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盼儿厌恶地扇面前的空气。周舍乖觉地站了起来:我去方便方便,马上回来。
与此同时,一名中年男子在银瓶的指点下上了楼,迎面正碰上从净室出来的周舍。他二话不说,一把拎住周舍:奶奶的!有钱在吃喝嫖赌,没钱还老子?他几拳下去,打得周舍大叫大喊。食客们纷纷闻声而来看热闹。
住手!赵盼儿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扶着门框站着,似是还有些薄醉,你干嘛动手打人?
那人打量着赵盼儿,愈发来了精神:哟,有美人帮他出头啊。他欠老子十五贯,拖了快半个月都不还,你说该不该打?
周舍急忙摆手:别听他的,我只欠了他十贯酒钱,他硬要涨到十五!
对方冷哼一声:九出十三归,江湖上就这规矩!你还不还?说着,作势要打人。
等等!赵盼儿抬高声音制止道。一时间,在场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的身上。她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地说:不就十五贯吗?谁没个手紧时候?只要我赵盼儿在,就不许别人作践我朋友,三娘,拿我那个汀兰的箱子!
孙三娘应声出来,咚的一声,把一个两尺见方的小箱子扔在了讨债人的面前。
赵盼儿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说:这里头有十六七贯,都拿去,多了的,就当是姑奶奶赏你这双看人低的狗眼的!
在场众人瞬时间齐齐张大了嘴。
与此同时的码头上,卸货的挑夫忙碌不停、运货的车辆络绎不绝。顾千帆正在海边凭栏远望,他已经发现此处果真有从番邦来的商船,事情的前因后果也渐渐明晰起来杨知远是漕司判官,一年前才到两浙路上任,他为人机敏,又管着江南财政,很快便发现了郑青田偷开关禁中饱私囊的罪行。郑青田想买通他,无奈杨知远却颇有点骨头,油盐不进,坚决要向朝廷上书弹劾。于是郑青田狗急跳墙,动了杀心,派了手下假扮盗匪去杨家灭口,并想栽赃到和杨知远有旧怨的宁海军知军身上。可惜不巧,他们动手的那一晚,皇城司正好也微服到杨府办事,两下里忙中出错,就火拼了起来。尔后郑青田又发现了他的身份,于是就发动他买通的江南大小官员,对他联手进行追捕。
陈廉兴致勃勃地凑到顾千帆跟前:市舶税好像是以五成计吧?那这二十多条船里要是有三五条是不走明账的南海番商,管事的人不就赚大发了吗?
顾千帆瞟他一眼,他还从未见过这么不见外的人质:问这么多,真想当我的同党?
陈廉贼贼地一笑:想!昨天您把火珊瑚钗子收起来的时候,我看到您那块狮头金牌了。愿来您是皇城司的指挥呢!我也不蠢,您昨天一说,我就琢磨过来了。居然敢违反朝中严令,偷开关禁,这钱塘知县真是胆大包天!说到这里,他的表情又谄媚起来:指挥,咱们商量个事呗,反正不打不相识,能不能给人家一个机会,跟您为朝廷效个忠呀?
顾千帆退开一步,讥讽道:不怕拖累你家几个女人了?我可是钦犯。
陈廉知他在讽刺自己,可他天生脸皮厚,打个了哈哈:钦犯?像您这样的英雄,能是钦犯?明明是有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我跟您交个底吧,我其实是东京人,跟着上头被调到了这个破地方,成天吃米吃鱼,都快发疯了!我好想吃我娘做的面条,好想我大姐做的馒头,二姐炖的羊肉!要是能跟您进了皇城司,哪怕只是当个打杂的,那也好啊!
顾千帆原本正看向远处,闻言不禁再次打量了一下他:就为了能吃上面食,你愿意跟着我当钦犯?
陈廉用力一拍胸口:要我把真心挖给您看吗?
