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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录小说(47)

    顾千帆含笑答道:不是你说,我要比欧阳俊俏一百倍,能耐一千倍,她才会信服?
    赵盼儿认真地点点头:也是,那让我检查一下。赵盼儿凑近顾千帆,仔细地看着他俊眉修目。
    顾千帆任她打量:如何?
    赵盼儿满意点头:有匪君子,如圭如璧。
    顾千帆眼中含笑,牵起赵盼儿的手,向高府大门走去。
    赵盼儿在高家院外与春桃交谈了几句,托春桃将装有她和欧阳旭从前的通信的信封带给高慧。春桃拿着信封走进后院,将赵盼儿想要求见之事禀告给高慧。
    高慧疑惑地拆开了信封,首先掉落却是一张书签,上画着红豆图与愿君多采撷几字,落款为:欧阳旭戏笔。高慧霍然站起,匆匆扫过信上的内容后,她又禁不住软到在椅上,半晌才道:请他们去后院,别让我爹知道!
    一滴泪水滑落她的脸庞,在她紧紧握住的信纸上,隐约可见白头之约赵盼儿等字样。
    赵盼儿和顾千帆在春桃的指引下来到后院。赵盼儿将三年前她救下欧阳旭、供他读书、与他定下口头婚约、再到欧阳旭高中探花后将她抛弃,还买通胥吏赶她出京的过往一一讲给高慧。
    高慧听到最后,踉跄地后退一步,摇着头否认道:你骗人,旭郎他不是这样的人!赵盼儿有些同情地看着高慧:这么说,那天派人去找杜长风的,也和你无关了?
    高慧两眼茫然:杜长风是谁?
    赵盼儿和顾千帆对视一眼,又道:欧阳旭的朋友,也是和他同榜的进士。高娘子,刚才我说的话或许有些残忍,但绝无一字虚言。你父亲想必也早就派人到各处验证,这些真凭实据,比我对天发誓更要灵验管用。
    这时,顾千帆突然微一侧头,赵盼儿警觉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远地,却看见了高鹄匆匆赶来的身影。
    高慧心中悲痛不已,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丝毫没有察觉高鹄就在不远处:难道我爹早就知道欧阳旭和你的事,所以才会逼着我退婚?
    赵盼儿犹豫了一下,终道:不错,这世上最疼你的,莫过于父母。他们只会爱你不会害你。
    躲在拐角处的高鹄听到了赵盼儿的话,长松了一口气。
    高慧蓄在眼眶的泪水瞬间滑落:我不信,我不信,他为什么要骗我,他是个探花郎啊,他明明说过,在遇见我之前,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别的女人!
    一直未曾开口的顾千帆此时突然道: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泪相和流。连唐明皇的话都不可信,何况一介读书人。
    高慧闻言,心中巨震,虽然仍在摇头,但内心的防线已然被击破。
    赵盼儿看了顾千帆一眼,又对高慧轻柔地说:高姑娘,虽然我只与你见过一面,但也知道你是个人善心美的小娘子。欧阳旭是自己心里有鬼,这才避到了西京。你听你父亲的话,和他这样无情无义的人断绝婚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这样的好姑娘,就像我一样,值得一个更好的良人。说到这里,她与顾千帆的手心有灵犀地轻轻交握。
    看着赵盼儿和顾千帆幸福的样子,高慧终于掩面放声大哭起来。高鹄心酸不已,走了过来,轻轻抚上女儿的肩头好了,没事了,一切有爹在。在安慰女儿的同时,高鹄还复杂地看了顾千帆和赵盼儿两人一眼。
    顾千帆向前一步,挡住了高鹄的目光:今日擅访贵府之事,还请高观察不要见怪。
    高鹄客气地道:顾副使客气了,老夫应该多谢你们才对。他日两位成礼,还要叨扰一杯喜酒。
    荣幸之至。顾千帆与赵盼儿朝高鹄双双一礼,便翩然离去。高鹄的眼神停留在赵盼儿的背影良久,终于轻叹一声,继续回身安抚着女儿。
    走出高府后,赵盼儿仍在感慨:真没想到,杜长风口中杀人不眨眼的高慧,原来是这么样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娘子。
    顾千帆担心赵盼儿把别人想得太好会吃亏,便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总共也只跟她见过两面,怎么就知道她背地里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人?
    可赵盼儿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直觉,而且我身边不是还有个断案如神,审案无数活阎罗吗?她要真的那么有心机,你早就会拦着我,不让我说那么多呢。
    顾千帆停住脚步,低头看着赵盼儿:该夸你聪明呢,还是该说你有恃无恐呢?
    赵盼儿抬眸迎上他的目光,笑得无比明媚:随你便,都行。
    顾千帆一笑,替她扶正了歪掉的红珊瑚钗:就算你聪明吧,毕竟高鹄进来那会儿,你还知道躲在我后头。呵,那个老匹夫,手上搂着女儿,眼珠子倒是一转不转地盯着你。
    赵盼儿听出了他暗含的醋意,讪然一笑,但想起高观察看自己的眼神,也是暗暗担心。
    顾千帆握紧了她的手:放心,他既然说了要来喝我们喜酒的话,就不会对你再动邪念了。
    赵盼儿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啊,不管这人行事多混账,他倒真的是个好父亲。
    顾千帆身子微微一震,
    赵盼儿察觉顾千帆神色有异,忙问:怎么了?
