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承谦这才想起，平常粗糙惯了，纪逸苒那女的本来自己就吸烟，时间长了他哪还想起什么绅士不绅士的问题，笑着回头跟林漾说：妹妹，慢慢吃啊，我们到那处抽个烟就来。
    好。
    两人先过去，全承谦边走边望，一会望望展子鑫，一会又回头望望沈妄，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两挺贴心啊。
    展子鑫的声音渐行渐远，沈妄像是没听见，没搭理全承谦的话。
    手里的那根烟被沈妄咬在嘴上，却并未点燃。他站在风口，衣服被吹得鼓起，额头的几根碎发虚掩着眼睫，他不在意的眯了下，叮嘱：吃完把牛奶喝了。
    林漾又应了声好。
    几人就在不远处，她一抬头就能看见的方向。树影漂浮间林漾隐约能闻到几缕被吹散的烟草香，风声夹杂着少年不拘的笑声同时传来，林漾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直至消失。
    对于全承谦和展子鑫说的那些话，林漾并非木讷，相反，因为卓季芳和林贺的缘故，她对男女之间的喜欢早在记事起便已看透了这些情爱间的桎梏和悲哀，那些曾在青春时的壮烈誓言，终究被生活磨平了棱角、被细节打败，徒留的，只有彼此不断加深的厌恶。
    所以林漾曾在初中接触到第一份告白时就已经给自己做好了以后的决定，她从未觉得这些十几岁少年的喜欢和坚持会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父母对待自己的爱尚是如此，她又怎么去相信会有人只是纯粹地、如一地这么一直爱着自己。
    展子鑫说沈妄喜欢的、在意的，是对方是谁，无关对方如何。
    林漾不是没察觉到展子鑫看自己的视线，也不是没察觉到这段时间沈妄对自己的照顾。
    但她更愿意相信这像全承谦所说的，只是他身为哥哥对自己的照顾。
    林漾觉得该是如此。
    更觉得，沈妄的喜欢坦荡而直白，他喜欢的人，也应该无畏而勇敢。
    而自己，并非是这样的一个人。
    从足球场上回家的路上，两人的话明显变少了很多。林漾是思绪乱不想说话，沈妄则是蹙着眉，察觉她心情比来时更差，便更来火了。
    快到家时，沈妄开了口：饭也吃饱了，还不打算说？
    林漾从思绪中回神：说什么？
    林漾，你真当我看不见？沈妄不想跟她打这些场面哑谜，你今天那个鬼样子别跟我说什么事都没发生，家里如果酒多，你是不是就直接把橙汁换成酒给自己灌醉了？
    林漾手指倏地收紧，想起刚才展子鑫说的那些话，她唇瓣张了张，忽然问道：哥，你是以我哥身份问我吗？
    这层偷偷的试探却被沈妄曲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他冷笑，眉宇间积了怒意：林漾，你什么意思？
    这个家，我这个哥，对你来说是不是永远都是外人？
    哥，我不是
    林漾。沈妄打断她着急要开口的话，我没那么空，也没有那份闲心去管一个外人的事。
    我不知道你整天怎么看待这个家，怎么看待我跟我爸，但很多事情，其实你跟我说了会更好。
    他深深看她一眼，先开了门进屋子。
    林漾泄气一般地抬手抵了抵眉心，也不知道怎么就把事情搞成这个样子。
    沈妄生气了。
    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承认他哥的身份而生气。
    一种说不上来是高兴还是失落的情绪在胸口蔓延，确定了沈妄对自己只是妹妹，本该是释怀的，但林漾心底却像是被什么堵了一层，烦闷躁乱。
    她并没有解释。
    只是觉得两人的关系本就该这样。
    停留在这个位置就是最好的。
    7月初时三中进行了一场小规模的期末考试后就开始了暑假，林漾她们报名了物理小组辅导班，紧接着在实验楼上课，跟平常作息时间一样，只是不用再上晚自习。
    高三一走，高二的学生已经搬到了高三的逸夫楼，备战2015年的高考。
    沈妄的课程要比林漾多了许多。
    因为放假，学校食堂并不是全部开放，只保留了几个窗口，饭菜的品种少了许多。
    沈柏裕在家说起的时候，卓季芳想了个办法：正好林漾中午在辅导班里也要回来吃饭，不然我看让她中午上学的时候给沈妄带一份饭，让沈妄就在学校吃。
    林漾的放学时间比沈妄早，中午回来吃了饭再过去刚好差不多。
    漾漾下午不是没课吗？这么热的天还让她再跑一趟学校不合适。沈柏裕记得林漾的辅导班只有上午半天。
    这现在放假，她时间多，反正下午回来也是没事，吃完饭去跑一趟学校消消食，是好事。
    林漾顺着卓季芳使的眼色说：沈叔，学校离家不远，巷子里很凉快，我走小路消消食，没事的。
    沈柏裕还是没立马松口，想了想才说：没必要天天送，送个一两次就行。
