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一直都在想,就在刚刚,我被吊着的时候,依然在想,为什么会有这种喜好?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有罪,受的惩罚还不够,所以渴望这种被缚的形式吗?把自己的肉体也变成囚徒,以此获得赎罪的快感,就像那些跪在忏悔室里的虔诚的教徒,在说出口的瞬间、心灵受凌迟的瞬间得到解脱?
还是因为我父母轻信了那个可恶的哭声免疫法,从我出生起就拒绝抱起我,导致我婴幼儿时期被拥抱的欲望始终没有得到满足,和那些成年后依然想吃奶嘴的人一样,婴幼儿期的欲望遗留到成年后,以变形的方式表现出来?
我还想过是不是因为更早,我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被脐带绕颈很荒谬是吧?可是我看到别人分享自己的经历,好几个人都提到自己在胎儿时期有过脐带绕颈谁知道呢,人的情绪与欲望是如此复杂的东西,心理与肉体之间也是如此复杂的关系,谁知道呢?心理学家不知道,生物学家也不知道,脑神经科学也不知道,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可能这永远都会是一个迷,为什么我们会和别人不一样,为什么我会和别人不一样,这是命运送给我的枷锁,还是多享受一种快感的馈赠。
我说的快感,希望你不要误解。我不知道你对这方面了解多少,但是我在这方面和其他多数人又不一样。不知道这算是小众中的小众,还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属性。
我被捆住的时候是没有性兴奋的,如果有,事情就能简单很多,我就能很容易找到志趣相投的搭档,简单地沉沦进快感里不再醒来就好了。但是我只是感到放松,而且讨厌别人在这个过程中打扰我。放松就是我最需要的,唯一需要的,真正的、身体和头脑完完全全的安静。不能有干扰,不能有说话声,只有绳子能把我脑子里的两个小人捆在一起,让它们闭嘴,让我能静一静。
但是这件事又不是完全的和性无关。这件事很复杂,尤其是在我身上我只有在完全放松的时候才能有orgasm。因为我第一次体会到那种你知道,我的第一次orgasm是被人用手弄出来的很恶心,很罪恶之后那种恶心和罪恶的感觉就沾在我身上了,沾在那个部位,沾在我自己的手上,沾在一切和性有关的行为上。所以你会在我卧室里看见那个东西。因为它可以脱离我的手,脱离前面那个器官,也就可以让我暂时地脱离恶心和罪恶的感觉。我知道这是变得更堕落。可是没有规定说人不能自行堕落。
秋辞
嗯,好了,我不说了。我已经说完了。
你不恶心,你也没有犯罪,小时候那件事,还有今天这件事,你的你的爱好,都不是罪恶,也不是堕落。
秋辞脸部的肌肉,尤其是嘴唇,有明显的颤抖,眼神却一如刚才说那一大段话时那般严肃和坚硬,我知道,道理我都知道,多数时候我也能说服自己,所以你不用安慰我。你说的对,我没有给警察打电话,也没有给物业打电话,而是打给你,是有一定的原因的。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会打给陌生人,然后逃离这个城市,这对我来说更简单。但是我没有,这说明你确实改变了一部分的我,也多亏有你,把我从上面救下来,还送我去医院,真的非常感谢。
盛席扉意识到秋辞又开始推自己了。
他忽然换了话题:胳膊一直都疼得很厉害吗?
还行。
秋辞的还行得根据语气判断,此时的还行就是疼得厉害。
盛席扉用商量的口吻说:要不我们换一家医院,现在已经下午了,等开到市郊就铁定挂不上专家号了骨头的伤最好还是
行,我们去最近的医院吧。
盛席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秋辞垂下眼,护住眼里的变化,你陪我一起,就好很多。但是如果碰到熟人
碰到熟人就说是不小心摔的,就说是跟我打篮球摔的,行不行?
秋辞忍不住看他一眼,正巧盛席扉也看过来,秋辞,说实话,你和我说的很多东西,我一时半会儿都不能理解。有时候我觉得,你的内心世界是一大片五彩斑斓的湖,我的就只有一个小水洼,水又少又浑,我自己都感觉我这人特别没劲
你别这么说,你不是。
盛席扉狠狠松了口气,啊,是吗?你觉得不是?
