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疏通过纠结积郁了一下午的烦闷,沉枝舒了口气,才察觉胸腔附近荡着晚风的凉。
她收拢捂紧衣领,并没有歇觉的打算,而是转往象舍的方向走。
从昨天对着cites佯怒到现在,整一天都没和对方碰过面——
她倒不是真冲着它泄火,不过是气于屹借着象做文章,终了倒戈的cites做出诸如“站在于屹那一派”的举动,莫名叫沉枝生出股被背叛的感觉。
小叛徒。
突然被点名的cites鼻子痒痒,甩着想打喷嚏。
一张象嘴张开又合上,哆哆嗦嗦,老是差那么一股憋出来的劲儿。
旁边伸出只骨节分明的手,推开象脑袋,嫌弃极了。
“滚远点儿。”
cites一呆,下嘴唇往上嘴唇重重一磕,尾巴绷直。
喷嚏憋…憋回去了。
它恼怒极了,鼻子绕过罪魁祸首的半边儿腰,搡着便往门口走。
放在往日,那双不安分的手都往敏感的象鼻上招呼了,今儿个却跟被拔了刺一般,敛得像团棉花。
一团只会接受外界作用力、遵循施力者心意变幻形状的棉花。他自己也觉得迷茫,絮空着找不到支撑的动力。
“连你也要赶我走吗?”
cites跌撞的笨重脚步顿住了。
因为犹豫着去照顾男人的表情,它没有注意到数米之外、一门之隔,沉枝的手握上了铁栅。
她本欲推开,却在听到这一句后,又悄悄松开了指尖。
于屹轻笑了声:“可是怎么办?我已经回不去东非了,还能去哪儿呢?”
下午的时候,阿德姆打电话来,只说房子都卖了,他垫了点儿钱补上,汇款已经全部到账。
银行卡上多出的一串余额,足够于屹给沉枝买下一整个花市的花。
只可惜他并没有绝佳的运气,自生来便骑着白马。鲜花这类通常出现在掌声与祝福类的礼物与周身气场格格不入,衬得自己愈发像个伪装浪漫,穿着抢来的、不合身西装的假王子,以为只要足够努力、足够自信,就能褪换下恶龙尖利的爪牙。
但心知肚明,公主永远都放不下自己曾掠着她、抓进山洞里侵占的事实。
这世上什么事都可以努力,但感情不可以。
他可以花三年、五年、十年的时间,去站上基贝拉难民堆的塔尖儿。卧底哪个枭伙组织,甚至杀光沉枝有可能上心、分享余光恩赏的每一个男人,再把她关起来、在有限的可见视野范围内,只留下一个几欲疯魔的于屹。
但那样,就不是沉枝了。
他需要她跃起来反抗,鲜活得像一抹不属于自己世界的颜色。
哪怕像现在这样,一点一点变得越来越好,逐渐淡出曾经与他一同沉沦过的肮脏泥泞。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国籍法第十三条。曾有过中国国籍的外国人,具有正当理由,可以申请恢复中国国籍。
他轻描淡写地像在说别人的事——
“于屹这个名字,实在是不够响亮。他做了太多坏事,也不够正当。”
“所以我…重新做回了父母的儿子。”
作为当年远赴非洲的科研夫妇独留在外的遗子,他可以借此跻身速道,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自己的目的。
但同样,那溅满污点的抽苗青春里,“瘾君子”、“盗猎分子”,随便哪一个名字都能将他轻易摁进地下,连带牺牲多年的英雄夫妇,再无翻身的余地。
对假借救助之名的野象谷同仇敌忾的情绪助长了倾向于他的舆论形式,但人不会总被幸运眷顾。
“我退出了东非野生动物保护协会。”
那片土地上,经由男人动用一切势力抹去的,是他十多年来的全部努力。
于屹捏着烟盒掏出来,叼了根在嘴上,反手去摸打火机。
他问cites:“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小象懵懂地甩了甩头。
“这意味着、我可能马上要被这里…”他点着土地,做了个向外掸扫的手势:“扫地出门了。”
没了这层身份,基地不会当真留他。
沉枝…乐见其成,怕是乐意、非常。
男人轻轻牵了一下嘴角,拨滑了火机。
“簌”地一声,黑暗里跃出团暖色的光。
他咬着烟凑近,眼角余光却瞥到角落里的一折影子。
握着打火机的手一抖,险些撞上cites。
胎毛!
烫!
小象捂着头,象鼻呼呼着差点被烧点的头皮,欲哭无泪地离得远了些。
那折影子终于开口,声音轻飘飘的:“于屹。”
那是一只蜉蝣质问寻找火光的飞蛾,纵然反对声切切,但飞蛾只说——
这世上不存在毫无痛苦的美丽。是火光太温柔,让我难以自拔地扑过去。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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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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