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堆里弱肉强食,他只有当最强的人,才能永远不用饿肚子。
可是梦境光怪陆离,他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他真的成了最强的人,虽然当初那些流民早不知道哪去了,但他终于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再也不用饿肚子。
可他很孤独。
那种孤独,很难用话语来形容,只是有次要查找一个官员贪墨的证据时,他坐在高树之上,看那官员携妻女赏月,竟心生羡慕。
那是个年轻的文官,成亲三年,女儿一岁,粉团子一般,只能被人抱在怀里。
那是繁华的永安城内最不起眼的一点幸福,却让展萧觉得如在九天之上,难以触及。
后来他亲手将那幸福毁掉了。
年轻的文官确实贪了银两,为了给妻女买几件好看衣裳,却没想到牵扯进一桩贪墨大案。
他被流放,家眷理当充为官妓,那才当了一年官家小姐的粉团子,从此就要流落烟花柳巷,甚至都不会记得自己也曾锦衣玉食。
可展萧心软了,他给了那母女两人几十两银子,帮他们调换身份,送他们离开了永安。
那件事他没有同任何人说起,甚至自己曾敬重的师父律蹇泽。
他那时想的是什么呢?便是在梦里,展萧也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自己坐在鉴察司最高的哨楼之上,看着中秋之夜的圆月,和夜空下的万家灯火,但觉孑然一身,徒然悲凉。
可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鉴察司重地,怎会有人轻易进来,还能到他身旁?
他身体微僵,旋即就要拔剑出鞘,只是扭过视线,却见李忘舒嫣然笑意,明媚温和。
展萧睁开眼睛,天光大亮。
你醒了?
察觉到他的动静,趴在床边的李忘舒也醒了过来。
她人初醒,话说出口,竟有种往日不见的软糯。
展萧看向她,外头的日光照进一缕,方巧落在她发丝上,恰如金玉,令人心生欢喜。
李忘舒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旧伤牵扯,竟踉跄一下。
李忘舒连忙扶住他:怎么了?
展萧却没有回答,而是忽然揽过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李忘舒愣了一下,却没有推开他。
她缓缓抬手,抚上展萧的后背:是不是做梦了?
感觉到趴在她肩上的人点了点头,李忘舒由是轻拍着他的后背,缓缓道:梦里的事情,终归只是梦而已,既醒了,就该忘了。
她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虚空之中某一处:我也曾梦到许多事,梦到我看不清模样的母妃,梦到我死在和亲的路上,梦到赫连同盛是个无恶不作之人。梦里没有人帮我,我就很害怕,可是当我醒来,看到外头又是灿烂阳光,便会想起,那终归是个梦罢了。
她松开展萧,扶着他的肩看着他:你答应护我,我现在不是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你也是。
不知为什么,明明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那些旧事了。
展萧,你有许多话一直憋在心里,就会越来越难受。
我命如草芥,不值一提。
李忘舒摇头:以前也许是,以后却不是了。你是护着李忘舒从永安逃脱,到了锦州,又护着李忘舒一路回到并州之人,我说过,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的。
这世上有许多感情,都无法明确地归类,譬如那时,展萧无法说清他对李忘舒到底是君臣忠义多一些,还是儿女私情多一些。
他自认如他这样的人,不配耽于男女之情。
可却又早在朝夕相处之中,再也无法将面前的女子同普通的公主一般对待。
也许季飞章和言旷说的是对的。
他觉得他不会深陷泥潭,只是因为他未曾遇到那个人,而现在,他遇到了。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殿下会为我立碑吗?
我说过,不必称我殿下。
我想知道答案。
李忘舒回视着他的目光,不知怎么,她竟好像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该出现在一个剑客身上的哀求。
她于是开口:我不会为你立碑。
展萧笑得有些破碎:也是,微臣身份本就不可见诸阳光,死,也自然不能暴露。
我与你山川同葬,天地合衾。
*
季飞章,你有没有觉得,自打展大哥醒了,他就不太对劲。言旷凑到季飞章身边,小声嘀咕。
季飞章正忙着算账,懒得理他:代王殿下派人和谈,和谈不成,入永安近在眼前,你如今不好好考虑筹谋,才去观察展萧。他哪日对劲过?自打他不顾律司长的命令,带着公主趁夜离开孙家集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正常了。
说到这,季飞章停笔,扭过头来看着言旷:哦我倒忘记了,他们提前离开孙家集,也少不了你小子助力吧?
言旷连忙闪开一点:哪跟哪!我那时提醒过展大哥了,谁知道他不听我的,那我有什么办法。而且那时候,他还没这么不正常呢。
言旷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展萧和李忘舒。
并州一役,虽大军损耗并不严重,但行军数月,既到了并州,也要重新清点粮草人马,这两日众人就忙着这些,李忘舒也来帮忙。
如今她正带着听珠和几位侍女一道帮忙将现今的粮草重新登记造册,展萧也在旁。
季飞章顺着言旷的目光看过去时,正见那两人眉目含情,手上算着账,脸上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
展大哥笑起来真可怕言旷适时发出感慨。
季飞章一笔敲在他脑袋上:你懂什么!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是人间几大幸事之一。
言旷捂着脑袋:什么幸事?
