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摸一下又不会少一杆枪,他最多拿回家把玩几日,就会送还嘛……
“老张你走神了!”赵士程敲了敲桌子。
张克戬眨巴眼睛,困惑道:“公子何出此言?”
赵士程冷哼一声:“我刚刚说的什么?”
张克戬一张老脸无辜地看他:“您说刘法与童贯不合,这次西征夏国之役,怕是有变。”
笑话,他可是能考中进士的人,一心二用毫无压力,怎么可能这种小问题问住。
赵士程有些悻悻地收回手:“你知道就好,童贯领十数万大军,分配的粮草和军械,都是大单,但他必会倾斜于嫡系,咱们要给刘锜他们留下一些。”
张克戬点头称是:“这你大可放心,如今太原的军械已经是西北军中的抢手货,连折家都十分喜欢,这些日子,咱们与西军的关系紧密,欠下不少人情。”
说到这,他不由苦笑:“老夫从前不曾在西军任职,实在是想不到,我大宋最精锐的西军,居然如此不堪。”
赵士程挑眉:“你是说,西军若无钱财,便绝不出手这事?”
张克戬点头:“老夫知道这是因为西军多次欠发赏赐,但若将来遇到战阵,又来不及补给,那岂不要贻误军机?”
赵士程叹息:“这得要朝廷来改正,你我说了不算。”
张克戬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不提此事,对了,童贯想见赵安抚使,想来是想插手把持军械之事,公子是否要做准备?”
赵士程摇头:“不必,我爹爹别的不行,打打官腔还是容易的,童贯沉浸宦海多年,不会也不敢对宗室动手。”
他在心里叹息:可怜的老赵,以为他儿子不给他找事,事情就不会来找他?
天真!
他如今可是赵氏商行名面上的主人,如今商行势力这么大,不把老赵拉出来发挥余热,岂不是荒废了他的大好年华?
而且离开密州买不到珊瑚,赵士程本以为老爹会找点事情打发时间,却不想他最近居然迷上了钓鱼,整日打着“此地宜钓”的借口不着家,跑个几里十几里的地方去钓鱼!
他就搞不懂了,不都是一条河的鱼么,去哪里钓能有什么区别?
不给他找订麻烦、咳,找点事做,难道让他每天汾河边钓鱼浪费生命么?
老赵家如今在宗室的人缘可不低,童贯再是权势滔天,在宗族观念浓厚的宋朝,那也是“外人”,如果近宗都沦落到被一个宦官欺负,怕是连皇帝都要疑心他三分。
“你心中有数,我便不多提了。”张克戬点头,“刘锜军中需要的火炮,我已经安排下去,如今硝田虽在推广,却也不算多,此事成败,便看如今这场大仗了。”
赵士程道:“只能如此了,另外,我已去信刘锜,让他在攻打朔方时引兵相助,能帮多少,便看天意了。”
“小公子太过自谦了。”张克戬感慨道,“以您如今的力量,已经不在朝中诸公之下。”
赵士程并不想商业互吹,只道:“煤矿数量还得再提一波,这次需要你盯着,我最近都会忙着改进火器,其他大事,就拜托你了。”
“必尽全力!”
……
同一时间,辽帝收到了儿子的来信,看到内容后,大怒,立刻回信,将儿子一番大骂,意思大概就是“你在教你老子做事?自已在辽东反省,别的事情,和你没关系!再逼逼要你好看。”
耶律雅里被父亲骂习惯了,也不放在心上,把信给陈行舟看了后,还很骄傲地说父皇骂得没以前那么厉害,看来自己在辽东的成绩父亲还是看在眼里的。
陈行舟搞不懂这有什么值得骄傲,但还是让耶律雅里再写一封信,就说女直狡诈,喜欢夜里出兵,让大军提高警惕,有所防备。
然后又被辽帝一番斥责。
然而才过一个月,到十一月时,消息传来,辽军在出河店驻守时,阿骨打夜里袭击,辽军惨败,七千军士只有十几个人逃脱,大军首领萧嗣先狼狈逃回,朝堂之上,他低头认罪,但他哥哥萧奉先为了保护他,尽力劝说辽帝:“东征大军溃退了,必然会到处劫掠,如果不赦免他们败军的罪过,怕是会聚众为患啊!”
而同时,梁王那封信起了微弱作用,朝廷许多人都在“悔不听梁王之言”,请辽帝治萧家兄弟的罪,辽帝踌躇许久,只将萧嗣先免官,便不再继续问罪。
随后,辽帝似乎想起儿子,但却没好意思继续问信,而是给儿子一封信,让他可以在辽东招募三千禁卫,但待遇只能按州勇的待遇来,别的就不要想了。
耶律雅里十分幸喜,才拿到信,就立刻告诉了特母哥和陈行舟,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特母哥一点也没有高兴,反而十分愤怒:“战死者有死无功,逃亡者有生无罪,这样下去,谁还会为我大辽拼死效力!”
