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那该叫真相。
    十岁的小女孩被妈妈领着，第一次来到村子附近的人类胜利博物馆。
    她在那里，看到了真实的乌鸦标本。
    她指着一个面容苍白狰狞，羽翼凌乱颓败的标本问：“妈妈，乌鸦真的这样坏吗？他们长得好吓人。”
    柔兰轻声道：“不，乌鸦也是人类，只不过是和我们长得不一样的人类，你有一个小舅舅就是乌鸦，他有着天底下最柔软漂亮的翅膀和最善良温暖的心，他救过妈妈，也救过你，你一岁的时候，他抱着你抓周，你什么不要，你抓住了他的羽毛。”
    小女孩沉浸在幸福的想象里：“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小舅舅呢？”
    柔兰摇头：“我也不知道。”
    小女孩想到了什么，突然着急道：“那我们要赶紧告诉其他人，乌鸦并不像博物馆里说的这么坏，我的小舅舅就是好人。”
    柔兰笑了：“好，妈妈和你一起，我们要告诉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
    读完剧本，演员各自分享自己对人物的思考，并现场对戏，找人物感觉。
    对戏的时候，导演让洛世延和明照方菲仪坐在一起，他们必须要尽快熟悉起来，因为他们的对手戏最多。
    洛世延也是在对戏里，发现明照并不是他想象中的花瓶流量，明照的基本功很扎实，台词清晰流畅，戏感非常好。
    洛世延挑挑眉，终于主动说了句题外话：“你台词功底不错。”
    明照也不谦虚，只说：“我在剧场待过两年，还挺锻炼人的。”
    洛世延若有所思点点头。
    方菲仪说着最后的台词，把自己说哭了，刚擦掉眼泪，就感叹道：“好剧本，好对手，好班底，《乌鸦》接的真的太值了，能跟你们俩合作我太开心了。”
    洛世延轻笑：“菲仪姐客气了，能跟你合作我才觉得荣幸。”
    明照耳朵竖起来，偷偷打量洛世延。
    难道风流基因终于发作了，浪荡影帝要撩人了？
    谁料洛世延下一秒，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佯装漫不经心道：“明照，你们唐总很看好你吧，从几千面试艺人当中选了你，还把《乌鸦》留给你。”
    明照从洛世延的话中听出了点微妙的嫉妒。
    他以为洛世延始终在意他是资源咖，是被千灯河岸塞进来蹭票房的。
    他不想合作的时候还留着心结，于是道：“公司肯定是以项目为主的，我是正巧适合小乌鸦这个角色，公司才让我试戏，就像您适合情亿这个角色一样，唐总说……”
    洛世延快速接道：“唐总说什么？”
    明照顿了顿，才缓缓道：“唐总说，你是他心里最适合情亿这个角色的人，所以他宁可反复沟通也不打算换人。”
    洛世延嘴角噙着浅笑，手指灵活地转着剧本，轻飘飘道：“是嘛，他这么认可我啊。”
    明照点头：“唐总说，你简直可以本色出演，你们的人物内核是一致的。”
    洛世延手指一顿，目光瞥到自己给情亿写的人物小传。
    心机深沉，忘恩负义，多情无情，虚伪狡诈，锱铢必较，满肚子花花肠子。
    这下，他真的笑了，笑的寒气森森。
    第89章
    电影并不是按时间顺序拍摄, 由于基地棚搭的很贵，要集中先把基地戏份拍完，然后就要将基地炸毁掉, 完成最后的围剿大场面。
    所以整个一月，他们都要在乌鸦基地度过。
    这天拍摄的是情亿断腿，小乌鸦不计后果将他带入基地。
    本来今天没有方菲仪的戏份，但方菲仪越看剧本越喜欢，忍不住来现场看他们的表演。
    这场戏很重要，情亿需要把虚伪和狡诈表现的淋漓尽致, 小乌鸦也是第一次展现自己在乌鸦基地的尊贵地位。
    洛世延穿着落魄，头发凌乱披散，身上满是杂草和线头，粗糙的布料开着领口, 露出他遍布擦痕和泥土的胸脯。
    他这身足够脏，跟英俊帅气的大明星完全不沾边, 但偏偏对手戏演员被打扮的精致俊美，一些演员很膈应这种衬托。
    但洛世延却毫不在意，他大咧咧往路边石头上一坐，跟明照讨论剧本。
    千灯河岸让明照出演小乌鸦，确实无可挑剔。
    剧本设定，乌鸦要比人类更加强壮俊美，明照的脸完全符合这个标准，而他身上的肌肉线条也流畅漂亮，是常年运动出来的好身材。
    洛世延揪了根草叶，在手指上缠绕把玩, 直截了当道：“我觉得这段情感戏你给的不够。”
    “嗯？”明照抬头，立刻凑过去请教, “你说。”
    洛世延指了指明照做满了笔记的剧本：“这个医学实习生暗恋你，但是你不喜欢她，你来医院，她对你很热情，可你对他很冷淡。”
    这是剧本里面的要求，饰演乌鸦基地医学生的，是千灯河岸签的毕业新生，演技稍微有点生涩，但胜在青春懵懂，非常符合角色。
    明照点点头：“嗯，你也是从她入手，探听到乌鸦族群的秘密。”
    心机深沉的情亿一眼就看出医学生对小乌鸦情根深种，他以小乌鸦朋友的身份，在养伤期间接近医学生，以帮医学生追人为由，打探了不少乌鸦基地的事情。
    谈起专业问题，洛世延变得很认真，没有半分平时浪荡散漫的模样，他穿着那身破衣服，却仍然光芒四射：“你觉得这段戏的意义是什么？”
