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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途小说(59)

    老爷子说要不然再换一个,可徐东霞坚称自己找的保姆最好。她非要打碎牙往肚里咽,别人也实在是拦不住。
    席扉和秋辞着实忙了一阵,这期间席扉的公司搬了家,搬去一个更大的办公室,秋辞则又接了一个新项目,应酬也跟着多起来。
    秋辞的新工作似乎是降级了,公司名声于之前相比,简直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客户也从那些能上市的大公司变成微小型企业。秋辞自己却挺满意,除了时间比以前更自由、工作上更有话事权以外,现在的工作还让他觉得更符合金融的初衷,让他逐渐感受到席扉所说的除钱以外的工作的意义。
    临到年底,秋辞的应酬越来越多,经常不可避免地要喝酒。每次散了场,秋辞就给席扉打电话,用微醺后的愉快语气报告:席扉同志,很抱歉地通知你,我今天一不小心又喝酒了!
    席扉同志接到报告后就去接他,如果不是太晚,两人就开着车去市郊兜一兜风,听着广播里的音乐,和旁边的人说着话,别提有多惬意。
    秋辞不酗酒了,但还是馋酒,每次开酒柜都摸摸那瓶玛歌,就像他总蹲地上摸摸他那两株花的叶子,盼着它们发芽开花。
    席扉如今也懂了,和他一起算日子:一五年的玛歌,陈十年才到适饮期,他们还要一起等三年呢。
    三年,这个时间标度在席扉心里引起些甜蜜,他既喜欢它所象征的长,又嫌它实际上太短。
    等这瓶酒开了,我再送你一瓶新的,好不好?席扉问秋辞,送你一瓶更禁放的。
    他把红酒的陈年能力说成禁放,逗得秋辞哈哈笑。每一次笑的时候,秋辞都能感到那些笑流进自己心里,在心田里灌溉出幸福和快乐。
    秋辞以前还喜欢思考幸福与快乐的关系,想不明白是因为快乐的积分引起质变才产生幸福,还是要先有幸福做基础,在其上才有快乐的可能。这会儿正是他从实践中提取真知的好机会了,他却每天忙着感受幸福和快乐而把那个疑问给忘了。
    临到过年的那几天,席扉和父亲商量除夕那天怎么过,要不要叫上徐东霞。
    席扉总是于心不忍,老爷子这次要做主,说徐东霞好不容易才消停了,她那性格蹬鼻子上脸,还得再晾一段时间。
    秋辞在旁边托着腮听着,席扉把手机拿远些,问他:你今年过年还回去吗?
    秋辞想了想,托着腮摇了摇头,然后无聊地玩起手边的杯子垫。
    席扉把手机放回耳边,问电话那边:爸,我叫着秋辞上你那儿过年行吗?
    秋辞立马坐直了,睁圆了眼睛看着他,惊讶他竟有如此坏心眼,这么利用老人家的善心。
    席扉伸长胳膊摸摸他后颈,像安抚受惊的小猫,又和电话里说了两句,秋辞与席扉相识后的第二个除夕夜便有着落了。
    大年三十儿那天,秋辞和席扉给自动浇水器灌满水,提上大包小包的礼物其中最重的是秋辞给席扉的小侄女贝贝挑的两套儿童丛书,两人一起去了席扉父亲家。
    张阿姨也回老家过年了,他们去的时候老爷子正一个人包饺子。两个年轻人洗洗手加入进去,一开始打下手,后来就成为主力,秋辞擀皮,席扉包,井然有序。
    老爷子自觉退到门口,看着儿子手脚麻利地干活,想起他小时候喜欢在大人包饺子的时候守在厨房门口,等着大人不小心掉一两个饺子皮。掉到地上地上的面就是他的,让他拿着去当橡皮泥玩儿。席扉小时候总觉得饺子皮比橡皮泥更好玩儿。
    最后馅用完了,面还有余,席扉把面团搓成两个小球,摞一起变成一个小雪人,拿给秋辞看,用以弥补今年春节没雪的遗憾。
    两人不知道老爷子就在门外,脑袋凑到了一块儿,秋辞从装馅的盆里捏出两个胡萝碎当眼睛,席扉从出柜里找出黑芝麻,捏一粒放眼睛下面当嘴,然后两人一起哈哈大笑,说正好放反了。