    我来看着安排。卓季芳笑着说。
    想起两人自那天后压根没再说过几句话，林漾默默叹了一声。估计去送饭沈妄对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晚上沈妄下晚自习回来听见李姨提起此事时没什么反应，只说：告诉卓姨，让她不用送。
    不是她送的。李姨说，让林漾给你送的。
    沈妄要上楼的脚步一顿。
    中午在饭桌上说这事的时候林漾答应了，说是明天给你送，你这孩子也是，学校饭菜不好怎么不早说，吃点家里的饭菜也好，总不能上个学再给自己吃瘦了。
    李姨心疼着：本来就高三，是要多补补。
    沈妄没再拒绝，一边上楼一边低应了声：知道了，李姨。
    路过楼上林漾已经关灯的房间时，像是习惯性地，沈妄脚步放慢了一些。他拎着书包在门前停留了会，不知想到什么，羽睫垂下轻笑，抿着唇开了房间门。
    这丫头还真是没心没肺，到今天也没想过跟他解释一句。
    卓季芳第一天让林漾送过去的是可乐鸡翅、牛肉、番茄炒鸡蛋又加了两个素菜，林漾细细听着卓季芳叮嘱，意思都是她作为妹妹应该多关心关心她哥，关心关心家里。
    出门的时候林漾给沈妄发了消息：【哥哥，我现在去学校了，直接到石桥那边等你。】
    石桥下面就是桂花树，桂花树下有几排桌椅，之前高三家长晚自习送饭时都是在那一排候着，上届高三一走，那边也空了下来。
    7月的天，正是大热的时候，小巷子里虽然比外面大路好一些，但走一路也少不了被太阳照，林漾太阳伞被放到了书包里，中午出来也忘了拿。
    因为怕被晒，她走的快，到学校的时候沈妄还没下课，还有五分钟才能打下课铃。
    林漾在石椅上坐下，掏出手机玩。
    玩也玩的心不在焉的，也不知道她哥这气消了没。
    林漾？吴泽昊忽然出现，你怎么在这啊？不是放学回家了吗？
    林漾也惊讶：你怎么还没回家？
    他手上抱着一个篮球，身上大汗淋漓的。
    我啊，我打球啊。吴泽昊让她看后面的那几人，许纵、林旭、高辰俊都在。
    我们八月有个篮球赛，正好趁这段时间补完课在学校的操场上练练，所以我们天天中午回去的都迟。他瞅到桌上的饭盒，什么啊，你给谁送饭啊，还是自己带着吃的？
    那边的高辰俊也看过来，和林漾遥遥对视一眼。她没什么反应地平静移开：给我哥送饭。
    你哥，你哥也在这学校啊，就那个继兄？
    吴泽昊还是第一次听她提，睁大眼。
    林漾并不想跟他多解释，提醒他：他们还在等你，你先回去吧。
    远处林旭朝吴泽昊吹了个口哨，不耐烦的喊他：你他妈搞快点啊，想热死老子啊？
    来了来了。吴泽昊冲他，又对林漾笑笑，那行，你先等吧，我先走了。
    知道她家那些事，林漾不想多提，他也识趣的不问。
    吴泽昊过去和那几人汇合，林漾看见高辰俊拿着瓶水走到吴泽昊的身边说了话，再然后，吴泽昊又转身跑回来：
    这大热天的，你哥会折腾人，让你过来送饭，赶紧喝口水吧。
    他把绿茶塞到林漾的手里就走，
    丝毫不给拒绝的机会。
    这瓶水是谁送的，林漾看见了。
    她拧着眉站在原地。
    再抬头时，斜前方逸夫楼的门口已经站了一人，隔得远，林漾看不清沈妄的表情，只知道，他大概是沉着脸凝向这边的。
    下课铃在此刻响起，他是高三楼出来的第一人。
    没过几秒，他身后楼梯上一群人涌入，沈妄的身影也被覆盖，渐渐模糊。
    几分钟后，沈妄已经站到了林漾面前。
    如墨的眸子紧紧地锁着她手上的那瓶水，他薄唇抿的很紧，连带着，整张脸的线条都变得犀利锋锐。
    林漾拿着水忽然有些心虚。
    她实在受不了这灼人的目光，一瓶水而已，她递过去：哥哥，你是要喝水吗？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沈妄知道她今天送饭来, 最后一节课又是自习，不想让她等太久，便提前了几分钟下来。
    是以, 刚才那一幕他看的清楚。
    正如展子鑫所说，林漾的五官并不单是明艳，而是她眼底的清冷疏离反而更加勾人, 瞳眸清澈, 眼尾总染着几丝烟水蒙蒙的隐秘, 饶是沈妄第一次见, 竟也生出了几分探究的心思。
    那瓶绿茶还冒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寒气, 外面一层水珠，她握在掌心里递过来，掌心的皮肤越发白皙娇嫩。
    沈妄漆眸冷意稍淡, 他接过水, 原本要扔到桌子上的动作在触到林漾额头的薄汗时又收回, 干净的手指转向瓶盖, 拧开, 递过去。
    林漾薄薄的眼皮抬了下。
    沈妄又往前递了递，还是没说话, 但动作显然没了耐心。
    没再犹豫, 林漾接了过来。
    她只喝了一口, 这味道实在不喜欢，就拧上放在了一边：哥, 这是妈让我送过来的饭。
    林漾把饭盒往他面前推了一些。
