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天和秦陌羽分开后,他就开始痛恨自己的身份。
他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回响:如果我不是沈墨,我就是沈夜白,是不是就能永远呆在秦陌羽身边了?
这个声音自从他再次遇到秦陌羽,并且在观澜宗明白心意后,彻底一发不可收拾。
——我不想离开陌羽。
这个念头像野草般疯长,沈夜白甚至试图向沈墨隐瞒秦陌羽有红莲业火的事情,第一次违背了“自己”。
虽然事情败露了,但沈夜白并不后悔。
只有和秦陌羽的回忆,是沈夜白独有的,只有这份感情,是沈夜白独有的。
“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沈夜白笃定的说。
“不,我……”
沈夜白打断了他:“你不知道我和他的回忆,也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而我——”
他上前一步,从原来颓然变作和沈墨如出一辙的嘲弄:“也不知道你的记忆啊。”
他咄咄逼人,发出了最简单的质问:
“这样的我们,又怎么算一个人?!”
沈墨愣住了。
分离魂魄变成另一个人本就是他从古籍上找到的禁忌之术,为了防止上面说的“分魂反噬”情况,他特意没有给沈夜白自己所有的记忆和能力,而是只给了一部分,却没想到正是因为这一点,让沈夜白拒绝承认自己的身份。
沈夜白想起那天和秦陌羽闲聊,他问道:“陌羽,你觉得怎么样才算个人?”
“唔,人吗?”秦陌羽坐在秋千上晃着脚,一下下的荡了起来,笑着说:“能跑能笑能吃能睡,还能有空想这样乱七八糟的,不就是人了吗。”
“我认真的。”沈夜白无奈的在秦陌羽亮晶晶的眼神下帮他推秋千,得到了秦陌羽一个灿烂的笑容。
秦陌羽握紧秋千的绳子,感受着风吹过脸的轻柔,和荡起来的失重感,哈哈笑道:“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标准答案,披着人皮的野兽比比皆是,谁能分清楚真假?如果非要说的话…… ”
“我思故我在[注2]啊——夜白——”
秦陌羽没有把沈夜白问的这个问题放在心里,只是忽然想起上辈子的哲学名言,觉得这种哲学的问题就得用哲学的名言来回答,却不想这句话给沈夜白带来了多大的心里震动。
这句话像颗种子留在沈夜白心底,在刚刚陷入自怜自艾中恍然想起,沈夜白才发现自己一开始就陷入了沈墨的陷阱。
沈墨说沈夜白是他分裂出的没错,但沈夜白却不是只为了沈墨而存在。
从沈墨决定分离沈夜白那一刻起,沈夜白就已经和沈墨不一样了。
明明拥有两份记忆,拥有他没有的情感,沈夜白又怎么会是沈墨?
从那种自怜自艾中冷静下来的沈夜白很快就想清楚了沈墨的目的,毕竟从某种程度来说,他是世界上最了解沈墨的人。
“你一直在强调我是你,是因为连你都不觉得我是你吧。”沈夜白平静地说,忽然觉得沈墨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深不可测,“你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你,你也不认为我是你。”
“沈墨,你强调这么多次,到底是为了说服我,还是为了说服你自己?”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沈夜白勾起唇角,他从未在和沈墨对峙中占过上风,这还是第一次,而给他这份自信的,正是那个等待自己回去的秦陌羽。
沈夜白心里燃起一团火,他迫切的想见到秦陌羽。
“计划我会帮你继续实行的——在帮秦陌羽报仇后。”
沈夜白留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独留沈墨一人无言沉默。
当沈夜白离开后,左妹重新进了包厢,只是没有说话,静静的站在一旁。
沈墨不知什么时候侧躺在一块长石上,用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无意识的勾着自己垂落的长发:“你也觉得他说的对吗?”
左妹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她实话实说:“属下不知道。”
分魂属于秘术,从古至今会使用的就没几个,更别说像这样分魂质问本体的情况,左妹觉得两人都有道理。
一方面沈夜白的确是从沈墨分离出的,一方面两人记忆也的确不一样,并不是一个人。
沈墨幽幽一叹:“当初分魂我就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
沈夜白自己不认同身份就罢了,居然还把沈墨也说动了,差点让沈墨也陷入其中。
此话一出,左妹不由担忧:“公子这番对上皇会有什么影响吗?”
“分魂不归,神魂残缺,又怎么突破大道?”
分离沈夜白时沈墨就不免受到影响,不得不闭关多年稳定修为,如果沈夜白真的从心底不认同两人,最好的结果是沈墨修为停滞不前,最差的是沈墨神魂永久残破,修为倒退甚至身陨。
“这……”左妹微微睁大了眼,她没想到这件事这么严重。
“上皇,需要……吗?”左妹比了个手势,意思很明显。
如果真的无法控制沈夜白,最好的选择就是除掉沈夜白。
沈墨摇摇头:“他若死了,我受到的影响更大。但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他转头看向洞府外,望着碧空如洗的天空低声笑了:“它会替我解决这个问题的。”
“毕竟,祂可巴不得我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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