    老爷子在门外看着,和他们一起笑着摇了摇头,拄着拐杖看电视去了。
    煮饺子的时候,秋辞让席扉去外面陪父亲说会儿话,他来看着锅就可以了。很快煮好第一盘,秋辞端着饺子出去,看见沙发上的父子俩本来说着话,见他出来便停住了,和他说起不相干的。
    秋辞笑着应话,顺便瞟一眼电视,里面正在放祖孙三代同堂的欢乐影像。
    老爷子去拿自己珍藏的好酒,席扉把电视声音调小,在秋辞耳边小声说:别多想,我爸不是那种家长。
    哪种家长?当然是徐东霞那种家长。秋辞把徐东霞拉黑了,用席扉的手机看徐东霞的朋友圈,光年夜饭就发了好几条,还有好几张和兄弟姐妹的合照,努力向人证明自己这个年过得无比的好。
    秋辞促狭地问席扉:你要不要点个赞?
    席扉哭笑不得地双手捂脸。
    老爷子珍藏的白酒度数不低,秋辞平日里喝得少了,酒量比不上从前,一盅下去就有些飘然了,席扉更是喝得双颊通红,眼里闪着醉意的水光,在老父亲眼皮子底下就忍不住盯着秋辞看。还好不是真的醉了,忍住了没有亲上去。
    老爷子看不下去他这样,吃饱了就回自己屋里了。两个年轻人坐在沙发上就着春晚醒酒。
    席扉喝了酒要么眼泪多,要么就话多,絮絮叨叨说现在过年没什么年味儿了,新衣和好饭没什么吸引力了,春晚也提不起兴趣,不下雪还不放炮,又问秋辞小时候怎么过年,守不守岁。
    秋辞说:我大年三十儿要学习,要是作业写完了就自己找题做。
    为什么!
    因为我妈妈说,除夕那天还坚持学习,就能证明这个人足够勤奋,还有自制力。
    席扉一个仰倒,朝秋辞竖起大拇指,也不知是夸赞秋辞还是讽刺秋辞的母亲。
    那你应该不喜欢过年吧?他问。
    秋辞摇头,确实没觉得过年有什么意思。
    红包呢?小时候都穷,应该还挺喜欢红包的吧?
    秋辞说:我没有红包。
    席扉又是非常惊讶的样子。
    秋辞倒是一脸平静。
    席扉后来明白秋辞的这种平静是什么意思。有一次两人吃饭的时候一起看野生动物的纪录片,猎豹被其他动物抢了食物后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席扉纳闷,说:它怎么都不急?秋辞回:它习惯了。
    习惯了,这就是秋辞那些平静的来源。
    秋辞平静地向惊讶的席扉解释:我可能长辈缘就是比较差吧,我爸妈和叔伯姨舅他们没什么来往,也不像别人家一到过年就领着小孩子到处串门,所以没人给过我红包。
    席扉想了想,说:你等我一会儿。然后起身去了自己父亲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席扉扶着父亲出来了,秋辞忙站起身来。
    老爷子从兜里拿出两个红包,递给席扉一个,又递给秋辞一个。
    秋辞慌张得不敢接,老爷子拿出长辈架势,硬塞他手里:拿好。你们虽然都赚钱了,但是在我们眼里,你们不管长到多少岁,都是孩子。然后他有些郑重地对两人说:红包压邪祟,席扉和秋辞拿上压岁钱,在新的一年里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席扉乐呵呵地说:谢谢爸!一边冲秋辞挤眼睛。
    秋辞兴许是因为喝酒了,一股冲动憋得喉头和鼻腔里酸溜溜的,跟上去一句:谢谢爸。
    第107章 秋辞也会吃醋了
    春节假结束后不久,他们从席扉父亲那里听闻徐东霞回学校了。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不知徐东霞是因为年纪大了恢复得慢,还是永久地留下了病根,她那条受过伤的腿站久了就疼,没法上课了,只好转去行政。她以前总嫌弃席扉父亲没有事业心,实则自己在工作上也没什么建树,转去行政后没有实职给她,只能干些杂务。