    顾千帆继续向前走着,掩饰住心中的思绪:没事,只是等到下次休沐,我也该带你去墓园那边见见我娘了。
    赵盼儿的注意力果然被彻底吸引了过去,两人越走越远,谈话声犹自传来。
    与此同时,为帽妖案已经奔走了一天的陈廉独自坐在已经打了烊的茶坊的角落里埋头吃果子。正吃着,他一眼看到走进门的葛招娣,便下意识地跳起来摆了个防备的招式。正提着一个装满东西的篮子的葛招娣,同样摆出了一个防备的姿势。
    陈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你怎么还有脸敢出现在我面前!
    葛招娣见他语调中有些怯意,眼珠一转:你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明白啊。
    陈廉震惊地张大了嘴:你还敢不认账!那天你诬赖我是帽妖,害我被人追着打了半条街
    葛招娣皱眉思索了半晌,做出了个疑惑不解的表情:有吗?我年纪大了,最近忘性也大,不太记得了啊,到底哪一天啊?
    陈廉向来能言善道,可碰上葛招娣,他竟然败下阵来。嘴上说不过,陈廉便作势要抽佩刀,虚张声势地恐吓道:那我就帮你记起来!
    正在一旁收拾桌子的孙三娘眼看不妙,大吼一声:行啦,闹什么闹?当我是个死人啊!你们俩的过节,我听盼儿说过,可不管怎么样,都不许在茶坊里闹!不然弄坏了东西算谁的?说罢,她双拳紧握,发出咯拉咯拉的声响。
    葛招娣和陈廉顿时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孙三娘对葛招娣训斥道:咱们能在这开茶坊,多亏了陈廉帮忙。他既是恩人,又是官身,你得对他尊敬点儿,知道吗?一边干活去。
    见葛招娣无奈点头退到一边,陈廉高兴极了:还是三娘姐对我最好!
    孙三娘将事先准备好的食盒从柜台里拿了出来:既然我对你好,那能不能帮我个忙,替我去书院给杜长风送点果子去?
    陈廉震惊地接过果子,探究地看着孙三娘:哈?送他!这么多果子,这么大一份人情,全送给他?
    是啊,就是因为不想欠他情,才送礼。我呀,一见他那酸秀才假道学的样子,就说着,孙三娘做了个呕吐的姿势。
    陈廉被孙三娘逗得哈哈大笑:我这就去送!话音未落,他就拎着盒子一溜烟跑了。
    陈廉走后,孙三娘走到正在低头扫地的葛招娣身边道:行啦。你刚跑了一趟,先歇歇吧,这些我来。
    葛招娣却似没听见一般,仍然使劲扫着原本已经很干净的地面。
    见葛招娣还是固执不停,孙三娘笑道:哟,嫌我刚才帮他不帮你啊?你是我们茶坊的人,他是客人、外人,能一样吗?你以前跑堂的时候,和客人吵起来,掌柜会向着谁说话?
    哦。葛招娣这才自在了些,但还是没有放下扫帚。
    孙三娘继续说道:陈廉他性子皮了点,脑袋僵了点,嘴上也不饶人,可当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比我家那个冤孽强上十倍。咱们住的小院,就是他借的。你房间里那些新的家具被子,也是他悄摸声地帮着置办的这还是在他被你泼了一身水之后。既然承了人家的情,就别跟他针尖对麦芒的好不好?他是跟着顾千帆的人,要是你每回跟他都这么闹,以后叫盼儿怎么办?
    葛招娣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好吧,反正以后我把他当个瘟神,敬着点,远着点就是。
    孙三娘啼笑皆非地拍了拍葛招娣的头:你呀,怎么这么不懂人情世故?
    葛招娣下意识地小声嘟囔道:可三娘姐就算那么懂人情世故,你儿子还是不认你啊
    听到葛招娣的话,孙三娘瞬时脸色大变。
    葛招娣猛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忙正色道:对不起!我不该瞎说的!
    孙三娘只觉一阵眩晕,她努力平复心情,尽量平和地问:我的事,是谁告诉你的?
    葛招娣犹豫了一会儿,小声承认:是引章姐
    孙三娘脸色一阵变幻,半晌才道:好吧,那我也索性告诉你,这些人情世故,以前我也是不懂的,后来吃够了亏,伤透了心,才慢慢明白过来。招娣,你虽然已经很聪明能干了,但毕竟还小。我们走过的弯路,希望你不用再走一次。有时候,多忍一口气,多换一种眼神去看人看事,对自己、对别人都好。
    葛招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谢谢三娘姐,以前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这些!今天的工钱就不用算了,就当是我感谢你的一点心意!言毕,她利落地又去干活了。
    看着葛招娣的背影,孙三娘心里一暖,她越来越觉得这个小姑娘真的很像小时候的她。
    京华书院离茶坊不远,没过多久,陈廉就回来复命了。一进门,陈廉就给孙三娘模仿起杜长风在书院被学生欺负的惨状最开始,杜长风一听是孙三娘送的果子,竟然认为果子有毒。陈廉听了肯定不乐意,就吓唬杜长风,说他这是诬陷良民、要治他的罪,结果却被杜长风点出他只是武官,没法给文臣治罪。就在这尴尬之际,孙理、胡彦却劈手抢过杜长风手里的盒子,带着一众学生把果子分食了。陈廉一问才知道,原来书院的学生仗着杜长风眼神不好、认不出是谁捣乱,成日里不把他这个夫子放在眼里。
    孙三娘听了觉得既好笑又可怜:杜长风都是个进士了,为什么还窝在书院里教书啊?
