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装模作样的咳嗽了两声,声音淡淡的道:照朕的意思去做。
布戈不敢再说什么,退下去了。
远宁王不善权术,但他聪明。白昼这般做法的初衷,他明白。
权术算计之间的博弈,占据看似一面倒的优势从来都不是最稳妥。
所谓尺蠖之屈,以求信伸也,以屈求伸,以退为进正是白昼的意图。白袁既然已经怀疑远宁王对他生出二心,加以试探,那么就不如让他看似离目标迈进了一大步,这样既保护了远宁王,也不会逼得他狗急跳墙,用什么过于极端的手段。
但这事情需要掌握尺度,天上掉馅儿饼的美事,又容易引人警觉。
其实远宁王略有些迟疑,他挠了挠眉头,一副话还没想好怎么说的样子。
白昼蹙眉,忍不住笑着看他。
他极少露出这副神色,得是多难以启齿的事情,让他变得这么支支吾吾的。
等了半天,也没见他鼓起勇气开口,反而越发踟蹰起来,终于,白昼善心大发,道:说吧,你我之间,还有什么难以启齿的?
远宁王抿了抿嘴唇,从怀里摸出个信封,递给白昼。
捏上去颇有些厚度。
哎呦,这是哪家姑娘写给你的情书吗?不忘了揶揄打趣王爷几句,白昼展开信封。
但见那里面并不是信,而是诸多药店在官府备案的批文及准许营业照凭,厚厚的一沓子。看地址,分布在长江两岸的郡县中,备案掌柜的名字耒百耳、木一白、凌仲、邵华。
暂且不论这些人是真名还是化名,单说凭证都在王爷手里,幕后大老板是谁就显而易见。
是今日玉人刚送回来的,还有两三批正在办。
白昼道:行啊,王爷,是要垄断尧国的药材市场吗?
远宁王回以一笑,在白昼身前蹲下来,俯视变成了微微的仰视,让他的眼睛里流淌着的光芒变得格外温柔,王爷道:若是有一日,你倦了,想离开这里,这是咱们的退身步。
白昼略感诧异,他从没想到,王爷会为他筹谋这些。
他日常的用药里,有几味名贵稀少的药材,身为皇上不算什么,想来若有一日,他们隐匿于民间,单这一条就太扎眼。
如今,王爷手里有大量的药铺便不同了。
在远宁王看,他和白昼其实是没有必须要留在这权力漩涡中,但他从没想过逼对方离开。
因为他了解白昼,这人若是对一件事情抠起砖缝儿来,便会欲罢不能,就本质而言,他总是自己和自己较劲。
所以,他需要提前准备些什么。
思来想去,算计人心思的事情,他大约是帮不上白昼的,但起码他要有足够的底气,在白昼想要离开的那日,带他离开,保他平安,给他富足。
这份用心,白昼当然明白。
他的心要被远宁王暖化了。
把凭证重新装进信封,塞回王爷怀里,情到深处,反而不知该说什么,一句谢谢放在这,太轻了些。
他捧起王爷半边脸颊,咫尺的距离,贴上他的额头,白昼缓缓合上眼睛,终于什么都没说出口。
王爷纵容他,可有一点,王爷想岔了白昼并非没想过离开。
他好不容易能活了,去和他的简医生逍遥快活,何乐不为呢?
只是在白昼看来,他和简岚鸢如今已经和两位原主难以分隔的纠葛在一起。这两个人的恩怨是非,被他们特殊的身份无限放大,稍有差池,影响将不可估量。
更甚,白昼虽不伤春悲秋,但他性格里有执拗细腻的一面,这件事情该有一个了结,为了他和王爷能轻松自在的活,也为了那些在权利的旋涡中深陷窒息的人们。
白景、李鸠、白袁、彭奇、夏司星
这些仇恨和悲剧的经历者、受害者,为了各自不同的目的,演化为新的不幸的制造者。
这个可怕的循环,该结束了。
有几件事,你尽快安排去办一下,白昼道,咱们速战速决。
他简略的交代了几件事情,话题刚刚将尽,布戈便又来了,说是扶南国传诗人前来探望。
白昼和王爷对视一眼果然来了。
白袁进殿,礼数周全,果不其然说自己医术尚可,想为皇上诊一诊脉。
白昼懒洋洋的允了,任凭他搭上腕脉,他发自内心的不信白袁医术能比他的简医生高明,极为不屑的道:朕的身子由青岚照应足矣,普天之下,朕还没见过谁的医术会比他高明。
白袁诊断片刻,应承道:确实是老朽托大了,王爷的医术果然比老朽不知高明多少倍。说着,便要回驿馆复命。
白昼随意道:朕近来身子越发懒怠,监国之权已经交予远宁王,听说王上此次前来其实是有事相商?烦请先生带话回去,一切事由,让王上与青岚商讨便是了,说罢,非常不顾仪态的在卧榻上斜倚着,道:青岚,你好生送先生回去,刚才宁德殿的事也交给你料理了。
远宁王躬身领命。
只见白昼打了个哈欠,道:总有刁民想害朕,可不能让他痛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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