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可怕的还是贞贵妃能在北宫二十余载,从始至终都装出来温善良德的模样,将皇上骗得团团转也不知道贞贵妃在这期间,到底害死了多少人命!
顾佳茴听到这些窃窃私语的议论,已是快要被气哭了。
她本就是实话实话,顾休休的确出现在了贞贵妃的寮房外,可她又没有说,顾休休偷盗了贞贵妃的肚兜和冰砚,怎么就成了她讨好婆母,诬陷族姐了?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鄙夷目光,其中竟还夹杂着老夫人的复杂神情,似是失望,又似是恼怒,满是指责之意,顾佳茴终于撑不住了。
她快步走到顾休休身旁,蹲下身子,表情有些歇斯底里,紧抓着顾休休的手臂:姐姐,我没有撒谎!你告诉她们,你就是在贞贵妃寮房外站着,我没有诬陷你
顾休休被她晃了两下,瞧见顾佳茴崩溃的神情,她眸底却生出些讥诮之色。
倘若她没有提前预料到贞贵妃的奸计,不知道春芽是贞贵妃的人,更没有让暗卫拿走经文殿里的肚兜和冰砚。
那顾佳茴在李嬷嬷引导下,说出来的那一句瞧见了姐姐在贞贵妃寮房外,便已经足够作为证据,将她变作偷盗贞贵妃之物的贼人。
这么多人在场看着,有顾佳茴这个族妹的证词在,她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嫌疑了。
那时候顾佳茴有想过她吗?
还是在想,便是身败名裂也好,左右顾休休的死活与自己无关?
顾休休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将顾佳茴推开:妹妹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何时说了你撒谎,何时说了你构陷我?
她没有继续跟顾佳茴拉扯下去,抬头看向皇帝:皇上,不论这宫婢所言真假,又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但小女从未进过贞贵妃的寮房
为了证明小女的清白,小女恳求皇上命人搜查各女眷寮房,倒也说不准,贞贵妃是自己将东西放错了地方。
顾休休没有揪着春芽说的话,不依不饶,步步紧逼。左右贞贵妃背后有谢家撑腰,想要借着春芽的供词,便一次扳倒贞贵妃,似乎是不太可能了。
但自古帝王多疑心,不论是非对错,春芽的话,都会像是一颗怀疑的种子,未曾注意便埋进了皇帝心底。
即便这次皇帝选择相信贞贵妃,往后也会因此事有了心结。
两人的感情生出嫌隙,回不到从前那样亲密不说,贞贵妃再表现出温柔良善的模样,皇帝也不会百分百的信任并顺从她了。
就算顾休休现在什么都不做,只要给皇帝心里的种子浇浇水,施施肥,让皇帝与贞贵妃感情上的裂痕再添几道,便能叫贞贵妃得不偿失,苦不堪言了。
她看向皇帝,又道了一遍:请皇上准许小女自证清白,若不然小女背负盗贼的嫌疑,再是无颜活在世上!
这就是有几分威胁的意味了,若皇帝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知顾休休是被人陷害,却选择包庇贞贵妃,不按照她说的方式,帮她清洗嫌疑,还她一个清白。
顾休休要真是往墙上一撞,届时传出去,皇帝至少要落下个昏庸无道的恶名。
见皇帝仍在沉默着,皇后抬眼瞥了皇帝一眼:皇上方才不分青红皂白便听信宫婢的话,将失窃的罪责怪在了顾家女郎身上。如今是怎么了,宫婢都供出了幕后指使,皇上却又不信了?
便是不信也好,左右贞贵妃得皇上宠信,皇上自是不愿为了个宫婢大动干戈。但不论如何,还请皇上思,还顾家女郎一个清白!
皇后的语气非常平静,但听到皇帝耳朵里便显得讥诮意味十足,像是在嘲笑他识人不清,错把狼当做羊似的。
来人!将寮房客院各处搜查一遍!
