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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龙崽崽找上门(14)

    纽曼话锋一转:郁先生,你的帽子很不错,我可以看看吗?
    一直平静得像戴了个面具的年轻人,此刻面具上终于显现出一丝裂纹。
    郁延小小地吸了一口气:抱歉,这是我的私人物品,您没有权力查看。
    只是一顶帽子,有多私人?纽曼鹰隼一样的目光紧紧盯着他,除非,这不只是一顶帽子?或者,是一顶不遵守帝国法律的帽子?
    宁宁感受到了老坏蛋的目的对准自己,在精神世界中再次紧绷起来。
    「不怕。」小团子的声音稚嫩而娇弱,却讲得满满都是气势,「我,保护!」
    郁延捋捋它的绒毛,揉捏的手法娴熟而隐蔽:「不可以轻举妄动。」
    三方对峙,屋内的气氛极为紧绷。
    一触即发。
    却是被保镖所打破的。
    他着急忙慌地举着PADD:纽曼先生,有频段呼叫您!
    谁!纽曼的阴狠一瞬间没能藏住,看见保镖的脸色一变后,才反应过来到自己刚才太过明显了,做了个深呼吸调整姿态,咳。是什么人?
    保镖迟疑了下,说了一个名字。
    不仅纽曼愣了愣,那边的郁延听了也是一惊。
    第19章 谜团 半透明的义眼
    老师?
    他为什么会给纽曼打电话?
    不不不,重点是,老师和纽曼布鲁斯竟然是认识的吗?
    郁延忽然记起同蔺上校的初次会面,在那间病房里,老人提到布鲁斯家族语气颇为沉重。
    老师、蔺上校和布鲁斯家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
    纽曼好不容易找出了郁延的漏洞,他笃定那顶帽子一定有特别之处,当然不想在这种步步紧逼的时刻被打断。
    可郁延的老师是皇帝器重之才,就算是布鲁斯家族也必须要给他面子。
    纽曼不得不接通。
    他走到窗边,面对着室外明净的光线,越听下去,越是阴云密布。
    他们没有开视讯,郁延离得远,听不清谈话的具体内容,只在纽曼准备挂断之前捕捉到老师耳熟的冷冷声线。
    纽曼阁下,请不要忘记你都做过什么。
    单单听见的这一句话,就已足够验证郁延之前的猜想:布鲁斯家族在过往一定干过比调换学生志愿更加恶劣的事情。
    郁延当然知道现在不是个挖掘真相的好时机,他乖乖待在旁边,给宁宁梳理着后脑勺有点儿打结的毛发,直到纽曼结束通讯,逆着光看向他,脸色阴得仿佛能滴水。
    郁延这才抬起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来人。布鲁斯家主的嗓音没了一贯的优雅,反倒有几分极力克制的咬牙切齿,送郁先生去船坞。
    半小时后,郁延登上飞船,还是有点儿恍惚。
    一通电话,老师竟然只需要一通电话,就将他从纽曼布鲁斯手中解救了出来。
    说实话,郁延原本都做好了被纽曼折腾个半死的打算。
    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两个月前自己乘坐的那艘原定航线去疗养星、却在诺厄星坠毁的舰船,一定是纽曼布鲁斯动了手脚。
    也不难理解,为儿子的前途,不惜纡尊降贵搞了那样一桩肮脏的交易。
    又怕当事人不配合、流露事端,败坏贵族家名声。
    所以干脆除掉。
    这么前后一联系,纽曼确实很想弄死自己。
    只不过上一回坠机后他福大命大活了下来,这一回,又有老师帮他躲过一劫。
    不仅毫发无伤,布鲁斯家保镖还恭恭敬敬护送他坐上来时的那辆飞行车去船坞。
    前后不过几十分钟,就从阶下囚成了座上宾。
    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不是这个道理?
