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气氛则完全没有春日早晨的温柔惬意。
    特别是沈见舒的办公室里，气压低得吓人。
    她的助理端来咖啡之后，忙不迭找借口离开。
    舒姐，发生什么事了？凌修喝了口咖啡，猜到几分，是因为我考核的事情吗？
    沈见舒没有瞒他，板着张脸，点了点头。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A4纸大的本子，往凌修的方向驶进一推。
    凌修伸出食指一点，本子乖乖停下。
    蓝色的纸上印着《沧海见月明1－2集》这几个大字。
    姐，这就是那部古装偶像剧？
    没错。沈见舒呼出一口浊气，似乎在刻意压制一些烦躁的情绪，两个小时后，公司影视部的高层和几个有名的艺人会对你进行考核。考核内容就是这剧本里的其中一段内容。
    凌修拿起剧本翻了翻，字还挺多。姐，我演哪一段？
    哪一段我也不知道。
    啊？凌修这下是真的懵了。
    不划重点，盲考？
    凌修无辜又震惊的表情让沈见舒有些心疼，强压下的火气抑制不住地爆|发。
    要我说，干脆直接把名额给顾云飞好了，搞这种□□做什么。她冷笑一声，有谁提前两小时才把剧本给演员，还不告诉演员考哪一段台词？说什么要考察演员的综合能力，我看就是给你挖坑，把人当猴耍，混蛋。
    姐，别生气。凌修把杯子端到她身边，喝口咖啡，消消气。
    我能不生气么？沈见舒气得整张脸通红，这破剧本最起码前几天就到了顾云飞手里，却今天早上才给我。不是明摆着欺负你是个新人，欺负我是刚入职的新手么还能是什么？
    凌修皱起眉头。
    确实太过分了，连基本的职场公平都没有。
    但此时此刻不能再拱火跟着骂，这只会让沈见舒更生气。
    姐，他们做成这样，不就是挺把我当回事儿，想让我输得彻底，没有一丝赢的可能么。凌修表情淡定，反过来劝沈见舒，但我偏偏不会让他们如意。
    你有信心我很欣慰，但自信不能解决实质性的问题。沈见舒终于冷静了些许，这么多的场景，这么多的字，都是客观现实。两个小时你不可能把它背下来还进行流畅演绎，就算你只背男二的戏份，那也不少。
    我试试。凌修不跟她争辩，努力一把，总比什么事都不做的要好。姐，我要好好背两个小时的台词。万一我运气好，背的恰好是他们考的场景呢？
    沈见舒按着脑袋，深呼吸几口。
    行，你就在办公室背吧，没人打扰，我去楼下咖啡厅坐坐，冷静一下。
    语罢沈见舒拿起外套，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地走出办公室。
    凌修拿着剧本坐到沙发上。
    他掂了掂本子，又翻了翻。
    字是挺多，但兴许可以试试。
    哪怕被暂时没收了神力，神兽自带的天赋也远超一般人。
    凌修给手机订了个一小时五十分的倒计时，随后闭上眼，开始屏气凝神。
    一切杂念与情绪被消除，所有的感觉赋予眼睛与大脑。
    片刻后，凌修睁开双眼，翻开剧本。
    滴滴滴，滴滴滴。
    闹钟响起的同时，凌修合上剧本，沈见舒推开办公室的门。
    一切都那么凑巧，刚刚好。
    她补了个妆，表情恢复到之前的淡定，气质也变回清冷女强人。
    小凌，刚才我有些失态，不好意思。
    遇见这种不公待遇，不生气才不正常。凌修看了眼走廊，瞧见陆续有人进入隔壁的会议室，姐，是不是马上要考核了。
    没错。沈见舒点点头，抬了抬下巴，准备准备，过去吧。
    凌修好奇，你怎么不问我台词背得怎么样了？
    这时候问这些没什么意义了。沈见舒捋了捋头发，霸气侧漏，就当逢年过节给缺德亲戚表演节目吧。
    姐，你这个比喻好绝。凌修大笑出声，忍不住鼓起掌来。
    他的经纪人，是位酷姐。
    考核的地方比较宽敞，是平时进行全公司会议的地方。
    凌修跟沈见舒进去的时候，会议桌上已经坐了一些人。
    其中有两个熟脸，一个是签约时就见过的副总－－也就是顾云飞的亲叔叔顾维忠。
    另一个就是沈君言。
    在这里看见这位朋友，凌修不觉得奇怪，沈君言肯定也是评委之一。
    特殊场合，沈君言不好跟凌修讲话，但还是对他灿烂一笑，调皮地比了个耶。
    就在此时，玻璃门打开，两个人前后进入会议室。
    走在前头的是位短发女性，素面朝天，四十几岁。她身材瘦小，浑身上下却散发着强大的气场。
    跟在身后的是个穿着时髦，妆发精致的年轻男人。
    不用说，这就是公司资历最深，手腕最强的经纪人孟雪英和他的艺人顾云飞。
    孟雪英着实有点本事，进来之后就连副总都要主动同她打招呼。
    沈见舒吐槽归吐槽，背后骂骂也行，但当面还是要保持大人的礼貌和体面。
    英姐。她主动打招呼。
    孟英雪瞅了一眼凌修，皮笑肉不笑，小沈，你新签约的这位艺人条件不错，好好捧，有前途。