    明照怔了一瞬，知道洛世延是想指点他点东西。
    他第一反应是疑惑。
    按理说，洛世延不太喜欢他，应该是他演的越不好洛世延越能看笑话。
    但现在是怎么了？
    明照心里猜，洛影帝应该是为了电影整体质量，放下隔阂，帮助他到达表演极限。
    明照隐隐感动。
    看来自己还是受了前期险些中断合作的影响，对洛世延有偏见。
    这是多好的前辈，多优秀的演员啊！
    他一定要趁这个机会多学习！
    洛世延见他不答，一皱眉：“溜号了？”
    明照赶紧回神，摇头：“没……这段戏主要是埋下一个隐患嘛，小乌鸦的拒绝让情亿有机可乘。”
    洛世延摇头：“我的理解，这段戏更重要的是要给你立人设，你要表现出小乌鸦的另一面。在人类村庄里，小乌鸦天真善良乐于助人，这是他的经历和年龄导致的，他没有亲身经历过父辈残酷的逃杀，他出生在乌鸦基地，从小衣食无忧温室长大，所以他相信人性本善。”
    “但作为核心角色，傻白甜是不行的。在乌鸦基地里，他还是领袖的儿子，拥有非常崇高的地位，这种地位让他并不是一个无底线妥协和优柔寡断的人。你还是对医学生太客气了，你把你现实中的性格带进来了。你必须拒绝的足够无情，才能让我钻空子。”
    洛世延轻轻扫了明照一眼，挑明道：“而且，你们公司显然还有开发《乌鸦》第二部 的想法，小乌鸦经历了欺骗，背叛，灭族，会成为新的领袖，带领慢慢进化成乌鸦的人类，找情亿报仇。我随便猜的啊，不过你最好给编剧留下发挥的空间，在这里就要表现出能够作为领袖的潜质，复杂的人物性格也方便电影上映后的观众二创，你懂吧。”
    洛世延说完，接过助理手中的杯子，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水。
    他瞥见明照拧眉沉思的样子，心里暗暗道，要不是你是他签的艺人，你赚的钱能进他的腰包，我才懒得讲课。
    明照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好，那就按这个再拍一次，看后期他们剪。”
    于是小乌鸦来到医院，被医学生纠缠的戏，又重新拍了一遍。
    这次，明照表现的淡漠的多，眉宇间甚至有丝被叨扰烦了的无奈。
    他并不完全按洛世延说的，表现的很无情。
    这次，他的回应客气，郑重，却也不容拒绝。
    离开的时候，他抬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医学生的肩，但这个安慰却不带有任何留情的余地。
    这是了断的告别和最后的警告。
    这样的表达让导演觉得很惊喜。
    洛世延说的虽然有道理，但影片播出的时候，观众的情感偏向必然是在美强惨的乌鸦族群的。
    小乌鸦对人类女性柔兰如此温柔，对乌鸦医学生太过无情，会让观众有种割裂感，不利于小乌鸦的完美人设。
    拍摄影片时，逻辑和契机很重要，但让观众心里舒服同样重要。
    洛世延有点惊讶。
    明照非常有灵性，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是个做艺术创作的好苗子。
    他有点明白秦凌为什么要早早防爆明照了，这样的对手在身边，任谁都要寝食难安吧。
    就连他，都能感觉到隐隐的威胁。
    洛世延环抱双臂看着，轻轻挑眉。
    唐宁夏还真会挑啊。
    怪不得这么重视，宝贝一样的捧，为了让他来给明照搭戏，不惜向他低头妥协。
    也不知道是为了钱，还是为了人。
    不能吧。
    唐宁夏那种冷静理智到要死，事事都要跟利益最大化挂钩的冷漠精英男，根本没有吃嫩草的习惯，更何况是明照这样青涩懵懂，注定要付出更多精力的嫩草。
    但明照确实长得漂亮，虽然需要付出更多情感价值，但现在也挺能赚钱的。
    洛世延越想心里越酸，堵在胸口的疙瘩怎么都散不去。
    他也挺能赚钱的，他还不稀罕索要情感价值。
    唐宁夏这个眼盲心瞎的钱串子。
    正在这时，方菲仪笑着迎了上去，兴奋地跟明照击了下掌：“这段情感表达真精准，演的真好啊，你这个年纪不容易。”
    她平时并不是风情万种的模样，平时的穿着也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所以在外面表现的样子，不过是人设罢了。
    明照低头噙笑：“菲仪姐，你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跟前辈们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是洛哥指导的好。”
    他对方菲仪的印象不错，那天在枫山会馆，是方菲仪主动帮他解围。
    后来，方菲仪说孙成福好像被电视台的下属举报了，正在调查，再没敢占人便宜。
    不过方菲仪没去火上浇油，一则对自己影响不好，二也并不确定孙成福被调查后就会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