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明梨握紧了手机,柔声询问:“你现在在哪里?”
“……”
“在梅市呀,姐姐。”赵光水很自然地轻声说,“在我妈妈这里。”
小骗子。
这个时候,也仍然不愿让她知道担心是吗?
谭明梨心中一痛,尽量若无其事地温声道:“嗯,那就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轻声说:“我很想你,小水。”
对面静默了几秒,随即笑起来:“我今天早上才刚走呀,姐姐,你现在就想我了吗?”
“是呀。”
谭明梨也笑了,眼眶渐红,没有接这句调侃,温柔地低声说:“我很想你。”
赵光水沉默了一会,轻声说:“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谭明梨问:“什么时候?”
“今晚。”赵光水答。
“好,我在家等你。”谭明梨捏紧了手指,心中紧张难安,语气却仍然柔和静婉,听不出半分波澜,“你会回来吗?”
她又有点急地补充道:“我已经看望过家人了,今天晚上就会回去。”
“姐姐……”女孩似乎有些动容,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温声说,“我会回来的。”
“不用担心我。”
挂掉电话,谭明梨已经泪盈于睫,她心痛难当,疲倦地缓缓蹲下。
小水……
世上为什么会有小水这样的孩子?这样聪明,这样敏锐,这样体贴,也……这样叫人心疼。
赵光水轻轻地靠在高铁卫生间的门上,有点发抖地放下手机,擦掉脸上的眼泪。
梨姐姐。
几乎在梨姐姐开口说第一句话,问她在哪里的时候,她就知道梨姐姐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相信以梨姐姐的聪明通透,一定也明白她知道了。
梨姐姐太聪明,又太温柔,有一颗玲珑心窍,半分没有点破她的谎话,反而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为两人之间留下了一些不至于那么狼狈的体面。
像是在打哑谜,彼此心知肚明对方的底细,但却都心照不宣地顾左右而言其他。
她从来没有见过那样急切慌乱的梨姐姐,她听出梨姐姐心底的不安与紧张,柔软到几乎像是在恳求的姿态。
她无法拒绝谭明梨的示弱,从来都没有办法。
为什么梨姐姐要这么好呢?她不明白。明明只是……根本没有关系的人。
有的时候世上的事情会很奇怪,以至于显得有些讽刺,就像亲生母亲不要她,但初初相识一月的陌生女人却会那样小心翼翼地询问她今晚要不要回家一样。
赵光水茫然地闭上眼。
江城满街游人如织,双节同庆和黄金周都炒热了游玩气氛,十月初暑气未褪,道路边的法国梧桐树叶几乎被晒得发黄,地面上散落着亮亮的阳光碎片。赵光水安安静静地背着书包,回到谭明梨家。
房间里好安静,蔷薇花正在盛放。
她偏着头仔细地去看这美丽的花朵上精巧繁密、重重叠叠的花瓣,摸了摸布着细密小齿的叶缘,不出意料地被蔷薇茎干上的刺划破了手。
谭明梨没有种那些名贵难养的花。蔷薇虽然美,但在比较讲究的人那里是不入流的,因为它生命力顽强,太好养,又太平常,显不出格调。
不过梨姐姐……似乎并不在意这些。
她总是与常人不一样。赵光水心想。
世上的条条框框,梨姐姐虽然面上会做得尽善尽美,但心底似乎并不以为意。
这花又叫“买笑花”,小时候爷爷曾经为她讲过这个典故,以为狎昵,不甚庄重。但赵光水不知道为什么却记得很深刻。
她轻轻地点了点粉白的蔷薇花瓣,心想,如果能买梨姐姐一笑,不必说百金,千金又何妨呢?
谭明梨傍晚匆匆回家时,赵光水正在给花剪枝,听见开门的声响回头望过来,朝她甜甜一笑:
“梨姐姐,你回来啦!”
谭明梨微微一怔,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有些昏暗,漂亮清纯的女孩和花待在一起格外相衬,背着傍晚的一点暮光,轮廓柔和模糊,美得动人心魄。
像雷诺瓦笔下一幅光影朦胧的油画,谭明梨出神地想。
她下意识放缓了呼吸,今天一天的情绪好像都被眼前的小水消解了,只感到了一种水一样的温柔的宁静。
谭明梨轻声说:“我回来啦。”
“我煮了面条,姐姐你回来的时候吃晚饭了吗?”赵光水放下小剪刀,朝她走过来。
吃了,是父亲做的螃蟹羹。本来今晚是要留在父母家赏月吃蟹顺便喝一点黄酒的,不过她实在挂念小水,一直坐立难安,好不容易熬到傍晚就急匆匆地找借口先走了,妈妈留她也留不住。
谭明梨笑起来,柔柔地讲:“还没有吃。”
两人静静地吃了饭,很有默契地都没有提起今天在赵之华那里的事,好像赵光水今天根本没有去过梅市一样温馨宁静。
饭毕,谭明梨取了瓶酒,跟赵光水坐在阳台上一起赏月。
今夜月圆如剪,在深蓝的夜空中格外皎洁明亮,沉静而又温存。
恰如眼前人。
赵光水悄悄地看了一眼端着酒杯的美丽女人。谭明梨目光安静深远,微微仰起的侧脸线条精致流畅,在银色月辉下美好得像一件艺术品。
谭明梨静静地饮下一口酒,取出一个小盒子,含笑推给赵光水:“惊喜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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