    哪有，还是云飞条件好，未来可期。沈见舒开启商业互吹模式。
    这对话实在有些虚假，凌修跟顾云飞都只能尴尬地笑笑。
    幸好副总顾维忠此时开口，解救了此刻令人窒息的空气。
    大家先坐下，我来讲一下今天考核的主要内容。
    众人纷纷坐定。
    顾维忠清了清嗓子，鉴于快到中午了，咱们把这个流程就缩短一下啊。今天的考核评委一共九位，影视部的同事五位，咱们公司知名艺人三位，然后还有我。考核的题目由影视部主管出，结果由我们九人投票选出。老谢，你来讲两句。
    谢志豪是影视部的主管，看上去四五十岁，稍微有些谢顶，带着厚厚的高度眼镜。
    他指了指会议室后面的空地，我会随机在台词本里指定一个场景让两位演员在那里简单演绎场景。
    他顿了顿，也许是男一号，也许是男二号。
    此话一出，沈见舒脸瞬间黑掉。
    凌修看见她拳头捏紧，手背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忍了又忍，她最终还是没忍住。
    谢总，明明两位演员是去试镜男二号，考男一号的戏份有什么必要？小凌今天上午才拿到剧本，怎么可能背男主的戏份。
    谢志豪露出老狐狸一般的笑容，他们总不能一直做男二号，总要有做男主角的心才行嘛。何况云飞他也是今天才拿到剧本，小沈，你不要激动，我们做评委的会一视同仁。
    沈见舒没有接茬，甚至眼神都没往他那儿瞅，肢体语言只表现出几个大字：鬼才信你的话。
    凌修轻轻碰了碰经纪人的手臂，示意她不要生气，自己没有任何问题。
    咳咳。顾维忠重重咳嗽一声，假装打原场，我有个建议。
    众人把目光投向他。
    一人一场戏不但浪费时间，还让我们评委无法带入。顾维忠装模作样喝了口水，我看干脆让小凌跟云飞两人对戏，抽签决定自己演什么角色。
    这个提议说出之后，凌修见坐在他对面的顾云飞低下头，志得意满地咧起了嘴角。
    虽然顾云飞只笑了那么一下，却被凌修准确抓到。
    这厮果真早有准备，各个角色的戏份他肯定都背好了。
    我反对！
    沈见舒开口，这些事情都应该提前跟我们商量才对。
    我同意沈经纪的看法。一直沉默的沈君言突然开口，既然是定好的规矩，现场改算什么？这不是把我们评委也当猴耍吗？
    沈君言是公司最红的艺人，也是最大的摇钱树，说话有一定的分量，高层一般都会给他点薄面。
    但这次顾维忠的态度却很强硬。
    为什么要跟你们商量？顾维忠冷着脸，作为演员，这点应变能力都没有怎么行？小沈，你要是觉得选拔不公平，可以让你的艺人退出。
    第27章 027
    沈见舒是个有脾气的人， 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自尊心不允许她再呆下去。
    她冷着脸站起来。
    在一丁点公平都做不到的前提下，这场关乎演技的竞争本来就已经毫无意义。顾总， 您坐庄的局， 您玩得开心就好。
    就算是退出竞争， 也要说点难听的膈应一下顾维忠。
    既然对方都做得如此赤|裸|裸， 她也不要什么所谓职场人的体面了。
    沈见舒，你这话什么意思？顾维忠果然被刺到， 瞬间脸色大变。
    不仅是他，顾云飞的表情也有些尴尬。
    小舒。一直稳坐钓鱼台的孟雪英突然开口，她笑吟吟道：大家都是在这行混口饭吃， 保持冷静。不要意气用事。
    她的话外音凌修听懂了。
    －－干这一行， 就要接受各种乱七八糟的规则，不然你迟早混不下去。
    官大一级压死人，这道理在各行各业都适用，更何况是拜高踩低的娱乐圈。
    难怪之前常小松给他讲过许多剧组的离谱八卦，比如抢其他人的角色， 带资进组， 演到一半被换等等。
    沈见舒不惧孟雪英的威胁，但此刻她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愤怒，只嗤笑一声。
    正要招呼凌修离开，会议室的门却再次被推开。
    穿西装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门口。
    你们在吵吵什么？
    郑总。顾维忠一改之前的倨傲， 堆起笑容， 今天不是去电视台开会了么？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星云娱乐的总裁郑柏松。
    他白手起家， 靠着自己的才能创立星云娱乐， 又把它经营成现在的规模， 是圈内著名的企业家。
    会议提前结束了，我回来跟魏导商量一下未来的合作计划。他往会议室瞟了一眼，敏锐地捕捉到了焦点，见舒，你怎么气鼓鼓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在走廊都能听见你们的声音。
