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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途小说(18)

    北京都不让放炮。冷冷清清。
    呵护首都的蓝天,人人有责不过你要是想听响儿,可以踩气球啊,把气吹足了,一踩巨响。
    秋辞听出他语气里的调笑意味,但是不讨厌,气球多可怜啊。
    你这共情很奇特炮仗不可怜?
    也可怜但是烟花不可怜,在最美的瞬间
    电话那头没响应,秋辞自知说了傻话,不由问:怎么了?
    嗯?那边像是突然回过神,刚才正好有个特别漂亮的礼花炸开了,特别大一片,可惜你没看到。
    秋辞那边也安静下来,他吃饱了,懒洋洋地枕着一条胳膊趴桌上,把手机贴另一边的耳朵上。
    秋辞,你知道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本来是想说什么不?
    说什么?
    你知道始祖鸟不是鸟类的祖先了吗?
    盛席扉给他两秒钟时间来消化吸收,满意地听到电话里传来惊讶的声音:始祖鸟不是鸟类的祖先那谁是?不都是始、祖、鸟了吗?
    盛席扉用头把手机夹在肩膀上,抬手朝夜空中炸开的烟花做了个投篮的动作。不用篮板反弹,也没碰篮筐,空心入网,干净利落。
    唰!就是这个感觉。
    晚上散场的时候,贝贝已经在表哥怀里睡着了。盛席扉陪他们一起下了楼,往表哥兜里又塞了几百块的压岁钱,让他给贝贝买书看。
    第32章 目若秋月
    秋辞认为自己过了一个不错的年,以为这是好兆头。但外企似乎不管中国年,年假结束后刚开始上班,秋辞的工作就出现重大事故。
    他目前跟的一个项目是给一家已经上市的公司做定向增发。这本是比IPO更轻松的活,按部就班就好。然而春节后不久的某天早晨,秋辞到公司后照例先看眼股市,发现这家公司毫无征兆地发了停牌公告。他诧异地打了一圈电话,发现自己人对此一无所知,而对方公司相关人员全部失联。
    秋辞立刻联系现在的大领导,Micheal曾经的副手,如今已接替上任的新MD,请他安排紧急会议。
    会场里的气氛紧张得要命,每个人看起来都如临大敌。会议从天亮开到天黑,终于从外面获得一些消息:那家公司的董事长涉嫌经济犯罪,已经被警方带走了。
    大MD当即宣布停止会议,要求所有人对此事保持沉默,并着重吩咐秋辞不要对外发表任何观点。以秋辞的级别和资历,本不需如此,尤其他那责备的语气好像这场突发意外是秋辞的错。
    连新入职的下属都看出新MD是故意给他们的SA难堪,低头盯住自己眼前那点儿锃亮的会议桌,拼命给自己找事做。
    秋辞并不怕被他们看,他总能将表情控制好,只是面皮上火烧火燎。这是他最大的不快,为自己无法真正保持冷静,他竟真被这可笑的办公室政治搞得情绪激动。
    散会后,秋辞直接去了洗手间。共同负责这个项目的一个分析师也在,刚洗完脸,前额的头发湿得有点邋遢,一脸担忧。刚开会时秋辞就看出他精神紧张了,便安慰了几句,告诉他这种不可抗的意外不会影响他的晋升。
    那你呢?分析师忍不住问,对上司心怀愧疚。Avery是Micheal的弟子,新MD亦有自己的门徒。新Md上任后,他们几个分析师和后勤人员都接到暗示,以后要把Avery的需求往后排。
    好几次加班到凌晨,他都看到Avery正对着基础的财务模型做演算,那本该是他们几个分析师的活。他还想起自己有过一次重大失误,是Avery帮他兜了底才没影响项目进程。所以那次项目结束后,他得到的是升职,而非劝退。
