要注重对百姓的教化和引导,不能让百姓认为大明不得天命。
朱祐樘之所以从一开始便格外看重文哥儿这个神童,远远不仅是因为对这小孩儿的喜爱,更是因为文哥儿出生得巧。
文哥儿恰好生于弘治元年,又这般聪慧过人,朱祐樘想借他这神童名头振一振民心是很自然的事。
老天都给弘治一朝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小神童了,怎么能说天命不在他身上、怎么能说天不佑他们大明?
按照文哥儿的说法,这就是物质精神两手抓!
既要赈灾到位,也要鼓舞人心。
丘濬和李东阳都和文哥儿要好,朱祐樘便趁着他们讲学的机会把这事儿拿出来商量。
一切都要名正言顺地来,可不能让好事变成坏事。
丘濬和李东阳对视一眼,没想到文哥儿这小子印个诗话还能劳动司礼监那边出马。
既然朱祐樘都开口了,他们自是不会反对的,都表示这事儿没啥问题,他们回去后便着手安排。
第264章
李东阳一回到翰林院就跟文哥儿讲了这事儿。
你的书现在不是你的书了,现在它是翰林院的书,你不用自己去找人出书,到时候对接一下司礼监经厂那边就完事。
说完了李东阳还很是复杂地看了文哥儿一眼真不知道这小子走的是什么运道居然能让陛下这么上心。他感觉这小子也没干什么溜须拍马的事啊?
见文哥儿也是一脸迷茫,明显不是他自己找太子走的后门李东阳便道:“既然陛下开了口你只管等着就是了。正好让经厂那边拿你的《饮食诗话》给他们练练手,免得他们的手艺生疏了。”
按照明朝的户籍管理制度,匠籍的后代必须当工匠不过也不是绝对的,要是这家人生了两三个儿子留一个下来干活就行了;要是生了四五个儿子,得留两个;要是生六个以上,得留三个。
剩下的那些孩子可以凭借自己的能耐去干点别的事,倒也不是非得子承父业不可。
至于那些继承了父亲手艺的孩子长大成人后得走正经流程了。
他们可以视个人情况决定来不来京师轮班。
要是愿意来轮班替朝廷干活可以意思意思地从工部拿点俸粮;要是不愿意那就纳银免班你给了钱朝廷就能拿来雇人补缺。
有些手艺好且离得远的算了算来回的路费以及长达数年的误工费,觉得还是纳银划算不少人便决定直接给朝廷交钱。
这来给朝廷轮班一轮至少是一两年朝廷不安排活就闲着期间也不能去接私活手艺可不就容易生疏吗?
难怪但凡有点本事的匠人宁愿交钱都不愿意来轮班,只有那些个手艺寻常的愿意来混日子。
文哥儿琢磨了一下司礼监经厂的情况,明白了!
光禄寺对应的是改开前的国营饭店,对顾客爱答不理还没人敢投诉;司礼监经厂大抵就是改开前的国营工厂,朝廷安排多少活干多少活,不管干得好不好都没几个工资,干得太快太好还要被同事埋怨:“少干点吧!你这么努力,岂不是显得我们在偷懒?”
这可是个除了当官外人人都要无偿为朝廷义务劳动的时代,干多干少都没钱,大伙偶尔想要摆摆烂也是人之常情!
文哥儿也不是非要自己去找人印不可,既然当今圣上金口玉言说要让司礼监帮他印,那他就去观摩一下司礼监名下的国营印刷厂好了!
下午文哥儿溜达去见朱厚照,就见朱厚照一脸郁闷地坐在那儿。
文哥儿奇道:“怎么了?”
朱厚照已经得知了他父皇要让司礼监印《饮食诗话》的事,气呼呼地说道:“孤不行,父皇为什么可以!”
都是让司礼监印书,怎地他父皇吩咐司礼监那边就行了!
文哥儿就把其中的不同给朱厚照讲了讲,他也是没想起自己还是个翰林秀才来着。
翰林院本来就是皇家御用秘书团,挂在翰林院底下的书由皇家御用印刷厂来刊印有问题吗?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就是名正言顺。
这个理由要是由他自己来讲,未免有种厚颜无耻钻空子的嫌疑;可要是由朱祐樘这个大明一把手来讲,那就是皇恩浩荡啊!
想想看,如果你是翰林官,难道你不盼着将来哪天也享受这种由圣上钦点皇家印刷厂帮你出书的殊荣吗?就算你不是翰林官,难道你不盼着你儿孙以后能入翰林院吗?
所以就算是同样一件事,由不同的人做出来也可能得到截然不同的结果和评价。
文哥儿给朱厚照举了个例子,比如一句“下雨天,留客天”,出自主人家口里和出自客人口里,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主人家说“下雨天,留客天”,是热情地挽留自己的客人;要是主人家没有留客的意思,客人却还腆这脸说“下雨天,留客天”,这人听起来就很不要脸啊!
两人正闲聊着,外头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入春后雨水就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临近清明这段日子更是时常来个斜风细雨。
朱厚照听到外头的雨声,当即拍着手活学活用起来:“下雨天,留客天!你今儿住宫里!”
文哥儿:“…………”
文哥儿道:“这么小的雨,殿下就不必留客了。”
既然下雨没法出去玩沙子,文哥儿就拿着“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这个段子给朱厚照讲起了标点符号的妙用。
朱厚照没想到一句话还能有这么多玩法,兴致勃勃地跟文哥儿学断句。
文哥儿见朱厚照这么有兴致,便提笔给他写了几句巧联,锻炼他的断句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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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明 第3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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