皇帝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一句话,他此时的脸色,已是跟厨房的锅底有得一拼。
原本他保持沉默,一方面是因为他觉得贞贵妃不是这样心肠歹毒的人,一方面他又认为此事太过蹊跷,太多疑点。
倘若春芽所言不假,今日之事都是贞贵妃自导自演,一手筹划那如此阴狠毒辣的手段,如此缜密的心思与深沉的城府,而他往日却对此毫不知情,还以为她是什么没有心机的良善弱女子
皇帝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他这样信任贞贵妃这个枕边人,几乎是事事顺从贞贵妃,她何至于如此歹毒,连宸妃这样从不争宠的嫔妃都要铲除掉?
那往日北宫中又有多少无辜的嫔妃,曾悄无声息地命丧她手?
可反之一想,除了这春芽的证词外,又无其他凭据,能证明此事就是贞贵妃一手策划的阴谋诡计。
若贞贵妃真是遭人冤枉,那他一开口给她定了罪,她往后还怎么在北宫中生存?
思忖之间,皇帝眉眼中生出些烦躁。
将这贱婢拖下去杖毙!他一肚子的恼火无处发泄,只能泄在春芽身上。
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的顾月,此刻却缓缓开口道:皇上何必急着打杀了这宫婢?
顾月嗓音有些冷:臣妾以为,一来此乃佛门圣地,不宜杀生造孽。二来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未查清,便如此轻易发落了春芽,那泼在臣妾与家妹身上的脏水,就如此了了?
贞贵妃似是缓过了神来,她凄然落泪,咬住唇瓣,不断摇着头:臣妾没有皇上不要轻信这宫婢之言,她定是受人指使。臣妾与宸妃无冤无仇,与顾家女郎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干系,怎会冒着风险给她们身上泼脏水?
这宫婢还没有说实话,皇上请皇上继续严刑审问此婢!
闻言,皇帝皱了皱眉,垂首打量起跪在地上,略显失魂落魄的贞贵妃。
同样面对被栽赃陷害,那春芽还是宸妃身边的人,惨遭背叛,宸妃仍没有怨恨春芽,反而以德报怨,用一句佛门圣地,不宜杀生造孽阻止了他杖毙春芽。
而贞贵妃呢?
往日最是良善温柔,连走路都要注意抬脚,生怕踩死了地上的蚂蚁。
此刻面对春芽的摘指,却怨气横生,张嘴便是叫他继续严刑审讯春芽,完全不顾春芽现在已是被鞭挞得丢了半条性命。
方才贞贵妃脸上的慌张无措,此刻似乎也已是荡然无存了。
她脸上更多的,像是些愤怒,是些笃定她在愤怒什么,又在笃定什么?
倘若她是被春芽污蔑的,以她原来的性子,此刻怕是早就惊吓过度,晕厥了过去。
可现在,她却似乎完全没有将春芽,和其他女郎们的窃窃私语当回事,便如同笃定他不会因为春芽的话,怎么样责罚她似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皇帝越想越觉得疑虑重重,原本看见贞贵妃落泪就会心疼,此时不觉怜惜,却是觉得有些烦闷。
正在此时,那领命带着侍卫去搜查寮房的太监,颤颤巍巍而归,将银盘中的肚兜和冰砚呈了上去:回禀皇上,奴才在
太监看了一眼贞贵妃,迟疑道:奴才在贞贵妃寮房内的梳妆台中,寻到了失窃之物。
皇帝看着银盘里被揉得皱皱巴巴的赤色肚兜这与贞贵妃昨夜与他所述失窃的肚兜,一模一样。
再看那冰砚,清透凉泽,透着淡淡的青色,正是他曾赏赐给贞贵妃的那一只冰砚。
皇帝抬手拿起冰砚,面上无喜无怒,嗓音冰冷:贞贵妃,你可否给朕一个解释?为何失窃之物,却藏在你房中的梳妆台里?
贞贵妃愣住了:
随即,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瞳孔猛缩,转过头看向顾休休。
好歹毒的心思!
顾休休不但将本该出现在经文殿的肚兜和冰砚拿走了,还让人藏进了她的寮房内。
如今她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了!
