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妍妈妈,你好好说话行不行!
老师,你别劝我了,我已经想好了。
许妍哽咽着回了话,转头就从家里跑出去。
她在村子里漫无目的的走,正巧碰上姥姥正在自家院门口泼水,见到许妍就亲热的朝她招手,妮儿啊,你上哪儿去?
我出来溜达。
来姥姥家,姥姥有好吃的给你。
许妍姥姥一共生有六个子女,刘兰是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家中最小的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比许妍也大不了几岁,许妍平日里极少去姥姥家走动,因为那个小舅和小姨总喜欢欺负她,而且姥爷很偏心,喜欢弟弟不喜欢她,每次她一去,姥姥偷偷给她什么吃的要是被姥爷看见,他就会拿眼睛瞪她,背地里也总叫她死丫头片子。
许妍自小就自尊心强,去过几次被那样对待,后面便不喜欢再去了,只有些时候替她妈过来送些吃的,送完就走,绝不逗留。
但今天,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见她犹豫,姥姥似乎也知道她顾虑什么,就笑着说:你小舅和小姨都不在家。
许妍扯出一个笑脸,点点头,跟着姥姥进去了。
姥姥个子小,身板瘦弱,家里活多,孩子也多,早早的就累弯了脊背,可她走路却很快,在许妍的记忆里,姥姥好像总是这样步履匆匆,像是永远急着做什么似的。
这糖给你,你自己留着吃,不给别人。
姥姥噘着嘴,往她兜里塞,还很稀罕(喜欢)的拍拍许妍的手背。
许妍冲着姥姥笑,露出小白牙,这个时刻,她的心里好像才有了一点温度。
也还好的,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爱她,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把偏爱留给她的。
许妍隔着裤兜捏一捏兜里的糖,就像是握住了姥姥的疼爱,胸口涌出一股热意,她鼻子一酸,眼泪啪嗒落下来。
她扑到姥姥怀里,抱了抱这副瘦弱的身体。
姥姥吓了一跳,哎呀,我的小妮儿,怎么还掉眼泪疙瘩了?嗯?谁叫你受委屈了?跟姥姥说,姥姥拿菜刀砍他去。
许妍的小脑袋瓜在老人家的怀里摇的像拨浪鼓,没,没人欺负我,我就是想抱抱你。
我个老太太有啥好抱的。
就抱抱嘛。她难得撒娇。
老人家慈爱的笑,堆挤出一脸的皱纹,拍拍她的背,好,那就抱,抱抱我的大外孙女儿。
许妍回到家里时,天已经擦黑了。
刘兰看见她,什么话都没说。
这晚,许妍没有吃饭,夜里饿得不行,就悄悄把姥姥给的糖拿出来塞到嘴巴里,甜腻的味道蔓延于喉咙,心里的苦也能被化解许多。
她一直毫无睡意,老师说得对,她已经开始后悔了。
可是她却不能再改变主意。
前些日子,刘兰和许长龙因为没钱的事情吵架,刘兰气的吐了几口血,那几天都不怎么吃东西,人病的不行,家里外面都找不到许长龙的影子,许妍急的团团转,又商量又是哄的,最后喂刘兰吃了一碗鸡蛋糕。
比起未来和前程,许妍更在意眼下,她很怕没有妈妈,刘兰喝药自尽的阴影这些年始终笼罩着她,没有哪一刻,她能从那样的煎熬中挣脱。
深夜,许长龙回来了,喝的醉气熏天,一进屋就倒在了炕上。
刘兰今天的心思都在许妍身上,没心情跟他吵,给他洗了个凉毛巾让他擦脸醒醒神,说有话要跟他说。
两口子在外间屋子里聊天,以为孩子们都睡着了,可其实许妍一直没睡,瞪着黑暗发呆。
大闺女不上学了,她跟我说学校放假,结果今天老师找到家里来我才知道。
为啥不上学了?
你说为啥?还不是没钱闹得,她自己不说,我当妈的心里还能没数,我就是气她撒谎骗我,她从小到大多听话啊!
许长龙不说话,刘兰推他一把,你啥想法?就依着她了?
许长龙倒在炕上,不上就不上吧,一个丫蛋子,读的再好,将来也要嫁人,咱现在这条件,能供得起三个孩子么!
刘兰气的在他后背上拍了一把,你咋不说让你儿子不读呢?要我看,就让他下来算了,反正他也念个啥也不是,一天就知道瞎混。
那不行,儿子将来得给咱们养老呢,他不念书,咋能有出路?