    陈廉神神秘秘地说:这说来就话长了,哎呀好渴,有没有茶喝?
    葛招娣不声不响将一杯茶放在陈廉面前,然后扭头就走。
    陈廉防备地推开茶碗:水里不会有毒吧?
    葛招娣离去的背影顿时一僵,她紧紧地攥紧了双拳,强咽了这口气。
    孙三娘忙打圆场道:放一百个心,招娣以后改了,一定会对你客客气气的。快说快说。陈廉这才放了心,将茶水一饮而尽:其实道理挺简单的,这做官吧就像种菜,一个萝卜一个坑。萝卜是官,职位是坑。可现在不打仗没军功了,每三年就一回科举,萝卜多了,坑不够,怎么办呢?大家就得轮流来。漂亮的萝卜先进坑有实职,皱皱巴巴的就得地一边等着。吏部选萝卜,这就叫诠选。
    孙三娘恍然道:所以,那杜长风就是颗烂萝卜?
    葛招娣听他们说得热闹,也走近了一点,支起了耳朵细听。
    没错。本来新科的进士基本第一年都有实职做。可杜长风呢,本来就只是个吊榜末尾的同进士,又偏偏在谨见官家的时候因为这个陈廉模仿杜长风眯眼看不清东西的模样,失了仪,居然什么都没捞到!
    葛招娣被陈廉滑稽的动作逗乐了,但一见陈廉看向自己,马上又正色做打扫状。陈廉陡见她少女明媚的笑颜,一时竟有点失神,半晌才轻咳一声:总之,杜长风因此成了大笑话,没官做,就只能留在书院里头继续当夫子喽。几个闹事的小子都是官宦子弟,怎么还会把他放在眼里?
    孙三娘听了有些心软:原来如此。唉,他虽然挺讨厌的,可也真倒霉。毕竟是个真进士,居然这么被一帮孩子欺负说到这里,她又突然想到了杜长风之前做的事,刚软下来的心瞬间硬了回去:哎,老天爷还挺公平,肯定早就算好了他会跟欧阳旭狼狈为奸,才会让他天生就是个睁眼瞎!
    陈廉嘶了一声:好像也不是天生的,听那几个小子说,前几年都还好。后来就越来越看不清了,特别是天一黑,嘿嘿,我亲眼看见他一头就撞到树上去了。
    天黑?孙三娘轻声重复了一遍。
    陈廉不解地眨巴着眼睛:有什么不对吗?
    孙三娘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没什么,天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我给你做了包子,记得帮我带给你娘和你姐姐。
    陈廉大喜过望地接过尚且还温热的一大兜包子:好嘞,明儿见!
    一走出房间,陈廉就和抱着洗衣盆的葛招娣碰个正着。
    葛招娣面无表情地给陈廉让开道。
    那个,谢了啊。陈廉有些不习惯地挠了挠头。
    葛招娣大模大样地说:您是官,我是民,您用不着那么客气。
    陈廉想了想,做了个手势:那天,呃,反正,那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葛招娣瞬间暴怒,但强忍了下来:不是故意的,那就忘了它!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哦,好,好平素嘴皮子最溜的陈廉突然说不出话来,他摸出一个包子递过去,这个赔你,也是豆沙的,和一口酥一个味。见葛招娣盯着自己,陈廉忙把整兜都递过去:这些也是,全都给你。
    葛招娣翻个白眼,不肯接:你全给我了,那你娘你姐怎么办?炊饼是三娘姐做的,难道还能短了我的不成?
    陈廉又挠了挠头,尴尬道:哦,也是啊。嘿嘿。
    葛招娣看着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小路,终于忍不住问:这条道你到底用不用啊?
    你先你先。陈廉赶忙让开路,让葛招娣走过去。
    葛招娣觉得陈廉举止怪异,但她也没追究,抱着篮子走到井边,开始洗衣服。
    可陈廉却不由自主地跟了过去,没话找话地问:你不是跑堂的吗,怎么还帮盼儿姐她们洗衣服啊?
    葛招娣手中不停,继续搓洗着衣服:我以前跑堂,只能睡灶房。现在能睡这么好地方,穿这么好的衣裳,怎么就不能帮她们一把手啦?你不一样也帮你家顾副使买一口酥吗?
    陈廉闻言倒是有些意外:你还挺知恩图报的啊,那,那天在码头,干嘛对你娘那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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