    秋辞心灵透亮,读出他的愧意,更明白他表露这愧意只是不想太得罪自己。秋辞抽出张纸巾递给分析师,冲他笑了笑。如果盛席扉这会儿在场,就会说他又戴上微笑面具了,只有嘴巴在笑,眼睛没有变成月牙。
    秋辞去了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确定门锁好了,把开会时用的东西放到马桶盖上,把皮带解下来,倚着隔板往手腕上缠。
    用牙咬住,使劲儿拽。这次一直拿牙咬着,比平时用腰带扣紧很多。最后是牙齿酸得咬不住了才松开,口水已经溢了一下巴。皮带上刻了深深一行牙印,柔软的小牛皮险让他咬穿了。皮带下面的手腕被勒出淤血。
    他把下巴和唇周围擦干净,把皮带系回腰里的时候知道自己玩儿过了,手抽筋似的哆嗦,像得了帕金森。手腕上的印子也没法完全遮住,一抬手就会从衬衣袖口露出来。
    干脆直接下班吧,反正项目已经黄了,别人还嫌他太能干。
    他连大衣都没去取,把西服外套搭在胳膊上,另一只手揣进兜里,就这么冷着去了地库。
    他坐进车里,把西服披身上,手扶着方向盘发了会儿呆,又拿出手机漫无目的地翻起通讯录。
    也不是完全的漫无目的。
    他没有某些同事的特别通讯录,但他亦有能随叫随到的人。起码那人是如此承诺的:我时间自由,随叫随到。现在正好是检验他是否诚实的好机会。
    其实秋辞有点儿希望他虚伪。有时候他更希望徐东霞的儿子是个坏人。
    徐东霞的儿子给他的上一条消息他还没回。
    他回复盛席扉总要拖一拖,几小时或几天,通常是出于自我约束,约束次数多了就变成烦盛席扉。不过盛席扉机灵,总能在他真觉得烦之前停下来。
    秋辞想不明白,他干嘛总要找自己,他那么多朋友,干嘛还总要凑上来?
    哦,是了,应该帮他找一个投资人。秋辞本来设想的人选是Micheal,Micheal有财力,理性,喜欢投资这类前沿的项目。但现在显然已不是好时机那就再物色一个,已经答应别人了,就应该做到。
    他的思绪像海藻一样乱舞,不知不觉点开和盛席扉聊天的界面,上一条留言是盛席扉说他认识一个收二手豪车的二道贩子,问秋辞有没有需求。
    挺体面的豪车中间商被他说的那么难听,二道贩子秋辞稀奇他是从哪里学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说法,什么饺子就酒,越吃越有,捧哏逗哏不自觉就笑着打起字:谢谢,但是我不太想卖了,打算找平台租赁出去。
    盛席扉很快就回复了,我刚才查了一下,现在政策不允许租车平台挂两百万以上的车了。
    秋辞回:我有别的途径。
    盛席扉的回复只看文字就知道他也是笑着打的字,看来我又瞎热情了,你认识的人肯定比我多。又问:你今天是不是下班早?要不要出来聚聚?紧接着又一条,我以前觉得我挺忙的,跟你一比我都成一闲人了,成天就惦记着吃饭喝酒。
    秋辞心里产生一丝微妙的得意,可以用矜骄来形容,心想,是他邀请的我,而不是我寂寞了不得不找他。
    那边居然直接打过电话来了,秋辞不得不接起来。
    盛席扉果然是笑着的:嘿,可算让我逮着你了!你可真是太难约了!
    他正好在跟朋友们一起吃火锅呢,想邀秋辞一起,旁边几个哥们儿也都热情地表示欢迎。
    但是电话那头不太想。盛席扉摆手让朋友们消音,竖着耳朵听手机的声音,时而嗯一声,时而又哦一声,说的都是好可以当然没问题。
    挂断电话,盛席扉立马就起身去拿外套,跟朋友们说:你们吃,我先走了。秋辞工作上不太顺心,我陪他喝会儿酒。
    哥们儿说想喝酒要大家一起喝才热闹。
    盛席扉说:他现在有点儿累了,不想人太多,我一个人过去就行了。
    几个大老爷们儿笑得拍桌子,卧槽,刚我们就想说了,你跟法拉利帅哥打电话那语气怎么跟和小姑娘说话似的?