    既然大老板问了，沈见舒也不隐瞒，直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郑总，公司的企业文化是有事说事，以理服人。当时您盛情邀请我进入公司，说的是齐心协力创造公司美好未来，大家合作共赢，可没说要让我和我的艺人遭受不公平待遇啊。
    郑柏松眉心微微蹙起。
    沈见舒是他邀请几次才签下的精英，顾维忠是他从别的公司挖来的业务能力很强的管理层。
    两方都刚入职没多久，没想到平时看上去做事稳当的顾维忠一进公司就干这种任人唯亲的事情。
    他其实是有些生气的。
    但现在这种场合，也不好公开对顾维忠发难，毕竟他是公司的副总。
    思索再三，郑柏松提出折衷建议。
    要不这样吧，今天的比拼取消，改成两天后进行。这样对双方都公平。小沈，你也不要生气，有什么事大家都可以商量。
    郑总，恐怕不行啊。影视部主管谢志豪抬了抬眼镜，有些为难道：明天就要跟剧组那边确定名额了，那边的试镜也就在这几天。
    这么一说，郑柏松也觉得为难起来。
    到底怎么处理这个事情才更妥帖？
    就今天进行比拼吧。
    就在会议室一片沉寂之时，很久没发言的凌修站起来，单人演绎也行，对戏也没问题，怎么我都可以。
    他语气平淡，声音温温和和，却莫名散发出一股强者的气场。
    这种云淡风轻却无所畏惧的气场连郑柏松都有瞬间被震慑到。
    这小伙子，果然有点明星气场。
    小凌，你确定么？
    面对凌修如此勇猛的行为，其实沈见舒没有感到特别意外，这个小伙子就是与众不同，不是那些空有皮囊的木偶。
    但保险起见，她还是问了这么一句。
    确定。凌修毫不迟疑。
    顾云飞十分震惊，完全没想到凌修竟然主动求战。
    他下意识看向自家经纪人。
    英姐不动声色点点头，让他抓住机会，一举拿下这个机会。
    既然如此，趁今天在公司，我也来参加这个投票。郑柏松看了圈会议室的众人，等我几分钟，马上回来。
    五分钟后，郑柏松回到会议室。
    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位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穿着随意的男人。
    大家一看到他，纷纷站起来打招呼，态度十分恭敬。
    凌修扭头用唇语问沈见舒，姐，这是谁？
    沈见舒扶额，凑到他耳边，你不认识魏荃么？文艺片大导，手底下出过好几个影帝。
    凌修顿时肃然起敬，这是业内真大神啊。
    我友情邀请魏导参加公司内部的这场选拔。郑柏松拍拍手，示意所有人听他说话，加上我，现在就有十一票，无论如何都能分出胜负。希望两位演员好好表演，大家公平公正投票。
    最后半句他加重了语气，在场大部分人都是人精，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有业内大佬在，别搞那些小动作，必须展示经纪公司的专业性。
    必须公平公正，欢迎魏导莅临指导。顾维忠带头鼓掌，没想到小小一场选拔，还能让大神下凡。
    魏导摆摆手，笑道，不敢当，就是来凑凑热闹。
    既然魏导来了，那么就让魏导出题怎么样？沈见舒突然开口。
    她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脸上挂起职业笑容。
    那抹笑容意味明显：要玩是吧，那就把水彻底搅浑。
    我看行。
    还没容其他人发表意见，郑柏松就答应下来，论专业，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如魏导。魏导，那就拜托您出题了。
    顾维忠和顾云飞很明显脸色有些难看。
    但老总发了话，再争执也没用，只能无奈接受。
    魏导点点头，那我就不推辞了。
    他拿过剧本翻了几下，又把它合上。
    我通过郑总了解了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魏导笑眯眯道，既然如此，干脆就不按剧本演，我随意说个场景，两位演员演绎一下。
    此话一出，会议室内一片哗然。
    大家神色各异，有惊讶的，有着急的，有暗戳戳看热闹的，也有淡定如初的。
    凌修就是那个后者。
    管他考什么，反正他一点儿都不虚。
    魏导，那就请您出题吧。郑柏松顿了顿，又问，您看考几场比较合适？
    一场就行。魏荃戴上老花镜，抱起手，稍一沉吟，既然二位都是竞争男二的角色，那么就各自用剧中男二的身份演一场戏。内容很简单，男二号向女主角表白爱意，却遭到了女主角的拒绝。你们演绎一下遭到拒绝后的表现。台词可以自己编，也可以根据剧本上的来，每个人控制在五分钟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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