    秋辞毕竟也是教职工家属院里出来的,知道徐东霞这下心里又要难受了,她错误地把老师和班主任这两个词理解为权力,往后恐怕整日都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了。
    秋辞每每想起席扉出柜的那段时间就觉得鸡飞狗跳,眼前仿佛扬起一堆鸡毛。这会儿他总算有几分尘埃落定之感:徐东霞还有几年才退休,让她在这几年里远离讲台,没准就能少几个像他一样的受害者。
    但也不仅仅是受害者。秋辞认为自己还是幸存者,他知道自己从一种既定的命运中存活了下来。
    他们的新厨房终于装好了,席扉的博士生朋友申到了海外一所大学的研究生,大伙要给他庆祝,正好席扉想请客温锅,就把聚会定在自己家。
    这就是要和朋友们出柜了,因为他和秋辞脚上的棉拖鞋是一模一样的,卧室里的床是双人的,枕头被子是一套的,浴室里的牙刷是成对的。
    席扉跟朋友们说明了他和秋辞的关系。竟是平时和他们见面最少的博士生先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其余人则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第二个恍然大悟的是峰峰,张圆了嘴巴指头指指席扉,又指指秋辞:难怪难怪!合着你俩那次不是工作上的矛盾,是小两口吵架啊!
    其他人也陆续反应过来,说难怪秋辞去他们办公室那会儿席扉每天都一脸春心荡漾的,难怪那会儿两人午觉那么多,休息室的牌子总是亲热中,难怪席扉每次都主动和球技最菜的秋辞一队,难怪两人总要吃小灶,不去出租房里吃大锅菜,难怪聚餐的时候俩人好几次一起出去不是买酒就是买菜
    那你俩谁是老公谁是老婆?敏敏好奇地问,他新婚燕尔,懂得多了。
    席扉站起身,隔着半张桌子把一口菜喂到他嘴里,堵住他的嘴。
    后来有一次秋辞从一个饭局里出来,竟在饭店走廊偶遇了虞伶。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幼稚,忙扭头快走,想假装没看见。身后的张小姐踩着高跟鞋落雨似的哒哒哒追过来,嘴里连声喊着他的英文名,饭店的服务员都看过来。
    秋辞懊恼自己还是脸皮太薄,不得不停下来,端出一副得体的惊喜表情,转过头来:虞伶!好巧!
    张小姐还是都市丽人的模样,只是一双美目瞪起来,没好气地说:你就是故意躲着我!又换成体贴表情,Avery,公司里每天都有新闻,你那点儿事儿算什么呀,大伙早就忘了。你怎么能因为那个就跟我彻底断了联系?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在脑海里被自动置换成情敌,秋辞恶寒地抖了一下,赶紧给换回来,是朋友。
    他们交流了一些近况,虞伶为他现在的工作感到几分遗憾,为他曾经受到的不公待遇抱不平,而他则为虞伶的进步飞快感到欣慰。
    说完工作就要说生活了,虞伶问:那会儿,我让席扉去找你,你不嫌我多管闲事吧?
    秋辞摇摇头,心里像被轻柔地敲动了一下,再次感到因果的奇妙。
    虞伶知道他性格,没有多打听他的私生活,却向他打听席扉,像是默认他俩一定一直有来往: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就还那样吧。秋辞含糊地说,却又马上改口:挺好的!他的公司招到投资,规模扩大了,新项目也步入正轨了,发展得很好;他父亲身体也不错,他也不错。
    虞伶笑起来,露出一副心事得偿的表情,那我就放心了,要不老觉得欠他点儿什么。
    可秋辞还有一桩心事。
    你和你之前和我说的那个男朋友
    虞伶豪爽地摆了下手,分了!