秋辞很肯定:不是。
这时两人都感到一些尴尬,心里噗通噗通跳得很快,忙各自找个方向看着,连余光都避免看到对方。
过了一会儿,秋辞说:有时候在你面前我会有点儿控制不住情绪,说一些语气不是特别礼貌的话我其实很少这样,但在你面前好像总犯这么说不是为了抬高自己或者推卸责任什么的,我就是陈述一个事实刚才说那些肯定让你心情不好了,真对不起。
别跟我道歉,秋辞,你用不着想那么多,你在我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听你说那些肯定会觉得难受,要是不难受那就不是个人了。但是没关系,秋辞,我承受得住,我是真心希望你多说一说。其实我早就觉得你心事太重了,我老早就特别怕你跟我们博士生似的,一直憋着,把自己憋出毛病我刚才说我一时半会儿不能理解,还没说完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一时半会儿不理解,但是我都会认真听着,也记在心里,没事了就拿出来想一想,没准哪天就恍然大悟了。而且你知道,按照你那个沟通理解的百分之八十那个理论,我是相信理解能相加的,就算我每次只能理解你百分之二三十,无数个0.2、0.3相加求和,那结果也得是无穷大了,只要你别嫌麻烦,嫌我悟性差
嘘秋辞右手食指竖在唇前,嘘,先别说了。
盛席扉立刻闭上嘴,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秋辞说:我听懂了。
不敢再让他继续说下去了,诱惑太大,要受不了了。
第67章 厚脸皮的大门哥
诊室里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医生。他们进门后,医生让秋辞脱上衣,盛席扉看见秋辞的白脸又开始往灰里转,轻轻握了握他的右胳膊。
之前在家穿衣服时,秋辞避着盛席扉,这会儿有了外人,秋辞躲在盛席扉身后脱上衣。盛席扉转过身,试探地捏住他衣角,他默认地抬高手,让对方帮他把衣服脱下来,省了不少疼。
老医生一抬头看见他满身的印子,嚯了一声,秋辞顿时无地自容地垂下头,脑袋快要折胸口上了。
盛席扉见状忙说:我弄的!
老医生又呦了一声,你还挺光荣!
盛席扉被医生说得满脸通红,秋辞惨白的脸上也有了些活人气息。
医生让秋辞坐下,摸了摸他的肩膀。秋辞的肩膀不碰都疼,一碰更是疼得抽气,医生又让他用左臂做一两个动作,他都做不了,全身的肌肉紧张久了,开始哆嗦,头上也冒出汗。盛席扉在旁边一脸心疼地拿纸巾给他擦汗。
老医生检查的间歇瞟了他一眼,现在知道着急了,之前玩儿的时候怎么不注意呢?
盛席扉忙说:您说的是!都是我的错!他认错太积极踊跃,医生和秋辞一起瞅了他一眼。
检查完,医生说脱位不算特别严重,不用做手术,他用手正回去就行了。这时两人才后怕地对视一眼,才知道原来还有做手术那么严重的情况,尤其是秋辞,在盛席扉暗含责备的眼神里露出知错的表情。
行了别看了你俩,等治好了回家有的是时间看我要正骨了啊,可是有点儿疼,你忍住了。老医生说着,双手扶起秋辞的胳膊开始用力,秋辞一声痛呼卡进喉咙里,五官都疼移位了。
盛席扉在旁边看得要急死了,心想这怎么跟武打电影里那种咔吧一下的正骨完全不一样!老医生持着秋辞的胳膊,像是要把几十年前吃奶的劲儿都要使出来,拿着秋辞的胳膊使劲儿往回怼。秋辞眼见着连呼吸的力气都没了。
几秒钟后,秋辞的呼吸又回来了,比来时更舒缓。医生笑着揉揉他的肩膀,舒服了吧?复位了立马就舒服了。
秋辞带着鼻音轻轻地嗯一声,谢谢医生。
盛席扉这时才长出一口气,心情放松下来,竟然觉得秋辞刚才那声带着鼻音的声音挺好听。
胳膊治好了,秋辞自己穿衣服,盛席扉在旁边不放心地问:一点儿都不疼了?秋辞说:一点儿都不疼了。两人又异口同声地向医生道谢。
医生正在写病历,闻声抬头看他们一眼,又低头继续写病例,嘴里说着:你们年轻人爱玩儿没事儿,但是一定得注意安全。医院每年都得接诊那么几个。你们俩这么年轻,感情也好,万一出了大事故后不后悔?
盛席扉忙问:还有什么大事故?他以为秋辞这已经是天大的事故。
医生一指墙上的人体解剖图:比如上臂这儿的神经束,压迫五分钟就有可能坏死,落下残疾再比如脖子,气管这块儿的软骨要是碰上寸劲儿,可能一下就给掐碎了,人立马就没还有这儿的颈动脉窦,受到压迫可能会导致晕厥,敏感的能当场心脏停跳,分分钟人就没了。
秋辞听得一脸平静,他早就知道这些,扭头看眼盛席扉,发现此人已经被吓得瞳孔放大了。
从医院出来以后,秋辞见盛席扉依然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便问要不要自己开车?