许妍咬着被头,眼泪顺着脸颊淌过脖子流到心脏,她还期待着,能从刘兰那里听到她为自己说的话,可等了许久,外间屋子没有动静了。
不念书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那时候村子里基本没出过大学生,一般人家的孩子都是上到初中后就退下来,该上地里干农活的干农活,该去打工的打工。
小闺女就在家里帮着干干活,等年岁够了,寻个人家一结婚,父母的责任就算尽到了头。
许妍的日子和从前没什么分别,只不过,她做作业的时间现在已经完全被家务占据。
她听说路从和王大胖那帮人也退学了,路从跟着他爹在春秋两季去地里干活,夏天和冬天就帮忙看自家的食杂店,而王大胖被送到亲戚那学手艺,一年半载也回不来一次。
两年后,许良也不念书了,在家里整天跟一帮小子出去瞎胡混,以前是一天见不到人影,现在是几天都见不到人影。
许长龙也还和从前一样,只有农忙的时候,他会在家,其余时间,只能在赌/场上找到他。
他们夫妻还像从前一样,只要是一见面,便会吵得不可开交,激烈的时候就不只是口角争执,干脆直接上手打一架,每当这个时候许妙和许妍就冲过去拉架,每每都会受一身伤。
或许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大家都已经麻木,没有人想出路,也没有人想过改变。
可是许妍想。
她在书里见过山河、见过大千世界、也见过理想的净土,她不甘心沉浮于眼下的生活,始终都没忘记过挣脱。
于是村子里有个年长的姐姐见许妍手巧想收她当徒弟,教她理发的时候,许妍动心了,她回去跟刘兰商量,本以为这么好的一次机会,刘兰肯定欣然答应,谁知她想都没想就拒绝,还说:学什么理发,不是正经玩意儿,整天出去瞎跑,你一个大姑娘家的,就不能安分点。
她知道她妈思想一向很封闭又顽固,于是磨破了嘴皮子和她解释,谁知她动了气,到最后直接放出话,你要是敢去学,就当我不是你妈!
这些年,刘兰身体越来越弱,一动气就咳个不停,许妍不敢跟她硬碰硬。
这事情她虽然觉得很可惜,但那时候也并不是多喜欢理发,无非就是觉得是个出路罢了,但见刘兰这么阻止,便就算了。
这天,许妍正要去地里给她爸妈送午饭,她家的地离家太远,一来一回要花费好些时间,所以他们都是早晨天不亮就出家门,到日头落下才回来。
许妍做完午饭都装到袋子里,正准备出门的时候,听见外头有人说话,开门一看,是路从跟许良。
路从还拎着许良的后衣领,一路扯着他进的门。
许妍还是很懵的状态,听路从说:你弟跟一帮人打仗,被我拽了回来。
许妍一听就很气愤,她还未发话训斥,路从倒是抢了先,他一巴掌拍到许良背上,说不上重,但也不轻。
你给你姐省点心行么?小伙子一身力气留着在家帮忙干点活行不行,出去惹什么事!
许妍有点惊讶于路从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路从也不是听话懂事的人,惹过的事比许良不知多出多少倍。
不过她也听她妈说过,路从自打不读书后,也比从前懂事不少,或许是因为尝到了劳动人民的辛苦,理解了他爸独自带娃的艰辛吧,这两年倒是消停许多。
路从回头瞥见许妍望着他有几分惊讶的目光,竟下意识的红了脸。
那个我忘带家里的钥匙了,能给我弄口水喝么,我待会儿还要去地里干活。
第7章 那一年风雨
许妍点点头,转身走到水缸边,用葫芦瓢盛一瓢水拿给路从,他说了声谢谢,接过去仰头灌下去一瓢水,看出是真的渴急了,喝的太猛,一条水线顺着嘴角流淌到下颚线,他尽力吞咽,喉结一动一动的,等他喝完水把水瓢还给她时,许妍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看了他多久,猛然移开视线时,脸颊腾的一红。
路从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不单单是性格,还有样貌。
这几年大家都不读书了,虽是邻居,见面的次数倒不比从前多,偶尔能在村子里碰到,大多是点个头算作打招呼,也就从未仔细看过他的脸,眼下这一瞧,才发觉路从成熟了不少,那张脸也褪去了少许青涩,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刚硬和柔和。
许妍很少会直勾勾的打量哪个异性的模样,也许对方都未察觉,她自己倒先羞红了脸。
受刘兰教育观念的影响,许妍在某些方面的思想也很传统且封闭。
村子里不读书的同龄人有许多,好多小姑娘都背着家里长辈偷偷和同村的,或者是别村的小伙子谈恋爱,可许妍老实,即便这几年追求者众多,她也都是避之不及的。
路从喝完了水,粗鲁的擦了下嘴,转头问许妍,你是要去地里给你爸妈送饭吧?
是。
我帮你捎过去吧,反正不远。
他说的是他家的地离许妍家的地不远。
许妍想都没想就摇头,不用了,我去送,他们吃完了我还要把碗筷饭盒都拿回来。
她爸妈从地里回来时要带着工具,肯定是没办法再拿这些东西的。
路从点点头,说:那走吧,正好我也要过去,搭个伴儿。
许妍瞧他一眼,犹犹豫豫的没做声。
也许路从根本没想太多,不过是随口一说,但许妍难免联想到两人一旦搭伴走出去,这一路指不定要碰到多少人,而那些人背后又会说什么,依照路从平时的做事风格,倒也不怕,可许妍不行。
走啊。路从说。
许妍回头找要带的东西,动作慢吞吞的,这会儿许良突然从里间屋子里窜出来,嚷嚷着说:我去,我去送,姐你把东西给我吧。
要搁在平时,许妍总会担心他不靠谱,就直接拒绝了,可眼下,她手里的东西就像烫手的山芋一样直接被她放到许良手里,一口气也松松快快的吐出来。
那行,那你去吧,路上别乱跑,快点送去,送晚了,爸妈要挨饿。
知道了姐,这还用你说。
路从看了许妍一眼,好像要说什么,但却没说。
许良和路从两人从许家院子里走出去,路从忽然问许良,你姐是不是讨厌我?