所有人,包括皇帝在内,定是都会以为是她将肚兜和冰砚藏了起来,而后故意向皇帝说自己失窃了此物,再借此设计,栽赃污蔑宸妃和顾休休。
臣妾不知,臣妾真的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贞贵妃哭得满脸泪痕,皇帝此刻却只觉得心寒、厌恶,他宠信了二十多年的女人,竟真是个蛇蝎心肠的妇人。
更为可憎的是,她几十年如一日,在他面前,精心演绎、伪装成温顺善良,毫无心机的小白花,将他当做傻子耍得团团转!
就在方才,他还大言不惭地在众人面前说要还她一个清白,如今却是被当众打脸,只觉得颜面无存。
贞贵妃从未见过皇帝这样冰冷的眼神,她原本平复下的心情,又慌乱了起来。
她扑到皇帝的脚下,哽咽的嗓音破碎:皇上,臣妾是冤枉的,您要相信臣妾
皇帝被她喊叫的烦躁,下意识扬起手来,挥了下去。
只听见清脆的一声响,贞贵妃竟是被打得脑袋一偏,脸颊霎时间浮现出火辣辣的灼痛来。
她缓缓转过头来,含泪的双眸不可置信地对上皇帝微怔的神情:皇上?
进宫二十余载,皇帝连跟她大声说话都未曾有过,如今竟是因为顾休休言两语,不相信她便罢了,还为了那所谓的证据,动手打了她?
贞贵妃怒极反笑,神色凄惨:皇上,您不信臣妾,那臣妾便以死明志,以证清白
说着,她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之前,便朝着佛苑的墙面上撞去。
那动作又快又狠,显然是带着必死的决心去撞墙的,但李嬷嬷在贞贵妃身边伺候已久,怎会瞧不出她的用意,几乎是在贞贵妃撞墙的一瞬间,李嬷嬷便扑上去拦了。
在嘈杂吵闹的喊叫声中,贞贵妃一头撞在了佛苑的墙面上。只听见李嬷嬷一声尖叫,她额间撞得血肉模糊,鲜血直流,带着怨色的双眸凄然看向一脸震惊的皇帝,而后缓缓瘫软了下去。
几乎是下一瞬,皇帝反应了过来,他慌乱着,两步迈了过去,将倒地不起的贞贵妃扶了起来,仰头吼道:御医,宣御医来
佛苑内霎时间乱作一团,方才看好戏的女郎们纷纷散开,生怕皇帝一会将贞贵妃撞墙的罪责迁怒到她们身上。
女郎们散乱拥挤,竟是险些踩踏到跪在地上的顾休休,元容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前,挡住了人流:先起身。
贞贵妃看似撞得用力,却其实存了几分力度,自然是撞不死了,只是额头上伤口瞧着血肉模糊有些骇人。
想必皇帝一时半会是没心思管顾休休了。
她跪得久了,小腿已是被压麻了,起了两下都没站起来,正要缓一缓再起,眼前却伸来了一只苍白无血色的手掌。
顾休休抬头看去元容倒没有看着她,只是极其自然的将手臂伸到她面前,双眸似是在望着远处。
她迟疑了一下,缓缓地,将手指轻放在了他的掌心中。他的手掌很凉,掌心处只有她指尖落下的那一块,微微散发着暖意。
明明没有看着她,却在指尖落下的那一瞬合上了手掌,轻轻握住她的小手,没怎么用力,便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很快就松开了她的手,就像从未触碰过她那样,只是掌心处仍留存着她指尖的温度,在一片冰寒中,显得那样灼热。
顾休休看向贞贵妃,见那额间哗啦啦的冒血,虽然知道贞贵妃不会真的一头撞死,却仍是显得有些沉默。
她却是给忘记了,后宫女人必备的件套,一哭二闹撞墙。
手段是老套了些,但架不住对皇帝好使。
这一撞下去,怕是又将皇帝的怜惜之情撞了出来,指不定此刻在心里如何自责内疚,想着定是他错怪了她,她才会以死明志。
顾休休冷笑一声,往前走去。
贞贵妃会撞墙,她也会撞。证据摆在眼前,贞贵妃却想借着撞墙洗白自己,简直是可笑。
谁弱谁有理吗?