季飞章目光悠远,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可惜,永安已在眼前,到时鸟尽弓藏,结局,尚未可知啊。
言旷瞥了季飞章一眼:呸呸呸,没发现你怎么这么乌鸦嘴。此战代王必胜。
季飞章未再言语,低头写起手上的账簿。
言旷出身贫寒,未曾如他一般见过那些所谓权贵世家的荒唐之处。
倘若代王回京,势必荣登大宝,届时公主视同新帝的掌上明珠,地位便如同从前的福乐公主。
这样的公主,世家大族还不得排着队想要巴上关系?
展萧无父无母,甚至只有一个见不得光的身份,届时又当如何呢?
作者有话说:
季飞章预判了形势,但低估了公主哈哈哈哈哈哈
第68章 恩威
盛夏, 炎热的天气本该让人心生躁意,然而代王陈兵并州,永安岌岌可危, 却令朝堂之上众人心境如在严冬之中。
历来改朝换代,最是朝臣大起大落之时, 一不小心就要赔上全家性命。
虽说代王李烁与如今的宁帝李炎同出一脉,但这以驱除西岐王之名义起兵的行径,实能看出这兄弟二人不睦已久。
这般情况下,倘若李烁成功, 那新帝初立, 这朝堂定是一片风雨。
是以如今永安朝堂上, 众臣个个愁眉苦脸,虽李炎已加大永安驻军巡防, 但并州一役损失惨重。
说是命鉴察司亦出战, 实则倒更像是负隅顽抗。
更为让人担忧的是,半月来代王派了许多次使臣前来永安,以襄助帝王之名,行和谈之事,可全被李炎给赶了出去。
这位帝王似乎已打定主意背水一战,却将永安陷入一片浓浓的担忧之中。
自然要战!
皇子府中, 向典把手里的书卷一下摔在桌上, 看着卫思瑜。
那李烁是什么不忠不孝不义之辈?岂容他夺位篡权祸乱朝纲?
卫思瑜叹气:向大人,我的意思不是不战, 而是若能谈自然要以和谈为先。如今西岐王已死,那李烁师出无名, 他既还要借西岐王和《帝策》之名, 想来当担忧自己名声, 若能劝他暂且放下,那永安不必一战,百姓也可正常生活,这样不好吗?
向典却摇头:那李烁能打到并州来,他会是能劝得住的人?如若不战,就是要圣上将位置拱手让人,殿下尚且年幼,若真是这样一个叔父站在那高位之上,殿下又当如何自处,恐怕安危都要是问题!
卫思瑜又叹了口气:向大人,你且莫急。如今福微公主尚在代王军中,公主与殿下自□□好,从前又维护殿下,有福微公主在,倘若此时能停歇战事,再图后续也不迟啊。
向典更气了:卫思瑜你怎么回事,怎么近来处处与我作对?那福微公主从前倒是对我们殿下好,可是这些年过去了,她如今又有和侍卫私奔之实,这样私德有亏之人,如何能信?
向大人!李霁臻忽然出声,打断了向典和卫思瑜的争辩。
向典知李霁臻对那位长姐格外敬重,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遂坐了回去。
李霁臻只觉得头疼。
自从并州出事之后,向大人和卫大人每每来他府上都要争吵。
他知晓向大人中正,先生也说向大人是新科士子里最为刚正之人,可是过刚则折,他太中正了,如今倒听着让人担忧。
向大人是士子,且是个死认圣贤道理的士子,他为君效忠,想要令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可又正因太认那君王,反而陷入如今死局。
李霁臻虽然年纪不大,但他听过夫子的分析,他理解向大人心里有苦衷,无法说出来,可以他如今的见识城府,却又不知该如何宽慰。
他本是想让卫大人宽慰一下的,可谁知连一向仁和的卫大人都有些受不了了。
如今父皇整日为了并州的事发愁,他身为皇子,本是想替父分忧,却不料自己反而陷入更深的忧虑之中。
李霁臻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想到聪明的长姐,只是他转念又想,长姐如今在代王叔父军中,论理,该是他的对手。
正在李霁臻焦头烂额,不知该怎么调节他最为倚重的两位大人时,一直跟随他身边的小太监龚福忽然跑了进来。
殿下,不好了殿下!
何事如此惊慌?李霁臻一下站起身,明明还算不得多高,却隐隐有了大人风范。
龚福连忙道:殿下,代王忽然从并州起兵,圣上将所有可用之人都派了出去,因里头有方小将军,福乐公主殿下如今正要闯宫门呢!