许良被问得一愣,讨厌你?为啥?
路从挠了挠脖子,琢磨片刻,只说:没啥,随便问问。
许良一向没心没肺的,也没觉得路从问这话有什么毛病,更是没多想。
过了会儿,路从又问:你姐怎么突然就不读书了?
不知道,可能不想读了呗,读书多没意思。
路从冷笑一声,你以为你姐跟你似的,她学习那么好,怎么可能觉得没意思。
许良一琢磨他的话,觉得也有道理,那我就不知道了。
路从看许良突然就有点不耐烦,脚步一停,对他说:你先走吧,我去下食杂店。
你买啥去啊,我等你一会儿,自己走没意思。
买包烟。
一听这个,许良突然就兴奋起来,凑过去问:路大哥,你抽烟啊?
路从不耐烦的嗯了声,许良没瞧出路从的脸色,还往上凑,笑嘻嘻的说:路大哥,你给我根抽呗,我也想试试。
路从照他脑袋啪一拍,蹙眉说:你多大就抽烟,不行。
许良不服,你不也抽么。
我成年了。
许良撇撇嘴,路从看他那样就莫名来气,挥挥手赶他,赶紧给你爸妈送饭去,这都几点了。
许妍学理发的事儿不成,没过几天,又知道镇上有个地方收学裁剪的学徒,包吃包住,一个月还能给点工钱,许妍觉得裁剪的事儿,她应该是感兴趣的,而且包吃住,还有工钱拿,她琢磨着,理发她妈觉得不靠谱,难道裁剪还不成么,没成想回去一商量,还没把话说完,就被刘兰拒绝了。
理由还是那个理由。
小姑娘家家别到处乱跑,在家里安守本分待几年,等着遇到合适的,直接订婚结婚。
许妍这下彻底心凉了。
她不是没想过和刘兰再争取,可是只要一提起这事儿,刘兰的态度就非常坚决,从小到大,许妍就没违背过刘兰的意愿,也从没和刘兰吵过嘴,因为只要一想到刘兰要因为这事气的犯病,再有个万一,她是绝对不能够原谅自己的。
于是机会一再错过。
许妍又这样浑浑噩噩的在家里待了一年。
十六岁这年,许家又添了三头牛,算上原本的两头,现下已有五头。
夫妻俩商量过后,决定让许妍出去放牛,除却放自家的牛,还带着放刘兰大姨家的三头,外加许妍老奶家的五头,这十三头牛都归许妍来放,老奶家里一开始便就说好到年底会给工钱,而刘兰大姨家还没表示什么,但刘兰这人好面子,又很注重亲朋关系,人家不提工钱的事,她也就没好意思问。
放牛都要去离村子很远的一处荒甸子上,许妍毕竟是个姑娘家,那个年代也不太平,十里八村常能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就这样,在正式开始放牛前,刘兰自己动手把许妍的长辫子给剪了,剪成了小子的短发,许妍照着镜子忍了又忍,还是掉了几滴眼泪。
刘兰冷言冷语的说:哭什么,不是你整天都想找点事儿干,放牛挺好的,毕竟在家里,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从镜子里,许妍望向身后的母亲,忽然就觉得十分陌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委屈难过并不想再对母亲诉说,担心害怕也不会想往母亲的怀里依靠。
母亲慈善的面孔,偶尔的微笑也在渐渐远去。
她在成长,父母在衰老,而衰老的不只是他们的面容,还有他们的心。
十六岁这年,许妍开始了放牛之路,早出晚归,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夏天,烈日当头时,她和老牛们一起顶着太阳暴晒,雨天,她和老牛们一起被大雨湿透身心。
早晨在太阳还未睁眼时出门,晚上太阳落山时回到家里。
除了早晚饭,这中间的时间,她没吃过一口东西,也没喝过一口水,回到家里时,总是嘴唇干燥,肚子疯狂的叫。
她也会有嘴馋的时候,但想吃的都是最最廉价的东西,因为她从未吃过山珍海味,便从不知道个中滋味。
在这样的日子里周而复始的过。
许妍最最害怕的还是下雨天,尤其乌云翻涌、雷声阵阵的时候。
方圆几十里看不到一户人家,见不到一个人影。
雷声那么大,仿佛从她头顶劈过,她会吓得躲在牛群中,蹲在地上,抱着头,和雷雨声混在一起呜呜的哭泣。
什么时候雨停下,什么时候她才能感受到心脏是自己的。
那个时候,许妍的爷爷家里也在养牛,平时也会出去放牛,许妍想同爷爷一起,这样就不会那么害怕,可爷爷不肯,非常冷漠的拒绝了,许妍知道,爷爷不愿意的原因是怕她放的牛会和爷爷的牛抢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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