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扎着双髻的孩童揉着哭红的眼睛穿透黑暗,出现在了方云面前。
“阿爹——你们在哪儿?”孩童边哭边撕心裂肺地唤着。
显然,这是个和家人走散了的孩童。
方云不忍,正要走到孩童的面前去哄他,两个人却一前一后地扑向了那个孩童。
“幸儿!吓死阿爹了!”一个哥儿蹲下来紧紧地搂住孩童,生怕一放松又不见了自家孩子,颤着声呜咽。
“你可真是让我们好找!好好牵着你阿爹的手,阿父护着你们!”旁边一个汉子假嗔道,爱怜地摸着孩童的双髻,又柔情地看着自己的夫郎,“来,我带你们去瞧花灯。”
“嗯!”方才还哭泣的孩童听到要去看花灯,立刻破涕而笑,鼻尖哭出来的鼻涕泡都不甚在乎。
“你个小脏孩儿。”
“哈哈——”
一家三口相伴着走进人群,笑声还悠扬地留在巷子中,惹得方云心痛。
背抵在冰冷的墙上,仰视着墨紫的发着光的夜空,方云心里突然很羡慕方才的孩童。
记忆中三四岁那年,他因帮娘亲照看东西,也曾和娘亲在街市走失。可是,他一个人乖乖地在街市里等了好久好久,都没有等到娘亲来找他。
是娘亲不要他了吗?他不知晓。
他只记得,最后直到店铺们都关了,街市上只剩下他一个人时,面带怒意的阿父才珊珊来迟,不由他分说就将他训了一顿才将他带回家。
这一次,也会和那次一样吗?
只不过这一次,他或许不会在原地乖乖等着了吧,他要自己去寻。
正要给自己打气,继而抬脚去寻莫净成,却见临近街市那头,巷子的光亮突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
“方云。”
永远那么温柔的嗓音冲破了黑暗,将他紧紧地包裹住。
“啊,啊”
破碎的嗓音冲破了喉咙,方才还空荡的心霎时间满了起来。
方云眼睛亮了一下,正要欢喜迎上去,却被那人三两步走上前来,一把将他拥进怀里,将他狠狠地嵌住。
害怕,窒息,无助,在接触这一刻通通消散。
“你到底去哪儿了,我怎么喊你你都不应。”埋怨的话语在耳旁响起,声音里竟带着一丝颤抖。
方云咧嘴一笑,晶莹的泪珠也顺势涌出了眼眶。他轻轻地拍了拍莫净成圈住自己的手臂,突然有点想笑。
他不会说话呀。
过了好一会儿,莫净成才反应过来,低声嫌弃自己的愚笨:“抱歉,忘记你应不了我。”
闻言,方云大气地拍拍他的宽阔的背,表示没关系。
就这样紧紧地、狠狠地抱住对方,喧闹的声音被隔绝了出去,耳边只剩下两个人的心跳声。
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再次油然而生。
莫净成一直以为,自己作为机器人,虽然为了更好地服务人类,被开发者设定为拥有人类的情绪,却一直被自己视为没用的东西。
无论是喜还是怒,亦或是别的情绪,他都从来没有感受过,甚至一直都不甚在意,以至于脸上近乎只有一种表情——淡漠。
直到今夜方云在眼前消失。
窒息感扑面而来,心狠狠地抽搐。
他尝试在智脑中寻求答案,眼前却只有理不清的线,杂乱无章。他疯狂地寻找方云,也是在寻找答案。
直到闪烁着泪花的方云迎着光晕,藏着答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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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写得很幸福呢!果然很喜欢温馨的小日常嘿~
今天要分享的仍然是沈复先生笔下的句子~
【时方七月,绿树阴浓,水面风来,蝉鸣聒耳。邻老又为制鱼竿,与芸垂钓于柳阴深处。】——《浮生六记》
第十章
驴车慢悠悠地晃动着,冲破仍弥散在空中的热闹,往静谧的一方走去。
莫净成调整了下坐姿,小心地护住方云的身子,尽量使他睡得安稳些。
香甜的气息不时喷洒在莫净成的脖颈上,让后者的心尖出现异样的颤动。
睡梦中的人儿很乖,乖到连挨在他身上的力度都很轻,轻得像是一把散溢着芳香的棉花。
轻轻将方云散落在脸上的发丝抿到耳后,在幽暗的星光之下,莫净成看到对方眼角那点红痣越发殷红,嘴角竟也还噙着笑意。
像是在诉说着主人今夜的无忧无虑。
莫净成自我谴责了一番。
方才从巷子出来后,他不自觉地开始拒绝方云的碰触,又不顾方云的欢喜各自放了花灯,就连许下了什么心愿都迷迷糊糊。
他在下意识地躲避着方云。
但方云全然沉浸在绚烂的花灯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莫净成对他的疏离。
这倒也好。
莫净成一直都清楚,他是个机器人,对人类的感情一无所知,对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感到惊慌失措。
所以他选择了人类最讨厌又最有用的方式——逃避。
但即便如此,当方云忍不住困意歪在他肩膀时,他却没有任何犹豫地扶住了小小的身子,又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助他安睡。
他情不自禁。
正想东想西,驴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方云蹙了一下眉,莫净成忙又轻轻拍拍他。没过多久,方云便又咂了一下嘴,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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