*
自打西岐王来后,李霁娴就被禁足在了承乐宫。
她本心灰意冷,却不想西岐王死,事情忽然又有了转机。
她原以为,终于得见天光,却未想到,昔日敬重的长姐,如今竟在代王军中,与她父皇为敌。
李霁娴没有那么懂那些朝堂政事,可她不傻,在后宫长大,便是猜也能猜到代王叔父想做什么。
她不忍见手足相残,便日日祈祷,谁料这一天这么快,而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父皇明明已经夺了方靖扬的职位,却还要令他出战。
战场刀柄无眼,若方靖扬死了,她之前的努力又算得了什么呢?
殿下,你不能出去!宫门前的小太监颤颤巍巍地拦着,却根本不敢上前一步。
李霁娴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比在自己的脖颈上:前面的人都不敢用本宫的命赌,你们是打算试试吗?
宫门紧闭,可李霁娴知道,方靖扬就在外面。
她从未干过如此出格之事,但倘若今日她不见到方靖扬,只怕有些话这辈子都再难说出口了。
长姐从前教她,这世上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倘若想到了,就一定去做,否则时机一过,便徒留后悔。
她一生短暂,却不想让自己后悔。
方靖扬!她对着宫门大喊。
那声音回荡在宫城空阔的甬道之上,闻之心惊。
我知道你在外面!我问了殿前司的裴校尉,我知道你守着这道门!
他们不让我出去,可我有句话,一定要亲口对你说!
门外,方靖扬手执银枪而立,寒甲反射着冷光。
小将军,要不给公主殿下开门吧跟随他的兵士不忍,大着胆子上前禀报。
方靖扬紧握着手中银枪,厉声喝退他:如今代王起兵,强敌环伺,你开宫门,万一敌军进攻,可当得起责任!
那兵士一愣,低下头去,可到底心里不忿:可公主殿下听着
守好宫门,就是守好你们身后的父母妻儿,可没人说代王不会派暗探入城,从此刻起,所有人戒严,没有方指挥使之令,禁止打开宫门!
李霁娴听见了他的话,那道厚重的宫门,忽然就如同一道越不过的天堑一般。
她跪在地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哭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却偏要用已经沙哑的嗓音,朝着外头喊话。
方靖扬你听着!
我李霁娴,不是笼中雀、室中花!你今日闭门不见,他日你若战死,我必风光大嫁!你最好活着回来,否则你那石锁,到棺材中也别想打开!
方靖扬终究垂下视线,抬手覆在胸口之上。
那原本戴在他银枪上的配饰,如今被他取了下来,穿了红绳,贴身挂着。
他是个蠢笨武将,怎么都想不通代王和圣上怎么就会是如今刀兵相见的局面,可他生来就是大宁子民,至死也要守卫大宁江山。
他听见宫门另一侧,隐隐传来李霁臻尚显稚嫩的劝告声。
那时他想,他若活一刻,便要守这宫门一刻,倘若宫城必要被代王人马踏平,那铁骑定是从他尸身上踏过。
*
七月十六,云阴欲雨。
昔日繁华的永安,如今城门紧闭,与天色呼应,越显一片晦暗。
代王李烁骑在马上,抬头看着面前都城的城门,恍然好像回到了自己离开永安那一年。
彼时他尚年轻气盛,却不得不隐忍压抑,如今十余年过去,他已不惑之年,才终于即将实现那年离京的誓言。
永安,他也曾离这座城那么近,就差一步,今日江山何须沦陷战火。
本王回京,面见圣上,不知因何不开城门,是不欢迎本王进京述职吗?
李烁看着那城楼之上的守官,借着牛角制成的喇叭,高声发问。
守官看向身后的鉴察司司长律蹇泽。
圣上早几天就已将城门交给律司长负责,他可不敢妄下决断。
律蹇泽起身,走到城墙之前:代王殿下,许久不见,不知这些年可无恙?
原来是律大人。李烁笑了一下,当年律大人可是本王最为看好的青年才俊,未料得甘愿入鉴察司那等见不得人的地方,怎么,如今不司稽查百官之责,倒要守城门了吗?
律蹇泽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丝毫看不出出身鉴察司那样杀人不眨眼的地方,他缓缓道:王爷误会了,只是圣上惟恐那些人做事不周全,怠慢了王爷,是以特地派下官这旧友前来,为王爷接风洗尘。
本王见城门紧闭,倒没看出律大人的意思。
王爷别急啊!律蹇泽抬手,这城门太重,若要打开,也需得费些周折。
他挥手,便见那城墙之上,忽地伸出许多炮弩来,只是他却也信守承诺,随着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那永安主城门果真落下,一点一点架在了护城河之上。
车令羽皱眉,低声道:王爷,按照展萧的说法,这兴许有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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