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卒领命而去,殿中的人愈发少了。
“先生!”
上首的顾重突然一声惊呼,凌烟急忙回身看去,只见顾重一脸惊魂未定的表情望着她。
“殿下?可是魇着了?”
凌烟疾步走至她身旁,心疼地看向焉哒哒的小殿下。
“无事,现在是何时了?”
顾重摆摆手,撑着桌案站起身来。
“方才过去一盏茶的时间,殿下可再休息会儿。”
“左应元还未回来?”顾重皱起了眉。
“已遣人去寻了。”
“报!殿下!大人!出事了!”
又是一声疾呼,人未到而声先至。
顾重拍了拍脑袋,她今天再也不想听到“报”这个字,每次都没好事。
左应元和两位随行军卒的尸首被发现在郡守府后院的花园里,奇怪的是左应元的首级被人拿走了。
竟然有人在这短短时间内潜入被严密包围的府中,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杀了三个人。
或者,刺客本就潜伏在这一列军队之中,趁着大家伙儿刚刚松懈之时,一击得中。
只是杀人便杀了,为何要取走左应元首级?这真是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于是接下来府中军卒的任务变成了寻找首级,顾重下令去城中又叫来一队人马,甚至把院里的深井都搜了一遍,也没能找到那不翼而飞的尸首头颅。
“许是被人带走了。殿下,着人去查一查此次随军前来的士卒造册,在清点完伤亡后,可有无法对证之人。”
凌烟建议道,那刺客若真是军中暗藏奸细,反而有蛛丝马迹可以追查。若是趁乱混进来的人,只怕天涯海角也是翻不到的。
“善。”顾重立刻安排人去查,不过这项工作极其浩大,想必需要几日时间。
“至于左夫人···”凌烟看了眼一旁见到丈夫尸首直接被吓晕过去的左夫人,“将她抬去与家人团聚吧。”
“好好看着,孤不想明日听见左家又没了一人。”顾重冷冷地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离开了郡守府。
两人重新踏上了北陵郡城的街道,之前响彻街头巷尾的厮杀声已消失不见,一队队兵卒举着火把列队经过,敲响城中紧闭的门户,搜查可能躲藏起来的蛮族。
收尸人替那些倒在战场上再也起不来的年轻儿郎敛好仪容,对着造册将桃木制作刻有他们姓名的木牌挂在腰间,再覆上白布,一具具抬走。
“先生,好多人啊…”
漫步街头,顾重的话语里透着化不开的悲伤与愤慨。
“曾经那些军报上的伤亡数字对孤而言,不过只是一串数字,用来判别敌我双方实力差距、制定作战谋略、供给粮草军械。如今,他们变成了活生生的人,死在了孤的面前。短短一夜,战况竟如斯惨烈。”
纵使从始至终表现得都无比镇静、运筹帷幄的太女殿下,实际上也只是第一次踏上战场的少女,不可忽视今夜所发生的一切给她带来的剧烈冲击。
“殿下…”凌烟侧头看向短暂地暴露出所有脆弱的顾重,轻轻揽住她的肩,“若是难受,借你靠一靠。”
“先生…”
小殿下顿住了脚步,侧身怔怔地看着凌烟,漆黑的眼眸里好像有光。她的唇角微微上扬,突然展出一抹温暖的笑意。
“只要有先生在,那便好···”
“我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想攀上顾重的眼角,捕捉那眸中微光,却顾忌着不敢僭越。
裹着渗血纱布的手终只是在肩上落下,真挚而坚定地说与她听,自己内心最真切的愿望。
“先生的手···该换药了。”顾重余光再次瞥见凌烟手上愈发变红的纱布,不满地伸手捉住她的皓腕。
“殿下不必多作担忧,无妨···待今夜事毕再···诶?殿下?”
温热从被握住的部分传来,一股异样的满足自心底升起。
凌烟边婉言拒绝,边瑟缩地往回抽了抽手,却是被顾重紧紧攥住。
“今夜已无甚大事,孤带先生换药!”
话未说完,就被小殿下拽着大踏步地往前走去。
天光微亮,经过一夜战乱的城市蒙着尘埃,细细的雪花簌簌地飘落下来,覆盖上青石街道,混合着凝涸血迹的污雪已被铲除干净,地面重新归于一片纯白。
除去那些在战火中被破坏的木屋瓦房在诉说着昨夜的激战,竟是丝毫动乱的痕迹也不曾留下。
带着肃杀之气的大军返回城中,魏武侯亲向顾重呈上蛮族左单于的首级,其所率大军尽数被剿灭,宣告着蛮族和幕后之人的谋划彻底破碎。
经此一役,蛮族元气大伤,运气好一点寻到个草肥水美之地,撑到开春还能再苟延残喘些许,运气不好恐怕全族都抗不过这个寒冬。
北境军重新回到了北境关,如同以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守卫国门,操戈之声在关外日日回响。
蛮族之祸已解,寒冬渐消,整个北陵情况比之前好上了许多。
于是顾重和魏武侯清点残留的京畿卫,押着那些失去了家宅根基的世家豪族,折返西京。
只不过凌烟先前让人所核对的那日随军士卒造册,生人死魂尽皆对得上,无一缺漏。
那刺客大概率是杀了其中一军士,再行伪装,混入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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