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顾千帆答得干脆,他目前还需要陈廉这张挡箭牌。
陈廉苦着一张脸道:别啊,求您放过小人吧,小人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四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实在是招惹不起麻烦
你有四五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顾千帆一剑挑落陈廉的革盔,只见他分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多大了?顾千帆问道。
十七。陈廉好不容易才抓住帽子,他长了一张娃娃脸,穿上衙役的制服,像是小孩子误穿了大人的衣服。
顾千帆闻言一挑眉:身体挺棒啊。什么时候成的亲?
跟赵盼儿朝夕相处几日后,顾千帆已不像从前那样时时散发着可怖的气场,但陈廉出于直觉,认为自己不说实话下场会更惨,讪讪答道:还没呢。为了能让您能高抬贵手,才顺嘴那么一说嘛。其实我比那可惨多了,我有两个姐姐,一个老娘,爹死得早,又没兄弟,十四岁就被扔出来了从了军,我家就我一根男丁独苗,要是被别人当成您的同伙,啊不,同党,那我家就完了!哎等等,英雄您别拽啊!
顾千帆听得不耐烦,径直牵了陈廉的马向前不远处的客栈走去:再啰唆,我就一定说你是我的同党。陈廉立刻闭上了嘴,跟着顾千帆走进客栈。
两人在客栈内安顿下来后,顾千帆像审问犯人一样与陈廉相对而坐:追杀我的密令是谁发出来的?
陈廉摇头,他这样的小喽啰是真的不清楚上头的事:我只看道那道密令外头封的是八百里加急的火漆,可摸不清到底是哪路神仙要对付您。陈廉察觉顾千帆身上有伤,眼珠子一转,狗腿地说道:您受伤了?我帮您上药。
不用。顾千帆的语气将陈廉拒之千里之外。他从怀中摸出伤药,却失手带出了一个布袋,捡起后才发现是之前买的红珊瑚钗子,他走得匆忙,倒是忘了将钗子送给盼儿。
陈廉见顾千帆陷入沉思,讨好道:这火珊瑚真是难得,不愧是上等的南洋货!
顾千帆一怔:南洋货?
陈廉不假思索:对啊,这几年从南洋来的好货可真不少,价钱也比以前便宜。
顾千帆突然想起赵盼儿先前在船上也曾说过近来没药、乳香两种名贵香料都降了价。本朝规定凡爪哇、真腊、三佛齐诸商,唯许广州市舶;禁闽、广船只,商贩两浙山东,按说这些南洋货绝不可能降价。思及此处,顾千帆眼神如电般看向陈廉:附近最大的市舶司所在何处?
陈廉不太确定地答:杭州?
顾千帆又问:市舶使是谁?
不知道,朝廷惯例,不都是由钱塘知县兼任此职的吗?陈廉依然不知道顾千帆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顾千帆眼神幽深地捏紧那根珊瑚钗,眼神中带上了不易觉察的狠厉:看来明天我们还真得走一趟海边了。
夜幕深沉,赵盼儿和孙三娘、银瓶在夜色的掩盖下匆匆行至周家后门。孙三娘拿了块帕子包住门上的大锁,用力一扭,那锁便断为两截。银瓶挽了个篮子,装作叫卖糕饼的商贩,胆战心惊地在路旁为两人望风。
孙三娘和赵盼儿刚进门,就听到了屋内震天似的呼噜声,两人轻步走近,只见窗子大敞,周舍喝得满脸酡红睡得跟死猪一样。赵盼儿轻轻地关好窗,对孙三娘使了个眼色,孙三娘心领神会地躲在了阴影处。赵眼儿看了看周围的方向,快步走向柴房。
柴房内,宋引章蓬头垢面地躺在柴草从中,那张艳丽的小脸再无往常的光彩。由于双手被捆,她只能不断蠕动着靠近地上洒落的硬馒头,好不容易叼起一块,却被噎得双眼发直。赵盼儿飞速地扶起引章,替她拍着背,又把随身葫芦里带着的奶喂给她。
宋引章半晌回过神来,待她看清楚眼前之人,泪水顿时狂涌而出。她口齿不清地低声啜泣道: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话,背着你悄悄跟周舍私奔,一到这里,他就先打了我五十杀威棒,要我把钱交出来。
赵盼儿将宋引章搂进怀里安慰道:不用说了,我全都知道。我就是来救你的。宋引章眼中现出狂喜,挣扎着要站起来。赵盼儿忙将她按住:但我现在没办法带你走。
为什么?宋引章惊呆了,她好不容易才燃起的希望又被泼灭了,我在这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赵盼儿抚着宋引章的背,耐心地解释着:来救你的,只有我、三娘和银瓶。你的脚伤了,就算我们背着你走,也容易被人发现。而且,若是就这样就逃了,你甘心吗?你被骗了的钱,就这算了,你被伤了的腿,就这样认了?
宋引章的泪水再度决堤,恨恨地说:不能!姐姐,他骗我打我也就罢了,可他把我的孤月琵琶也给卖了!还有我的琴谱,也被他全烧了你一定要让他遭报应,一定要!
赵盼儿见宋引章起了斗志,便替她抹干眼泪,果断地说:那就别哭了,说正事。你之前跟周舍怎么说的我的身份?他知道我多少事?
宋引章摇了摇头:我知道你不喜欢他,所以很少在他面前提你,估计就知道你也在乐籍,是我的姐姐。他应该不怎么认识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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