    盛席扉正在系羽绒服拉链,闻言不太乐意了:别瞎说。
    几人乐不可支,真的,你自己说你这像不像峰峰以前老急着去陪女朋友那德性。
    盛席扉愣住了,呆了足有好几秒,低头把拉链拉好,抬头时已经笑起来,冲他们比了个优雅的中指,滚、蛋。
    秋辞和他约在市中心一家商场的停车场。他赶到时停车场已经满了,等了十多分钟才停进去。
    秋辞说他在地下二层,盛席扉停在了地下四层,直接跑上去。红色法拉利那么显眼,一下子就看到了。
    盛席扉透过车玻璃看到秋辞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低着头像在看手机。他觉得秋辞身上总有种安静的气质,把身周的空气都渲染得安静了。
    他不由放慢脚步,随后又加快,跑过去,叩叩秋辞的车窗。
    秋辞果如他预料的那样受惊地抬起头,随即轻笑,眼神像是从眼里流淌出来。
    他看见秋辞,总会想起以前从没有上过心的语文,那些不得不背的词句忽然有了实在的含义:眼波流转,眉目含情,皎皎云中月最后这句好像不是在写眼睛,但是用在秋辞的眼睛上就很合适。
    同秋辞寒暄时,他对上秋辞笑吟吟的双眼,前所未有地文采爆发,自造出一个成语:目若秋月。心里想的是某年中秋晚上看到的月。
    秋辞把车窗落下来,胳膊搭在窗框上,目若秋月地问他:喝酒了吗?
    没,我开车过来的。
    秋辞笑起来,把车钥匙抛他怀里,今天你开。
    盛席扉露出惊喜的表情,像当街被一名绝世美人搭讪了,高兴又傻愣愣的。
    秋辞问他:敢吗?
    盛席扉拽开车门坐进来,砰地关上,冲秋辞扬眉,有什么不敢的?你敢我就敢!秋辞看他那双眉毛高兴得都快从俊脸上飞出去了。
    秋辞用美术生欣赏世界名画的眼神欣赏盛席扉脸上的愉快,忽然获得一条真理,容易被取悦的人才值得人去取悦。
    第33章 恭喜大门哥开上法拉利
    秋辞反思自己是不是陷入了贴标签式的思维定式,因为盛席扉是理工科的,就默认他动手能力强。他之前就犯过类似错误,因为那个付费绳师说自己热爱运动,尤其喜欢打篮球,他就默认对方心理健康。否则也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但盛席扉的动手能力强是事实,跑车的功能键复杂,启动方式也和城市用车不太一样,他只教了一遍对方就会操作了。
    当然他只动嘴,偶尔抬手遥遥一指,手腕老老实实待在袖口里。
    他自己第一次试超跑时紧张了,但盛席扉没有。盛席扉看起来只有兴奋,踩油门前还有心思逗着玩儿:你怕不怕我一脚下去把你车报废了?
    秋辞悠闲地靠着车座,双手藏在外套下面,怕什么,有保险。
    不是车主本人开也保吗?
    秋辞嫌他啰嗦,反问:你是不是不敢?他有几分坏心思,想看盛席扉第一脚油把车蹿出去,再狼狈地急刹车,很多人第一次开跑车都这样。
    盛席扉咧嘴一笑,脚下轻轻一点,把车子稳稳从车位里拐了出去,还兴奋地喊了一声,确实马力足!几缸的?
    秋辞不懂,问:什么几缸?