陈行舟淡淡道:“有多少人为大辽效力,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赏罚不明,磨古斯之乱连打了八年,辽国都是用的夷军,契丹本部都未出几个,还要如何让人效命。”
耶律雅里也跟着露出了忧国忧民的表情:“那先生,如今咱们该怎么做?”
陈行舟盘算了一下:“要灭女直,必然将起十数万大军,朝局混乱,国主必不会放心将军权将出,可如若亲征,必然后方不稳……怕是,要败啊。”
“这可如何是好?”陈先生素来料事如神,特母哥和耶律雅里早就深信不疑,同时感觉到了寒意,后者更是一把抓住了陈行舟的胳膊,“先生,您一定要想想办法啊!”
陈行舟叹息摇头:“你我都改变不了国主心意,但我有一计,也许可行……”
“快讲!”耶律雅里大喜。
“在陛下大军出征后,您表示愿意随军,但不要靠得太近,若有事,咱们接应便好。”陈行舟微笑道,“到时,陛下必然会倚重您,让您……”
耶律雅里一喜,接道:“执掌大军?”
“不!”陈行舟断然摇头,“是留下断后。”
耶律雅里顿时面色踌躇,特母哥更是大声道:“万万不可!”
陈行舟心中一动,心说看来这傻小子,也不是那么孝嘛……
第148章 父慈子孝
在没来辽国之前, 陈行舟只觉得辽国乃蛮夷,并不关注,但等来了辽国之后, 才发现辽国的局面复杂到让他头痛的地步。
其中最复杂的, 便是皇室与部族之争,简单说,就是当年辽太祖收服各大部族,将所有兵权收归中央,但辽国体内天然的游牧血脉,却让他们没能成功转换成农耕之国, 于是百年后, 新的契丹贵族各有心思,前两位皇帝不得不利用近臣来消灭权贵来收归中央之权,却反让诸族更离心离德。
这些年来, 辽国将领反叛层出不穷,以至于辽帝这次准备亲征——在陈行舟通读的史书里, 除了开国皇帝之外, 但凡皇帝亲征, 那就很少会有好下场, 加上小公子金口玉言, 当然就更不看好。
“……如果咱们想要接驾, 这时间便十分紧要,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慢,”正殿里, 陈行舟慢条斯理地给他们俩解释, “太早了, 会被当成图谋不轨,太晚了,会被金军连着一锅端了,咱们的目标,是要收拢溃败的残余将士,最好的办法,便是在混同江这里驻军守城以待……至于现在,便准备粮草马匹,以图后效吧。”
特母哥急道:“那殿下呢,殿下真的也要去么?”
陈行舟看了一眼年轻人,见对方目露迟疑,大手一挥道:“他不用去了,他去了,怕是就回不来了。”
于是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特母哥更是直接去做准备,都没多停留一刻。
陈行舟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不把火炮交给特母哥,这是将来的抵御金人用的,还是让郭药师用更安心,特母哥这次出去,一是了解金人军势,二是为了向辽国要更多权力,三嘛,如果损失大了,将来耶律雅里就会更依靠自己……
很完美。
另外,师尊最近给钱越来越大方了,必须更加努力才是。
-
冬季,北方的太原十分祥和,这天气让大部分的平民都不敢出门,躲在家中以避严寒。
唯一人流汹涌的,大约也只有太原如今的“晋池园”了。
这里有着十一个巨大的烟囱,每天都有烟尘滚滚向南,每到天亮,无论是太原城中,还是乡里,都有大量的人流行走在汾河的官道上,向这园区而去。
卖早食的摊贩更是早早地在路口排成一排,有些家中未生火的工人,便在这里买上一两个蒸饼,匆忙吃完,拿着自己的牌子,快速入园。
园中的主管匠人们大多是从南边借调而来,早就熟练,这些工人虽然大多都是新招,而在公子提出的“流水作业”下,学得很快,这大半年早就能独立行事了。
十几名妇人也早早来到园子里,在管事的带领下打开库房,将十几袋混着糠的面粉从库房里推出,放到大盆中,加上水,开始用力和面。
她们都是周围矿山的遗孀,家中有老有小,过得艰难,后来被赵家收拢在这里,做些轻便的活计,但无论看几次,每到做饭时,都会被这里炉子惊到。
那冲天的烤饼的炉子,比人还高,据说用的是焦炉的余温,一次烤出来饼,能给上千人吃,还有那汤水,将羊肉骨磨成粉了,还在汤里加了不知什么东西,把汤弄得稠稠的,喝上一碗,手脚就一起暖和了。
还有油,每天吃饭时,工人能在饼上舀上满满一勺加了盐的油,拌到饼上吃,那可是铜钱大的一勺豆油啊,寻常人家十口人一天做饭,也不敢给那么一勺吧?
