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残忍地把郁斯年从自我安慰的幻境中唤醒“我确实骗了你,表达过的全部爱意都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这样我才可以有机会逃出来。至于说过的不爱其实那才是真话,而不是在危急情境中运用的激将法。正因为不爱,所以我拒绝回到你的身边。请郁总,以后尽可能不要打搅我的生活。”
郁斯年感到体内的血液一寸一寸地凉了下来,哀恸的情绪在胸腔里蔓延,让他已经分辨不出浑身上下哪一处更痛,用尽全部气力才堪堪从喉咙里挤出一句“纪乔真……”
郁斯年身上的戾气过于浓郁,宋砚以保护者的姿态把纪乔真挡在身后“郁总,这里不宜吵架,如果您只是来打搅清净的,请现在就离开。纪乔真表达得很清楚,你们之间已经结束了。”
郁斯年从身体到心脏痛得说不出话,宋砚却鬼使神差地从他眼中读出了想对自己说的话“该离开这里的人是你。”
“纪乔真的外婆临走前嘱托我照顾好他,我会做得很好。”宋砚瞥了一眼他的腿,冷冷道,“以后,也请您注意身体。照顾好受伤的腿。”
说罢牵起纪乔真的手,向下山的方向走去。
郁斯年想上前阻拦他们并肩而行,却又一阵钻心剧痛从右腿传来。
他眉间紧蹙,喉结颤动,无法忍耐地逸出低低的喘息,确是一步都挪不动了。
司机看着越来越暗沉的天色,越来越密集的雨帘,心中惴惴不安。
郁斯年不喜欢让旁人看见纪乔真,这是郁宅上下早已经默认且习以为常的规矩,并不会因为纪乔真参加真人秀综艺就发生任何更改。而如今,他就是规矩里的那个旁人。郁斯年说让他在山脚下等,他便老老实实地在山脚下等着。
郁斯年腿伤严重,医生千叮咛万嘱咐不可以出行,更别说是在这样寒意彻骨的雨天。可是郁斯年的要求他怎能违抗量是他有这心思,也没有这个胆量。
只希望郁斯年能顺利把纪乔真带回来,否则郁氏的低气压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
当这人烟罕至的山路上终于出现两个人影,他瞳光一亮,看去的时候,表情却凝固了。
因为走下来的少年确实是纪乔真,扶着他的人却不是郁斯年。
那是一张眉目温和的英俊脸庞,下颌的线条亦是利落凌厉的,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戾气。
也许纪乔真这样美好的少年,确实能配得上一个把他捧在手心里呵护的人。
郁斯年到底是太霸道偏执了。
司机心头的失落感像阴云一样笼罩,同时进退维谷,不知道他该不该上山找郁斯年。
就在这时,纪乔真走到了他的身边。
“李师傅,雨越来越大了,您去给郁先生送把伞吧。”
他的声音很柔和,眼瞳水溋溋的,比初晨的露水还要清澈。
“如果方便的话,不要告诉他是我说的,我和他已经彻底结束了。不方便也没关系,您要注意安全。”
“好”司机心里的那点犹豫终于灰飞烟灭,回车拿了伞就向山上冲去。
看见郁斯年的时候,他正用手撑着树干,刘海狼狈地散乱在眉眼上,矜贵质地的西裤上沾满泥泞。
他死死咬着下唇,唇瓣被他咬出血沫。
司机一声惊呼“少爷!”
待到他把郁斯年扶回迈巴赫,郁斯年几乎是跌坐在后座上的,待到雨水淌尽,依然有豆大的汗珠顺着眉骨往下滴落,脸色一片青紫。
他脱力地仰躺在座椅上,车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仿佛隔着遥远的时空传来。
纪乔真告诉他,他们所有的过去都是他精心编织的谎言。
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一场华美的、虚幻的、却从来没有存在过的梦境。
但若没有遇见纪乔真,这样温存的梦,他连梦都不敢去梦。
郁斯年的腿伤加剧恶化,已经无法支撑他回到之前的城市。只能就近入住医院,换了批照料的护士。
郁斯年一觉醒来后,迫不及待地想回到郁宅,那里有纪乔真画过的壁画,有他们一起种过的相思树,有无数他们欢爱过的痕迹。
也许回到郁宅,他就可以说服自己,那些真实的回忆不可能是假的,也就可以理所当然地沉湎在这场梦里。
眼见郁斯年起身,小护士仓皇地扶住了他,焦急道“郁先生您要去哪?”
她的柳叶眉深深蹙起“郁先生,医生说您要是再不注意,恐怕会留下后遗症,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听到“郁先生”这三个字,无数的回忆携着心脏的搐痛席卷而来,郁斯年眸光骤然一沉“不要叫我郁先生。”
小护士吓得咬到舌头“郁先……”
郁斯年态度近乎恶劣“我说了,不要叫我郁先生。”
小护士不敢再言,郁斯年也没有再挣扎着起身,这场梦是时候醒来了。
若是他废了一条腿,恐怕真的会失去让纪乔真爱上他的资格。
这年代的医院已经装修得很豪华,和之前白花花的墙壁床单不一样,除了添置的医疗器械,乍一眼看过去和五星级酒店套房别无二致,甚至装扮成了和郁宅卧室书房一样的暖色调。
可是再怎么好看,也不过一个华美囚笼罢了。
郁斯年脑海里无端冒出纪乔真那句话来。
他因为腿受伤被困在病床上,应该体会到了失去自由是什么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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