    两人短暂对视一眼,一起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行到街面上,盛席扉逐渐和车子磨合好了,便开始给秋辞解释什么叫几缸。他说内燃机、L4和V8,让秋辞很快就走了神,面向他耐看的侧脸,脑子里想起别的。
    秋辞觉得盛席扉很会长,身上有很多巧妙的小对比:比如明明智商很高,但偶尔会犯傻,让人想起《生活大爆炸》里的谢耳朵;比如明明思维和思想都挺成熟,但偶尔会显出孩子气,就让人感觉可爱。
    他现在谈论汽车的样子就很孩子气,像小孩子拿到新玩具时快乐的模样。但秋辞实际上只见过两个小孩子拿到新玩具时的模样,是承旗和承旖一对漂亮人偶似的异口同声对他说:谢谢。
    秋辞。
    嗯?
    这车落地价多少?
    三百二十多万。
    盛席扉咧了下嘴,用谨慎又仰慕的语气问:我能冒昧问一下你的收入吗?
    秋辞忍不住笑了,不是全款买的,现在还在还贷款。我现在是月光族。
    盛席扉不由侧目,你挺超前消费啊。贷款买房不稀奇,贷款买车他还真是头一回见,尤其是贷款买豪车。他私底下揣测过秋辞的收入,还专门搜过他们公司的待遇,虽说确实是实打实的高薪,可也禁不住秋辞这种冲动式消费。
    他觉得秋辞身上充满反义词,干练、长袖善舞、理智,他都有;拖延症、喜欢沉默、感性,他也有之前他在电话里说自己工作上有些不顺,想一起喝酒,那语气就同时具有社会人的坚硬和自然人的柔软。
    他们刚才已经聊到收入,盛席扉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切入点,便问道:你说的你手里那个项目
    秋辞不在意地耸了下肩,黄了。转而继续说车,跑车在城市里好难开,底盘低,老是提心吊胆,还颠得厉害。
    盛席扉明白他没有同自己倾诉烦恼的意思,便也只和他说车,确实有点儿颠,不过很酷。真的酷!脚底下能感觉出马力超强,可惜就是这里跑不起来。
    这会儿是晚高峰的余韵,总得刹车。盛席扉已经习惯法拉利的起步了,越开越稳,那股跃跃欲试的劲儿就越发显露出来。
    秋辞看他这副小孩子拿到新玩具却打不开包装的模样,忽冒出个想法,你饿吗?
    饿。盛席扉不假思索,他是来陪秋辞喝酒的,秋辞已经在餐厅订好座位。
    秋辞解释:我是突然想起来,我们可以去环山公路跑一圈。那边车少,路也好,是很有名的飙车的地方。你要是饿,我们就先去吃饭,如果不饿的话我们可以直接过去,反正我不饿。其实是没胃口。
    盛席扉的眼睛果然闪亮起来,你真不饿吗?可你还没吃饭吧?
    秋辞了然地笑了,我刚在商场里吃了一点。其实是喝了杯咖啡。又说:我听说那边的星空非常漂亮,远离城市光污染,其实我早就想去了,一直没有时间。
    看星空?那是不是过于盛席扉想到浪漫这个词,心脏一下子抽紧,临出门前朋友们的话四分五裂地蹿出来:女孩子,女朋友
    他们上一次聊天时说起人的大脑,两人都感慨大脑如此奇妙。美国曾对战场上的士兵进行过测试,发现大脑竟如此擅长保护心灵,能说服士兵们战场比训练场更安全。
    盛席扉的大脑也在保护他的心灵,不需要理性驾到,潜意识就能帮他重新整理,是:跑车,环山公路和飙车。
    他不需要亲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紧了一瞬的心情已经放松下来,安全地笑起来:《速度与激情》!
    秋辞嫌弃地撇嘴,那电影越拍越不像话了。
    盛席扉想起上次和几个哥们儿在电影院看完最新一部《速度与激情》,大家吐槽了一路,更加安全地笑起来。
    秋辞让他先大方向往西开,自己则给餐厅打电话退掉预订,把手机贴到右耳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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