盛席扉回了魂,忙说不用,但之后开车的时候又总欲言又止地看他。
你是想劝我戒掉吗?秋辞直接捅开了。
盛席扉用一种知道希望渺茫但依旧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戒不掉。秋辞戳破他的期待,这个不像酒瘾,我试过很多次了,越压抑就越
盛席扉偏头瞟见他下巴略微抬起来,手胡乱往上挥了一下。这动作让盛席扉想起那天逮到他在垃圾桶旁狂饮。
秋辞的手又落下来,你懂我的意思吗?
懂了。
过了一会儿,是秋辞沉不住气了,说:我没想到你接受能力这么强。
盛席扉又露出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但这次他抿抿嘴唇,说出来了:其实,我之前知道一点儿。
秋辞的心脏往下跌了一拍,这会儿已经大概明白了。
那天,虞伶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说你在公司
嗯我知道了。秋辞不想让他继续说了。
盛席扉一边开车一边不安地不停转头看他,你生气了吗?
没有。秋辞脸色平静地说。
盛席扉依旧觉得不安,真没生气?我怎么觉得
为什么你觉得我生气了?秋辞问完就觉得这对话非常低级,比那个西部牛仔的剧本还低级,就扭头去看窗外了。
过了好半天,盛席扉忽然问:你说为什么有时候你不高兴我能看出来,有时候就不行?这里面有什么高深的原理吗?
秋辞扭头看他,眼神的意思是:你要跟我讨论这个?
盛席扉一脸的谦虚好学:是因为你智力比我高吗?就像宠物不能完全读懂人类的表情。
秋辞板着脸看着他假装谦逊表情,慢慢有些抵抗不住了,再次扭过头去对着窗外。但他竟然真的没那么生气了,心里剩下的一点儿气是嫌盛席扉无赖。
那你为什么生气?是嫌我知道了假装不知道吗?但是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首先我就不太明白,为什么你那么介意被别人看见我是说你当时,那个,手因为我也见过你,那个
秋辞受不了他这么说话,替他说出来:捆手腕。
啊,对,捆手腕
秋辞等他下文,等了一会儿没等到,问了回去:你觉得没什么?
盛席扉说:是。
是你觉得我捆手腕这件事没什么,还是你觉得捆手腕被人看到这件事没什么?
盛席扉在心里仔细品了品,觉得这两件事基本没差别,因为根本就不是个事儿,所以根本还是在于:你心事太重了,秋辞,你就是把好多事儿看得太重了,所以心里累得慌。你让我说实话,我就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干嘛辞职?就等他们开你,你还能拿赔偿金,你月薪那么高,赔偿金不香吗?
秋辞心想,我什么时候跟他说过我心里累?并没有吧。
他被盛席扉挑起了进攻性,你觉得没什么那你连捆手腕三个字都不好意思说?
盛席扉显露出紧张地舔了下嘴唇。
你觉得捆手腕没什么,是因为你不了解这个,你联想不到别的。其他人听说我坐在车里,还是在公司的地库,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要、要捆住,他们就会联想到我今天被你看到的那种样子,还会想象我和人玩儿虐恋、被人扒光了抽鞭子、光着屁股走到街上,想象我跪下来舔别人的脚、跪别人脚边学狗叫。他猛得收住口,把嘴唇抻成一条线。他把自己说生气了。
秋辞。盛席扉用郑重的语气喊了他一声。
秋辞颇有预见地心跳加快。
以后让我捆你吧,行吗?
秋辞看着窗户不说话。
我现在不懂,但是我可以学,你连正骨这种高难度的活儿都觉得我能自学成功
绳子可不比正骨简单。
我明白,可是我聪明啊,我学东西快,你那次不还夸我绳结打得好?
秋辞转过头来皱着眉看他,有些回忆不起来了,但直觉自己当时不会夸出来。
盛席扉说:你的眼神,你的眼神夸我绳结打得好。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在夸我记性好,这会儿刚明白过来。
秋辞颇有些震惊地看着他,想说他厚颜无耻,可惜说不出口。他还想和盛席扉辩一辩,但是盛席扉说:你让我捆过一次,也是有原因的吧?就像你今天是给我打的电话。
秋辞眼睛看向前面的路,手不自觉放到唇前嗑起指甲。
已经开始后悔给他打电话了,应该报警,警察叔叔什么没见过?只要没死人就不会见报,可能连搬家都不需要和他牵扯太多太多了,早就过了,不想和他有更多交集。可是只是听那个声音说出捆这个字,都让他身体里面发热他就是吃准了自己意志薄弱。
那我数三下,你要是不反对就是默认了,行吗?盛席扉用余光瞟着秋辞严肃的侧脸,一二三!
秋辞有些不乐意地扭过脸来,想让他重数,但是盛席扉已经冲他灿烂地笑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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