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看不下去了,“哎”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芹菜,笑她道,“别择了您呐,你再这么择下去,我们还没吃上菜,垃圾桶倒先吃上了。”
谭明梨也知道自己择得不好,听见妈妈调侃很不好意思,耳朵有点红。
其实她之前择得还算可以,但是自从跟小水住在一起之后,择菜洗菜还有洗碗这些事都被小水做了,她只负责一个做饭,这样过去一段时间,她就基本完全忘记该怎么择了。
想起小水,她眼里就不禁带了一些温存柔软的笑意,轻声说:
“用进废退您知道吗?在家里有人替我择菜,所以我才不会的。”
妈妈笑了一声,后知后觉地忽然品出来这句话里的潜台词,一下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菜也不择了,扔下手里的芹菜拉住她,“明梨?”
“对,就是您想的那个意思,我谈恋爱了。”
谭明梨忍不住笑,拍了拍妈妈的手背,“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我们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哎呀,哎呀……”
妈妈开心极了,笑得眼睛弯成一道缝,又感慨又替她高兴,有很多话想问,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讲了一句“真好”。
爸爸也很开心,没有多说什么,只有眼角的皱纹深深地弯起来,笑着调侃道,“我们明梨铁树开花,真不容易。”
他们之前一直在国外长住,不是迂腐的人,妈妈之前还跟谭明梨介绍过女孩子,想叫她不要太限制自己。
明梨太稳重,做事太妥帖,心又太深,遇到什么事情从来不会跟父母说,虽然可靠,但也常常叫她在放心的同时感到随之而来的担心。
如果明梨不说,她是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心里在想什么的。
但她毕竟是她的亲生母亲,虽然猜不出来她温柔面容下的心思,但有一件事她却知道得很清楚。
那就是明梨很寂寞,并且很孤独,一直都很孤独。
她一直都是这样,即便在之前跟沈青洲还没有离婚时,她从她的眼里也看不到那种沉浸在爱情里的甜蜜,反而会偶尔望见她独处时不经意间没有掩饰好的疏离冷淡。
她的女儿谭明梨,实则是外柔内冷的人。
但明梨现在,却露出了这样柔软温情的神情,眼里有水一样的柔情在脉脉流淌。
能够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恋人,不再像之前那样孤单,她真心实意地替女儿感到高兴。
“有机会把她带来叫你爸跟我看看呀,明梨。她喜欢吃什么?今年多大了?是做什么的?”
妈妈越想越开心,笑眯眯地开始问她女朋友的情况,“哎,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有照片吗,给妈妈看看?”
谭明梨笑了一下,温声道,“您知道她的,妈妈。”
“我女朋友就是小水。”
她神色宁静而又柔软。
“……”
妈妈呆了一下,看了一眼丈夫,在他的眼里看到同样的错愕和惊讶。
“是赵家的孩子呀……”
她下意识地喃喃了一句,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捏着芹菜,低下头翻来覆去地看,笑了笑,点点头,“也挺好的,挺好的。”
她知道赵家两个字的分量,却并没有攀附高门的惊喜,只有忧虑和惶恐在心中弥散开来。
明梨不是醉心名利的人,她今生已经跟谭家脱不开干系了,现在还要加一个赵家吗?
而且赵家不是普通的名门,如果它不如谭家,那倒还好——
但是并不是那样的。
赵之华,赵鸿梁……这两个人随便一个都能搅起风雨,即便是谭景山也不能不心生畏惧、郑重对待。现在明梨却要跟赵家的孩子谈恋爱。
谭明梨看出妈妈的忧虑,微微地笑了笑,离她近了一些,温声宽慰道:
“别担心,妈妈。之华姐和赵爷爷都知道我们的事。我刚刚从爷爷那里过来,他也同意的。”
“我知道您会担心,赵家的孩子或者别的什么样……”
她顿了顿,眼里带了些温柔无奈的笑意,这才接着往下说,“但是请您相信我,您担心的那些事情我都反复考虑过的。”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温和而又坦然:
“我快三十岁了,妈妈。我不是会被爱情冲昏头脑、不顾一切的小姑娘;我清楚得失利害,也知道我要跟小水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今后又要面对什么。”
“但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想跟她在一起。”
她的嗓音很轻,却很坚定。
谭明梨的神色宁静舒展,她慢慢地继续道:
“妈妈,我这一生,好像从来没有什么爱好。说是爱表,不过是为了撑撑场面,其实自己并不太上心;说是爱书,其实也一般,只是喜欢读书罢了。茶道是爷爷教的,但咖啡我也喝。唯一比较喜欢的事是喝一点酒,但也没有到不喝不行的地步。归根到底,不论对什么事情还是什么人,我都是无可无不可的。”
“当年您说回国,我就跟着您回国;您说学法律很好,我就去学法。但是,我听您的话并不是因为我没有主见,而是因为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那些事情对我来说都一样——失去之后我不会失落,得到之后我也不会快乐。既然面前所有的路给我的感受都一样,那也就无所谓什么选不选择:因为失去了差别,所以一切对我来说就变得相似而可有可无了。有句话说‘人无癖无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我一直觉得,我就是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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