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细看,他身前蹲着的那人是皇上。
皇上抬着头听王爷说话,拿着帕子帮王爷压着伤口,全不管血污已经弄脏了手和袍袖。
布戈和玉人试图接手过来,皇上不允。
听见脚步声,白昼转头,见李太医匆匆而来,赶忙起身让出位置,手依旧死死的压在王爷伤处,不肯放开。
李太医行礼,道:陛下且放心,先松开叶大人的伤口,让微臣看看。
白昼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才轻柔的挪开手和帕子。可刚一撤手,便又有一大股鲜血涌出来。
显然是伤到掌心动脉了。
幸而,李太医是军医出身,见惯了刀砍斧削的重伤大场面。他先是拿出金创药,铺在王爷伤口上,头两次,药粉刚一撒上,便立即被鲜血冲开,李太医锲而不舍的把药粉往王爷伤口上堆,直至第四回 ,伤药凝血的功效渐发,鲜血流势渐缓。
接着,老太医拿出银针来,抬眼看了看白昼,见皇上满目焦急关切,又把针放下了。
把一块干净的白帛递在白昼手上,道:陛下,帮老臣压住大人的伤口,就像刚才那样。
白昼一怔,接过白帛,又压在王爷伤口上,这一次,布帛被鲜血浸染得速度很慢了,白昼才放下心来,见老太医银针缓缓下在王爷手臂上。他忽然反应过来
医伤且医心,老医师这是看出他挂心,要他自己察觉出来,王爷的伤势已经渐无大碍。
不由得对他生了几分敬佩。
李太医有条不紊,待到王爷伤口的血止住了,才又重新给他的伤处消毒一遍,沉吟片刻,他拿出缝针和桑皮线,转向远宁王,问道:叶大人精通医术,这伤口缝,还是不缝?
古时的缝合技术,自然与现代没得比,桑皮线缝伤口,疼且必会落疤,是以那些贵族们,身上有了损伤,能不缝便不缝,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着人伺候着,养好了,便罢了。
可王爷毕竟伤在手掌,稍有不慎便会崩裂,而且又身在他国
远宁王一笑,轻描淡写的道:缝吧。
有他这话,李太医下了针,待到包扎完毕,白昼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下。转眼见,满地的鲜血,王爷唇色更是已经犯了白。
也正是这当口,太夫人那边略有了响动。
陈星宁身为尧国臣子,必然不能对占环国君的母亲下死手,是以即便戳中她要穴,她也稍缓了一会儿功夫,就醒了。
白昼刚才一直蹲在王爷身前,这会儿起身,直了直腰,缓步到太夫人身前站定。
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在地上,相顾而望,谁也没说话。
居高临下本就压迫,白昼心里有气,王爷的血溅在他衣襟上,像是几簇红梅花,在绣样繁复的银灰色衣领上盛开。
衬得年轻人好看的皮相里帝王的冷冽和杀伐气浓重。
他白皙的脖颈侧面,不知何时显现出一副雕纹,先是若隐若现的淡紫色,片刻的功夫,就变成了深紫,雕纹上的腾蛇像要活了,随时能脱开他的皮肤,腾飞起来。
太夫人知道,这是雕纹的油刺秘术,本意是提点雕纹的主人,不要动怒。
她不愿再看年轻人的眼睛不知为何会怕他,可她就是怕了。
但面儿上,她像是依旧不愿输了气势,缓而起身,陈星宁和几名侍卫立刻便上前护卫在白昼身侧。
白昼的目光片刻都没离开太夫人,他忽然笑了,笑容依旧好看,却更让人望而生寒,只听他不紧不慢的说:太夫人要了朕的性命?李鸠,便能回来了吗?
在场的大部分人不知陈年旧事,更甚连李鸠是谁都不太清楚,一言出,众人皆惊,不敢明着疑惑,却都暗自想,这该是一段怎样的纠葛。
太夫人定定的看着白昼,半晌才颤声道:起码身为母亲,我为他报了仇了。
白昼尚未答话,李鸩急急火火的来了。
他全没料到能出这样的乱子,到了白昼进前,向他行了一个国礼。王上下跪,占环自上而下皆跪,独有太夫人一人,孑然而立。
李鸩转身怒道:母上这是做什么!说着,便向左右下人打了个手势,要去将她押下。
白昼打断他道:她毕竟是王上的母亲,朕乏了,不愿意看这些,青岚伤重,今日散了吧。
说了这话,也不理跪在地上的李鸩,转身便往回走。
回到寝殿,白昼才觉得心口隐隐作痛,在镜子前一照,脖子上的腾蛇雕纹已经紫的发黑了。刚才他一路回来,王爷一直跟在后面,这会儿又由玉人伺候着去换染血的衣裳,该是没注意到雕纹的事情。他不想再招这人担心,让布戈拿一件立领的衣裳换了,又吃下一颗王爷给的药。
布戈看在眼里小声嘟囔:您可不能因为心疼王爷,就讳疾忌医呀。
想也知道,被皇上横了一眼。
正这时,远宁王更衣完毕,前来见安,正好碰见李鸩差过来的人。
那人传话说,今日接风宴已然扫兴,请皇上和叶先生好生休息,明日王上亲自前来请罪。
白昼勾了勾嘴角,心道,李鸩是个明白人。他今儿即刻就来,非要再吃个闭门羹,待到明儿个这边气消了些,再想一套说辞,这事儿糊弄一番便也就过去了。李鸩心里的算盘打得该是伤得不过是个太医,尧国国君犯不上为了区区太医,与邻邦闹得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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