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兜上的人嵇雪眠看的分明,不是段栖迟画的,画的那个人却是和嵇雪眠一样。
哪怕是照着雪公子画的,九分神似也够了。
赵禹这盘棋下的真好,布局这么久,针对的却是他嵇雪眠一个人。
他让蜘蛛远赴南疆监视他,挑选雪公子服侍皇上,派遣小太监打探嵇雪眠口味,就为了今天。
赵禹和他有什么仇?
可是嵇雪眠没有证据,所有的人证都死了。
他不能栽赃在段栖迟头上,如果赵禹有一箭双雕的心思,那他恐怕是要输了。
嵇雪眠跪下磕了个头,臣也不知道是谁画的,如果陛下感念臣辅佐您多年,就让臣自证清白。
臣,不认罪。他轻轻说,嗓音喑哑,像是碎成一地的瓷器渣子,刺进耳膜里,鲜血淋漓。
宣沃终于回过神来似的,不成!老师你你不要离开朕!朕朕不让你走!
宣懿上前拉住他,皇弟,你醒醒,你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罪名没有洗清之前,他不再是首辅,也不再是帝师了!
夺他的权,你也敢?甫一出口,语气平静的让段栖迟自己都吃惊。
段栖迟看着他们演了半天,觉得看够了。
沉重的寂静像是掐住了所有人脖子那样,让人窒息。
段栖迟起身,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听起来十分温和。
可他的眼睛红的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修罗,看着这满座的人,像是看一群敌军,下一秒就要屠杀殆尽。
宣懿震惊道:您这样做,将无辜的太后置于何地?去请太后来!
小厮脸色难看:睿王殿下,去请过了,太后说身子不适,原话说,九哥哥的事她管不了
有人义正言辞:摄政王陛下,您莫不是要视祖宗律法于不顾?您这是大逆不道!
律法?大逆不道?段栖迟垂眸笑笑,本王自打坐上摄政王之位那天起,就不怕再多背负几样骂名。
宣懿怒喝:您!
段栖迟似笑非笑:不服气吗?
宣懿只好忍气吞声:不敢。
段栖迟负手,从今夜起,嵇首辅就待在摄政王府,哪也不去,谁也不见。若是叫本王听到流言蜚语,从谁那传出来的,谁就提头来见。
有人便肃声道:摄政王的意思是,嵇首辅无罪?
无罪。
段栖迟眼前,嵇雪眠犹如陷入梦魇一样的绝境里,他垂着头,跪着的身影快要震碎。
这就是他一心维护的江山社稷,到头来反咬他一口,拿着大棒子打他,还不许他喊冤喊疼,非得把他扔在天下人眼前受尽辱骂,用这一件事反反复复不肯放过他。
到底是谁?
连个生日都不让他好好过?
硬是把他的伤口扒开,展示给所有人看个清楚,邀请大家一起笑。
段栖迟突然不敢去看嵇雪眠的脸,他怕自己杀意灭顶,叫今天晚上见到的所有人都挖了眼睛,不能活着出这个门。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嵇雪眠拉起来,谁知道嵇雪眠像是一条脱水鱼一样挣扎,段栖迟差点按不住他。
直到嵇雪眠看见段栖迟那张脸,绷紧了表情的脸再也无法冷静,瞬间就要崩塌。
嵇雪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在这一刻看见段栖迟,他忽然觉得很安心。
段栖迟牵着他出了宴席,嵇雪眠浑浑噩噩的,一路上,在风里,他不可遏制地呜咽起来,声音细细微微,不知道他是在说话,还是在哭泣。
皇上!
皇上息怒啊!
皇上您何不趁现在把摄政王和嵇首辅都打入大牢!
闭嘴!宣沃疯了一样摔东西,谁再敢在宫里、在朕面前提这件事,杀无赦!
末了,秋风吹进来,宫廷里喜庆的灯笼摇摇欲坠,宣沃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第一次清楚的觉得,他的老师好像不再属于他了
没有抓住蜘蛛之前,嵇雪眠还是首辅,还是朕的老师,谁敢非议他,朕不会留情。
他的老师,他只能护到这里了。
宣沃捂着眼睛蹲下来,终究是因为顾忌着皇位的牵制太多,不能再肆意多言些什么了。
出了宫门,才遥遥听见杯盏果盘碎了一地的声音,还有奴才大臣们跪在地上山呼万岁,请求皇帝不要生气的声音。
段栖迟一概不去管,有人来找他的麻烦,奴才们侍卫们撵出来追,被随时埋伏在暗处的林渊和兰慎挡住,缠斗在一起,带着不死不休的戾气。
段栖迟无暇关心其他,他只能感受到瑟瑟秋风里,他攥着的那双手的温度正在逐渐流失。
他不由得紧紧握住了嵇雪眠单薄修长的手掌:司伶,司伶?
那双手被他握紧了,半晌,嵇雪眠才轻轻地握了回来,小心翼翼的,像是被丢弃过又找回来的猫儿,渐渐地越来越紧,可怜巴巴的,好像怕再被丢弃一次那样。
他说:带我走,不要被人看见
段栖迟直接剥了他的官服,翻过面来蒙住他的头脸,一把把人抱起来上了马,不多时就带他回了摄政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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