    郁延在纷繁的航线中找到老师的私人舰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抱着惊魂甫定的雪团子,在精神世界中柔声安抚。
    「没事了。我们离开了。」
    「坏蛋坏蛋!」
    「他已经构不成威胁了。别怕。」
    「打。坏蛋!」
    「好好好,下次要是再见到他,就由你来负责。」
    郁延发现自己最近幼儿园老师当得越来越得心应手,哄孩子的话一套一套,满嘴跑火车不用打草稿。
    小朋友竟然也就单纯地信了他的大话,自顾自激动了一会儿,容量不怎么大的脑中构想完世界大战,便在他怀中昏昏然睡去。
    郁延眺望着舷窗外寂静无垠的宇宙,心思又回到不久前发生的事。
    老师一通电话,就能把他从龙潭虎穴捞出来。
    看来自己对老师的认知,总是不够全面。
    他掌握的信息都是些很公开的,例如老师曾经是第一军校的S级毕业生,现在是帝国少将。
    老师在上一次帝国与异族的战争中是重要的功臣,凯旋后被陛下亲自接见和授予勋章。
    同时,还是帝国人才培养计划晨星计划的负责人之一。
    再多的经历,就不是很清楚了。
    老师把他当亲生孩子一样悉心培养,却也像所有的父母一样,并不会倾吐自己的过往。
    *
    飞船降落时,正好是这个星球夜幕来临的时刻。
    瑰丽的粉紫色晚霞在天边游动,偶尔几只飞鸟路过,艳丽的画布上勾勒出灵动的剪影。
    这儿的绿化做得比母星还要好,没有扬尘,道路两旁开满了随处可见的鲜花,晚风浮动,空气中满是馨香。
    疗养星体积不算大,在母星的诸多伴星中排不上前十,也许前二十都悬。
    胜在环境静谧,风景秀丽。
    这也正是帝国选择它作为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的专属休憩之所的缘由。
    郁延下了飞船,带着宁宁坐上无人飞行车。
    二十分钟后,停在一所宁静的宅子前。
    升四年级后临近毕业,课程变得紧凑很多,他有一年的时间没来探望过老师了,竟然生出些局促来。
    院落被篱笆墙围了一半,布置好位置的藤蔓攀缠而上,高低错落,开着浅粉和淡紫色的小花。
    花儿和夕阳同色,只不过没那么浓郁,更像是晕染渐变的边缘,仿佛余晖遗落在人间。
    老师的宅院甚至没装自动感应的大门,一扇古早的铁门,一盏可以拉的古铜铃铛,一块龙飞凤舞手写着姓氏的牌匾。
    郁延透过篱笆缝隙看得见背对着自己的老师,穿着宽松舒适的黑衣黑裤,正提着小水壶浇花。
    园艺植物早在两百年前就实现了全自动化管理,从播种到开花,整个循环过程都不需要人操心。
    但老师坚持像古人一样手工照料,说是这样才有意境从前线退下来之后,他就养成这么个调养身心的习惯,一切人工又原始,如同古母星的生活。
    郁延一手抱着试图探头探脑对什么都很好奇的雪团子,一手拉下铃铛。
    老师听见门口的动静,放下水壶转过身,见到是他,微微笑起来:小郁来啦。
    他的声音很好听,也很年轻,有种淡漠的温柔。
    郁延是崭新崭新的毕业生,二十三岁。
    老师看起来也没比他大多少,顶多三十出头的样子,人如其声,如沐春风和高山清泉都是其他人形容他的词汇,很难说究竟哪一种更符合他的真实性格。
    在郁延的记忆中,从很小的时候在孤儿院第一次见到老师,后者就是这副模样。
    十几年过去,仿佛时光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刻印。
    他想起蔺上校说过自己和老师是同学,那应当同是六十几岁。
    以人类现在的平均寿命,这个年纪算不上苍老,但军人们伤病缠身,比如蔺老,就算精神矍铄,也因为种种后遗症而衰弱,满头银发。
    但老师声音像三十,长相像三十,神秘得很。
    过去郁延并不是什么都好奇的性子,不知是不是老师一手养出来的原因,有着同样的淡漠。
    但前段时间的诺厄星之旅,似乎突然激发出他天性中的探知从对阿吼与宁宁真实身份的渴望,慢慢延展到了一切。
    老师身上这么多的谜团,他能解开吗?能解开多少?
    在老师看来,自己这个最看中的学生,同样是从小就一肚子心事。
    尤其是在刚带进晨星计划那两年,小脸总是绷得紧紧的,不苟言笑,也不爱搭理人,每天埋头做自己的训练和任务,像颗从深空带回来、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小石头。
    长大后好了一些,不过还是话不多,能听别人说,绝不自己先开口。
    因此,郁延在那里研究老师长生不老秘诀的同时,老师倒是习以为常跳过了他的沉思。
    怎么还在外面傻站着,快进来。
    郁延试了好几次,才推动那个看起来有点生锈的铁门。
    老师拨弄了下插销,有些苦恼:怎么又坏了,前两天我刚重新装了一个。
    郁延道:待会儿我帮您看看吧。
    老师笑道:刚来就帮我干活儿啊,也好,每次什么都不让你做你还不自在。
    说完还冲他眨了眨眼。
    本是个自然而然的动作,但如果有一只眼睛是假的,就显得有些怪异。
    老师的右眼在战争中受伤,虽然器官再生手术早就纯熟,但他拒绝了医生的提议,作为替代,安装了一只半透明的义眼。
    过去郁延从来没有在意,毕竟再生手术的花销对于贫困家庭来说是难以承受的,总有支付不起只能装假肢的人在。
    老师当然付得起,但他的选择有自己的考量,郁延更不会过问。
    唯一觉得奇怪的是,老师为什么会选和真实眼球差距比较大的半透明材质,看起来就像是半仿真半机械的机器人。
    如果是年轻人、或者比较跳脱活泼的人,弄点儿炫酷的,他还能理解;
    可老师这样的性格,实在是
    直到今日,郁延忽然发觉,老师的义眼,和雪团子透明的眼睛竟然有一点相似。
    或许不止一点。
    他被自己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惊得一怔。
    不可能。
    老师是在军区总院接受的手术,顶级专家会诊,最上等的材料,肯定都符合帝国审批标准。
    至于宁宁,那是偏远伴星上出现的违禁生物。
    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存在。
    幸好在别人看来宁宁就是一团雪白的毛绒,不然他还真没法在老师面前解释或者撒谎它是从哪儿带来
    怕什么来什么。
    老师低头望向郁延怀中。
    视线交汇了。
    老师缓缓眨了下右眼:哦?真难得,小郁还带了朋友嘛。
    第20章 小家伙,你不认识我了吗?