那贞贵妃背后有谢家,她背后亦是有顾家,好歹她父亲是永安侯,兄长是定北将军,若是想此事就此作罢,也要瞧瞧她父兄同不同意!
顾休休正要加快步伐,腕上却倏忽被人攥住。她脚步顿了一下,感受到腕间传来的微寒之意,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是谁了。
元容微微俯下身,在她右耳一侧垂首,轻声道:傻不傻,撞墙可是要留疤的
他低低的嗓音,清泠又寡淡。淡淡的草药味,并着他说话时,鼻息间喷洒出的温热气息,近在咫尺,萦绕在她耳畔边,脸颊上。
顾休休感觉像是有什么电流从耳廓中向大脑传去,她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但即便如此,他的气息仍是丝丝缕缕向外渗透着,仿佛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住。
待她回过神来,元容已是松开了她,朝着皇帝和贞贵妃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悠然地像是在自家后花园散步,停在神色紧绷的皇帝身前,嗓音清润如醴泉:父皇,御医未至,儿臣随身带着凝血的药,不如先喂贞贵妃服用一颗?
皇帝来不及多想,连忙招手,道:快,快拿给她服用!
元容俯下身子,叩着贞贵妃紧闭着的朱唇,正要将手里的药丸放进去,却被李嬷嬷喝住:皇上,此药来路不清,岂能胡乱服用?
他动作一顿,慢里斯条地抬起头,看着李嬷嬷笑道:李嬷嬷的意思是孤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暗害贞贵妃?
李嬷嬷被噎了一下,见皇帝投来不悦的视线,只好噤了声。
元容将黑漆漆的药丸放在了贞贵妃齿间,叩在她下颌上的手掌轻轻一抬,贞贵妃便被动地将药丸吞咽了下去。
果然如他所言,服用下漆黑的药丸后,贞贵妃血肉模糊的额间,竟是神奇地止住了血。
皇帝松了口气,将贞贵妃从地上抱了起来,正准备离开,却听见元容问道:父皇以为,今日这事是否与永宁寺住持有关?
永宁寺住持?皇帝脚步顿了一下,视线在人群中搜寻了一会,停在那目光惶恐的住持身上。
住持哪里想得到,顾休休这样有本事,竟能将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的贞贵妃,逼到撞墙以死明志,自证清白的地步。
若是早知如此,他定是不会助纣为虐,帮着贞贵妃栽赃陷害顾休休的。
如今突然被太子点到姓名,他心里惊恐万分,偏偏面上还要装作镇静的模样,勉强捻着手中的莲花佛珠,走到皇帝面前:老衲乃是方外之人,已是斩断七情六欲,断了红尘往事。此事怎会与老衲有关,老衲听不懂殿下之意。
方外之人?元容不紧不慢地笑了起来,似是漫不经心道:既然贞贵妃以死明志,此事约莫是与贞贵妃也无关了。
不是贞贵妃,又不是宸妃与顾家女郎,那幕后黑手怎么就偏偏选了住持这位断情绝爱的方外之人,作为诬陷贞贵妃的私通对象?
原本谁也没往永宁寺的住持身上想,只当他是无辜被牵连进来的受害者。此刻被元容这样随意一点,却是恍然大悟怎么幕后黑手就选了住持这个跟贞贵妃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人,成了贞贵妃的私通对象?
再往深了一想,为何贞贵妃的肚兜和冰砚会失窃,又为何失窃之物会重新出现在贞贵妃的寮房内?
倘若贞贵妃是清白的,那住持就成了最有嫌疑的人住持掌管着永宁寺,支开旁人,进出嫔妃所居的寮房再是容易不过了。
皇帝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皱紧了眉头,上下打量了住持一番,沉声道:来人!仔细搜查永宁寺住持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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