就为这吃食,如今园子里的招工人,都得靠人担保,还得试用,三天学不会的,便给三天的工钱,直接清退了。
她们能来这做饭,简直是升天一样的美差,以至于如今赵氏的矿山招人,也有很多愿意去了,就因为赵家说了,若是出了事,矿工的妻儿,能有一个进工坊里做事!
这人死不就是怕家里没着落么,赵家这些工坊,简直就是活菩萨啊。
……
太原府多了这么一个下金蛋的鸡,自然引起了童贯的注意,他去陕西的路上,特意没走洛阳长安一路,而是绕了个圈子,前来太原,准备见赵仲湜一面,再北上去延安府。
赵仲湜咸鱼的好好的,却因为最近赵家工坊的成名而被各种拜访,烦不胜烦,如今童贯求见,自然是推脱不了的,于是本着要死一起死心思,把儿子提溜到身边,一起接待了这位与“公相”蔡城齐名的“母相”童贯。
作为宗室,赵家两父子都不用对童贯行礼,所以,两方一番友好问候之后,便就各自就座,聊起了“你在太原过的怎么样?”“还好,你一路辛苦”“不辛苦不辛苦,为了大宋嘛”“你这么用心,大宋有你真幸”之类的口水话。
赵士程则打量起这位名留青史的奸臣宦官,别的不说,这位奸臣的外表那是真的不错,浓眉大眼,阳刚正气十足,声音洪亮,还留着胡须,要是不自报姓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哪位将军到了……
这位因为外表胡须的缘故,他被很多人认为是假太监,经过反复检查才作罢,但不得不说,太监做到他这份上,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大宋军权尽在他手,后世什么魏公公刘公公,都差他十万八千里。
而就在他走神的时候,童贯和老爹的话题终于进入了正题,前者的来意很简单,他想专门把持太原府这边的钢锭流通,同时希望赵家能把价格再放宽一点,让他有钱赚,作为回报,可以给赵家更多的矿山和订单——也就是因为老赵是宗室,他才特地亲自来说,如果换成一个普通一点的家族,这些产业差不多已经进了他的口袋。
他在意的也不只是钱,更多还是依靠军械粮草把持诸将。
老赵当然答应,童贯本人前来就是最大的诚意,他不会为了一点钱而与他交恶,毕竟按官职,他是对方的手下。
见老赵这么痛快,童贯也甚是满意,把话题转移到一边静静倾听的小公子身上,赞叹这孩子小小年纪,容貌气度如此绝俗,宛然便是一位仙童,还听说是林道长的徒弟……
老赵则笑着表示这儿子看着沉稳,实是个事多的,成天沉迷炼丹,不思进取云云。
这些官话听着人耳中生茧,赵士程打量起了童贯带来的几个属下,其中一个看着二十出头,长得俊朗英武,光是站着不动,就让人觉得是个人物。
赵士程仗着自己年纪小,走到对方身边:“这位壮士,也是去西北从军的么?”
对方见是个十岁的小孩,眼眸清亮,微笑抱拳道:“下官徐徽言,被选为保德军监押,与太尉同去西北。”
虽然不知道这小孩子爵位,但对方五岁就起官七品,是他之上没错了。
赵士程眼睛一亮:“你就是那个武状元吗?”
是不是历史上那个啊,虽然比不上宗泽岳飞,但那也是条中等鱼了。
对方被问到了人生高光时刻,不由矜持道:“区区小事,竟让小公子也知道了。”
赵士程点点头:“我最佩服武状元了,你等着,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徐徽言婉拒道:“多谢小公子,但在下不需……”
这时,赵士程已经从小蝉身上拿了张钢票,交到他手里:“拿着这个,可以去晋池园换上三十斤精钢锭,一般人我可是不会给的。”
徐徽言拒绝的话刚刚到嘴边,打了一个转,那推拒对方的健壮胳膊瞬间便有些无力,不太推得开十岁小孩的手了。
太原新产的灰钢锭啊,那可是能比西域镔铁的极品精钢,产量极为有限,但只要得到,做出来的样样都是极品兵器,在军中供不应求,各大将领都不够分的东西,以他的资历,想要不知何年何月了。
于是他有些为难道:“无功不受禄,不敢受此等大礼……”
赵士程小手一挥:“多灭几个西夏兵,就是功劳了,当在京城我也见你力压群雄,想来这次,也不会让人失望!”
这话说得敞亮,徐徽言拒绝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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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宋 第1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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