    郁延眼睁睁看着老师从自己怀里拿走了雪团子。
    普通人若是见到宁宁,都会被它屏蔽感官,发觉不出这是活物,要么像医院的清洁阿姨一样觉得它是个帽子,要么当成绒娃娃。
    但老师说,是他带来的「朋友」。
    老师再怎么心态年轻,也不至于指着个玩具来逗郁延开心他二十二岁,又不是三两岁。
    这就意味着,老师知道宁宁是活的。
    这怎么可能?
    难道宁宁的心灵控制对老师不管用?
    人类的精神力约等于零,他陪老师去过那么多次体检,怎么都是个纯人类,这点不可能有假。
    更奇怪的是,宁宁竟然也很淡定。
    郁延醒来之后,毛球球一直寸步不离。
    尽管对人类世界的一切都很好奇,但它的好奇也仅限于安全的时候这个安全,特指待在郁延身边。
    宁宁很容易没有安全感,只要郁延没把它抱在怀里,哪怕是装进袋子提在手上,也能从精神世界中看到它微微的慌乱。
    可此时,面对一个头一回遇见的两脚兽,宁宁不仅没有像面对布鲁斯父子那样愤怒地进入蓄势待发的防御状态,甚至没有紧张。
    它表现出来的,是纯粹的、充满友好的好奇。
    就像在诺厄星的洞底第一次见到郁延那样。
    在老师把它举到面前之后,雪团子也不隐藏了,露出玻璃珠似的眼睛,粉色的鹿角轻颤,似乎在感应和监测。
    还伸出小爪子抱住人类的手指蹭了蹭它的爪爪也就小拇指那么大。
    郁延:
    原来你是有手的吗。
    老师跟它碰了碰额头,柔声道:小家伙,你不认识我了吗?
    宁宁的眼神中有一丝茫然,歪过头:咛?
    没关系,不记得也正常。比起在回答雪团子,更像自言自语,也是,都过去那么久了
    郁延无比震惊。
    老师不仅真的知道宁宁是什么,还同它在很久以前就见过!
    他迫切地想要知晓答案:老师
    老师却抬起头,看了眼天边缓缓下沉的斜阳:该吃晚饭了。我今天准备了你喜欢吃的菜,希望你口味没有变。
    他稍微收拾了下水壶,带着宁宁先进了家门。
    郁延沉默了。
    老师耳聪目明,洞察力极强,不存在没听见他的疑问。
    如果生硬地岔开话题,就是一种拒绝。
    显然,老师并不愿意告诉他。起码不是现在。
    军人的第一定律就是服从,老师不仅是他的老师,更是他的上级。
    上级没打算主动透露,那么作为士兵,就管好自己的嘴。
    他顺从地跟着老师走进去,盯着坐在老师肩膀上的毛团团。
    后者并没有因为一句话想起过往,但它却很显然对老师格外亲近。
    这种亲近是和在洞底与郁延日积月累出喜爱不同的,更像某种刻在基因里的东西。
    郁延在洞底吃了两个月的果子和没有任何调味料的烤肉,又在医院吃了几天清淡的营养餐,这时候进了厨房,光是看见流理台上摆的材料,就已经感觉饿了。
    他把疑问暂时抛之脑后,像小时候一样,在老师做菜的时候帮着打下手,顺便陪着闲聊。
    说说你吧,小郁,身体还好吗?
    已经都好了,谢谢老师关心。
    那么,你想告诉我过去的两个月都发生了什么吗?
    郁延没有立刻回答。
    既然老师知道宁宁,那么他会知道阿吼是什么吗?
    他应该把阿吼的事情告诉老师吗?
    老师见他沉默不语,挥了挥手,选择了和医生一样的应对方式: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不用逼迫自己。
    郁延点点头。
    在外人看来,两个月在深渊中苟活,应当是无法触碰的伤疤,是严重的PTSD。
    只有郁延知道,他竟还在夜晚怀念被阿吼尾巴卷起来、贴在它冷硬鳞片的感觉。
    老师换了个话题:你是不知道,诺厄那边上报你没有按期到任之后,老蔺急成了什么样儿,到处联系,到处打听。老师轻笑,他还总说我把你当儿子养,我看啊,他才见过你一次,那是真的想把你当做孩子。
    郁延帮他切着小番茄,安静地听。
    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爱情的,也没有家庭。老师说这话时嗓音淡淡的,但人类这样的物种,总是想把什么东西延续下去。如果不是基因,那么就是意志。
    郁延。老师难得叫了他全名,你是我最看重的学生,在你身上我看得见无限可能。
    郁延停下手里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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