    周围路过的学生越来越多，大都是高三生去食堂吃饭或者有的就近回家, 因为是沈妄, 有的会多看几眼, 沈妄也不在意。
    他把饭盒拆开，侧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吃了吗？
    吃了。林漾点头，在某人给个台阶就立马往下下，哥哥，你多吃点，这些要不够的话明天我再给你多带些。
    我不是猪。沈妄不冷不热的回了句。
    林漾：
    最下层的米饭被他拿出来，林漾瞅着那堆小山，有些理解了。
    那米饭都快是两个人的量了。
    住的时间长了，林漾知道，沈妄的饭量其实并不大，平常吃饭口味也偏向清淡，像现在，他就只挑了几道蔬菜吃。
    两人对面坐着，他吃饭，林漾也不打扰。
    偶有高三生路过，会小声讨论两句。
    林漾佯装无意地偷瞄了几次，发现沈妄是真的不在意，对这些肆无忌惮的打量并没什么反应。
    很多片段在她脑海浮现。
    好像沈妄只是那一次提过不要让人知道他们的家庭关系，但在学校里，却从未避讳两人的碰面。
    不止是老师，还是他的同学。
    一直避讳的，好像都是林漾她自己。
    所以沈妄在那次请家长时鲜有的、朝她毫不遮掩的发了火，也在林漾上次弄巧成拙的试探他是不是以哥哥的身份时，再次显了怒意。
    是因为，沈妄从他同意卓季芳母女进家门的那刻开始，就已经默认了这个家庭新添的成员。沈妄，从始至终都对她林漾以家人相待，是真的，在承认她这个妹妹的存在。
    想明白这一层，林漾越发愧疚。
    尤其是，自己还想了那些乱七八糟的龌龊心思。
    在林漾再一次眼巴巴地望过来时，沈妄终于忍不住了，他倏地放下筷子：林漾，你到底想说什么？
    好不容易在这家里得了个哥哥，她还作死把人惹生气，再厚着脸皮都要把这哥哥哄回来啊。于是林漾坐正身子，低头真心实意的认错：哥哥对不起。
    上次我错了，我当时真不是那个意思。
    可又不能直接说是因为当时胡思乱想情爱喜欢，怕沈妄起疑心，林漾纠结了几秒，还是决定把那天跟林贺见面的事都说了。
    我爸那天找我，他现在的老婆也去了，那天在桌上闹了点不愉快，我情绪有点不好，所以回来你问我的时候我有点烦，就
    林漾头低着。
    她那天的确是情绪混乱，不止是因为林贺。
    也因为怕。
    怕真的是沈妄的喜欢。
    沈妄听完，只问了一句：你那天在饭桌上一口饭没吃？
    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这个话，但林漾还是点头：没吃。
    沈妄是真的气笑了，他没再吃饭，把饭盒一样样地收回，睨她：在外面就这点出息，还能被这种人欺负了，林漾，你在家跟我闹腾的那劲呢？
    林漾抬头，睁大眼，眼尾带着茫然的反抗。
    她什么时候跟他闹腾了？
    沈妄拧上饭盒，推过去：难道不是？
    行吧。
    意识到自己是在哄人，林漾也不辩解，只说：当时有点烦，真不是对哥哥你发脾气。
    行了，知道了。
    那哥哥你不生气了？林漾笑着问他。
    沈妄没搭理她这废话问题，视线状似无意地从桌子上的绿茶扫过：刚才那是你同学？有姓许的和姓高的？
    都这么久了，林漾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两人。
    她眼神飘向别处，也不知为什么有些心虚：他们在打篮球，都在。
    过分的沉默后，林漾听见了一声冷笑。
    给你水的又是谁？
    意识到他那会看见了，林漾实话实说：吴泽昊，是我以前初中同学，现在在一个班，
    几秒的沉默后，她又补充：水不是他给的，这瓶水是高辰俊的。
    林漾看见了是高辰俊让吴泽昊送过来的。
    绿茶只喝了一小口，跟没打开一样。沈妄狭长额眸子半眯了眯，语气听不出什么起伏：还喝吗？
    林漾摇头：不太想喝。
    她不喜欢这种饮料。
    下一秒，沈妄就把那瓶水拿了过来，抬臂微微一扬，瓶子经过一个抛物线的轨迹，被准确无误地丢进了前面不远处摆放的垃圾桶。
    还扔进了可回收那一侧里面。
    林漾：
    林漾，我说过，我们家就没出过早恋的人，你要是让我发现这些乱七八糟，我就
    哥你就打断我的腿。林漾一本正经地接下去，哥，你说的话我一直在牢记，我会好好学习，早点努力赶上哥。
    沈妄一噎，严肃的表情虽然没松动，但语气也没刚才那么绷着了：好好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少让你哥我操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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