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机关布置很多的,你要是偷偷溜进去,红娘大人会很生气的。”
她好像傻乎乎的。
阳光打下来,整个红杏林都亮通通的,一片片反季节的花瓣落下来,洒在小女孩的头顶,配上她的嫩黄色的衣服和淡绿的裙子,加上那张圆脸和瘦弱的身体,活像一个毛绒绒的小鸡仔。
看着她,朱标想到了自己还在应天府的妹妹朱静镜,心里就突然软了一下。
但是该打晕还是要打晕的。
谁知道孟樵子又退了一步,又是正好避开,最后往前疾走了几步,拉起了朱标的手来:“你跟着我来吧,我带你去见大人,大人最喜欢穿红色衣服,今天刚好有一件红衣服做好了,你拿去送给她,她一定会见你的。”
话刚说完,她就拉着朱标跑了起来,穿过杏林,穿过池塘,穿过长廊,一路跑到了她自己站过的木桥上。
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朱标都有些懵了,心里的想法乱成一团,倍觉纠结。
“你不怕我是歹徒?”
“你不像是坏蛋呀。”孟樵子道,“你只不过是想见红娘,我愿意帮你。”
朱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在帅府里,因为身份的原因,见到的都是些或阿谀奉承的、或恭敬的仆从;在外面,无论是官衙还是战场,见到的是久经沧桑、人老成精的官员和将领们;在这个鬼城里,更是发现了最恶心的人性。
没想到也是在酆都里,他还能见到这样纯洁的眼睛,没有一丁点杂质,就像是那个形容——林间小鹿。
这个形容简直是老套极了,但是朱标发现,某个东西如果老套,那么它一定是很好、很有用、很准确,才能变得老套。宋先生教给他的这么多古文,那么多写美人的诗词文赋,思来想去,竟然还是小鹿最妥帖恰当。
“我叫孟樵子,你叫什么?”孟樵子从地上把自己先前丢掉的鞋子捡了起来穿上,“我今年十二岁。”
“我叫林示。你说你十二岁,算上阴寿了吗?”
“算上了!我是十岁的时候死的,刚死就被红娘大人带来这里了。”
怪不得性情如此纯真自然。而且据此看来,红娘真的不是一个坏狐狸,否则不能养出这样的小孩儿。
“我是金华猫妖,今年一百一十岁。”
“啊,原来你是猫妖啊。你的毛是什么颜色的?”
“……黑,黑色的。”
“黑色的猫妖,那你修为一定很高吧?我听红娘大人说黑色的猫都是灵猫。”
“还行吧。”朱标撒了谎,有点不好意思,岔开话题,“你为什么这么早就在院子里做杂活?”
“你怎么知道我在做杂活?”
朱标看着地上的水盆和布,再次在心里肯定这姑娘脑子不好的猜测。
“大家忙了一天都累了,我出来收拾收拾。”孟樵子拉着朱标朝最大最气派的楼阁走过去,“毕竟我马上就要走了,能多做一些事就多做一些。”
“你要去哪儿?酆都只准进不许出。”
“我要去城中心的鬼楼里做奴婢。”
“奴婢?”朱标愣住,“你为什么会去那里做奴婢?这里的狐狸精不管吗?还有——这里都是妖怪,你一只鬼是怎么留下的?”
“不知道呀!”孟樵子拉开一扇木门,轻轻走进去,低声道,“好像是城里的府君大人说我长得很漂亮,想叫我去给他暖床。”
“你说暖床的话,我要用木柴烧水还是用煤炭呢?哪个好一些?”
“……都可以的。”
恋童癖!
朱标攥紧了拳头,不小心碰到了窗台边的一个花瓶。
花瓶摇晃几下,发出了咯噔咯噔的声音。
孟樵子赶紧拽住他蹲了下来,他们蹲在窗下,完全隐在了一棵大盆栽后面,朱标抬头警惕地看去,看见了无数细小的灰尘在叶片之间飞扬,逐渐飞到了糊在窗户上的薄纸上去。
窗纸后有一个女子的倩影轻动几下,似乎是在床榻上翻了个身,紧接着打了个哈欠,取过床头的杯子喝了几口水,又沉沉睡去。
她翻动身体时,有五条硕大的尾巴在空中一划而过,摆动着落了下去,分外惑人。
但是朱标知道,那看似柔软的尾巴,可以轻易地穿透钢铁,再毫不费力地摘取人的心脏。
“你要小心一点,狐狸姐姐们睡觉都很浅。”
朱标点点头,把怀里的橘色毛团团往里头再塞了塞,施了点法术让橘非的妖气更淡了一些。
楼里和楼外一样奢华,处处雕刻精细纹路,垂着丝绸连幔,缥缈的幽幽暗香从香炉里飘出来,游龙一般四处缭绕,在回廊里越行越远,这里住的明明都是妖怪,却好像仙家景致。
每走几步都是一个精致的卧房,朱标偷偷开了一点点神通看去,眼睛并无变化,发现里面的狐狸通通都在三尾以上,至少都是二百年以上的道行。
橘非要是真的进来了,恐怕得给气死在这里。
孟樵子带着朱标穿过了层层阻碍,终于来到那一间专门安置衣服的房间。打开门,扑面的就是熏香的味道,一件件衣服或挂或叠,或展或合,不同料子不同颜色的都有,五彩斑斓,填满了一整个大大的屋子。
看来狐狸精们开青楼的手法和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同样热衷于在穿着打扮上下功夫来增加业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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