    秋辞的心愿落空了,怔怔的。
    虞伶又咯咯地笑起来:你看你这表情,跟你自己失恋了似的!我又不是被人骗、被人欺负了,我才二十多岁,得到了、失去了、享受了、放弃了、成了、没成,不都很正常嘛!
    这时一个包间里出来一个人,是虞伶的同事,催她赶紧回去。
    虞伶遗憾地对秋辞说:我得走了。她紧紧握了握秋辞的手,以后要接我的电话!
    秋辞目送她的背影哒哒哒哒地离开,心想她和席扉可真像啊。他们的内心世界都那么平和,省出能量给这个世界,自己过得开心,也让别人开心,多好。
    但是那么好的席扉是他的,秋辞心想,觉得刚才喝下肚的酒都是酸的。
    这件事之后又过了好多好多天,秋词和席扉一起去商场买衣服。他们购物前都会先列好购物清单,去哪个店买哪一样也都心里有数,所以进了商场就直奔目的地,两人一前一后秋辞在前,席扉在后两人健步如飞。
    走着走着,秋辞听见身后噗嗤一声笑,回头去看。席扉追了一步赶上他,和他并排走起来,笑着说:你有没有发现咱俩走路老跟着急投胎似的。
    秋辞回想了一下,还真是如此,不由放慢脚步,笑起来。
    席扉又说:以前虞伶就特讨厌我这点,嫌我逛街的时候老是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不等她,她穿着高跟鞋追不上就生气,其实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不知不觉哎?你不高兴了?
    秋辞冷笑两声。
    席扉掉线的情商立马回来了,饶有兴致地歪着头把脸凑到秋辞跟前:不会是吃醋了吧?
    秋辞继续冷笑,让气流快速从鼻腔里出来,发出咻咻的气声,以示不满。
    之后他们买衣服的过程中,席扉一直喜气洋洋的。买完衣服,他又张罗着去了趟商场楼下的超市,隆重地买了两瓶醋,说晚上他要做醋溜土豆丝、糖醋里脊和糖醋排骨。
    晚上的时候,秋辞问他:你吃过我的醋吗?
    席扉看着他刚刚玩儿得红扑扑的脸,问出耿耿于怀很久的问题:我和你之前那个partner谁技术好?
    秋辞笑得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被他捞住,追问答案。
    秋辞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是你。
    当然是你。
    第108章 往事已矣,来者可追
    邻近六月的一天,秋辞突然接到妈妈的电话,说承旗离家出走了。
    永远如新闻主持一般气定神闲的王老师哭得语无伦次:承旖说说她去找你了!你快去!
    那天双胞胎照常被送去学校,下午接人时却只有承旖。姐妹俩的班主任说承旖帮承旗请了病假。再问承旖,承旖就装哑巴。妈妈和刘老师报了警,找了一切能用上的资源去查监控,但无异于大海捞针。后来一直冷静的承旖突然慌了神,说承旗应该给她打电话的,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了。
    这时承旖才说:承旗去北京找哥哥去了。
    秋辞匆匆往家赶,思路十分清晰,问母亲:承旗怎么知道我地址?
    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承旖说,你往家寄东西,她们抄下来地址
    秋辞心里又被轻轻地敲动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给妈妈寄礼物了,所以是以前那个地址。
    席扉公司离他的旧家更近一些,他还在路上时就接到席扉电话,说孩子找着了,手机没电了,又嘱咐他开车别着急。
    秋辞赶到以后,看见一大一小隔了老远站在小区门口。承旗像是把门卫当成依靠了,同时提防着席扉。
    小姑娘一见亲哥哥来了,顿时两眼泪汪汪,想凑过去又自知犯了错误,不敢乱动。席扉则是一脸的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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