不用,我现在就给你个机会。顾千帆指指码头上正对商人颐指气使的魏为,想个法子,把他给弄到那边的树林里,不要惊动任何人。说着就率先朝林中走去。一盏茶功夫不到,陈廉便将被绑得像个粽子一样的魏为丢到了顾千帆脚边,随后便是一阵拳打脚踢。而顾千帆却只是拿着那只爪哇火珊瑚钗细细地端详。若不是背后传来拳头声和唔唔的痛呼声,几乎让人以为他真的只是在鉴赏首饰而已。
不久,挥拳声停止,陈廉喘着气走过来:禀指挥,打完了,四十九拳,一拳不少。
顾千帆回过头,只见魏为鼻青脸肿,嘴角已经流出血来。还认得我吗?还敢冒充自己是宁海军的人吗?
魏为慌忙点头,又摇头。陈廉拉掉了魏为嘴里塞的布。魏为喘着粗气央求道:下官是钱塘魏为,所有的事都是我们县令郑青田逼我干的。求指挥您高抬贵手,饶下官一命!
顾千帆并不理会他的恳求,继续发问:这样的珊瑚钗子,是不是从私泊在那的爪哇商人那流出来的?
魏为没想到顾千帆连这个都知道了,事已至此,他为了保命也只能卖了郑青田:是,这也是郑青田吩咐的,他说一两笃耨香从广州贩来,要卖三四万钱,其中一半都是市舶税,但我们只要悄悄地许了南洋番商在杭州停泊,只问他们收一万,番商们肯定更愿意过来。
顾千帆早已猜中了这些,他继续问道:每年你们要从这些生意里发多少财?
魏为听出了顾千帆语气中的寒意,颤声答:二十万贯。
顾千帆闻言眼眸急收:郑青田买通了哪些官员?他又找了皇城司的谁,才泄露了我的行踪?
魏为心中一紧,头摇得活像拨浪鼓:下官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位京里的内官,还下了个格杀勿论的令。
顾千帆双拳紧握,哑声问道:郑青田花了多少钱?
魏为直觉形势不妙,连话都说不顺了:二、二十万贯吧?钱是折成金银铺的契,飞飞鸽送到东京的。郑、郑青田说了,要是被您报到御前,我们都是一个死字。只只有舍得这么多钱,才能留下下一条生路来。
顾千帆抓紧了手中的金牌,紧闭上了眼睛,有能耐杀皇城司指挥使的内监恐怕也只有一个了,而这个人恰好就是他的直系上司皇城司使雷敬雷司公。
第六章 诉公堂
月黑风高的夜晚中,夜枭不祥地低鸣着。顾千帆带着陈廉走到了一间粮店外,这是他此前与皇城司秀州驻点辖官万奇约定好的接头地点。多年前,他与万奇一起从北边的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有着过命的交情,可以说,在整个皇城司中,万奇是顾千帆最信任的人。
陈廉忍了半晌,还是好意劝阻道:要是魏为说的是真的,那这儿的驻点辖官多半也靠不住,毕竟整个皇城司都得听雷敬的号令。
顾千帆以为陈廉害怕了,便道:现在所有的人都在追杀我,只有他,才可能把我平安送回东京。你走吧,你是为了进皇城司才跟的我,现在再留下来已经没有意义。你还年轻,别为了一时义气,白送了自己的性命。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进粮店。
进入屋内后,顾千帆略微意外地发现万奇身旁的桌子上散落着不少酒杯:一个人怎么喝那么多酒?
万奇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旋即被他掩饰过去,他热情地迎上来,与顾千帆拥抱了一下:我看到司里发来的密令,担心你的安全,心里又苦闷,就借酒浇愁来着。还好你没事,对了,你怎么就得罪了雷司公?
说来话长。顾千帆认为这件事一时解释不清,便直接切入正题,我来找你,是想看看那密令的真伪。
万奇将事先准备好的密令拿出来递给顾千帆。顾千帆看着那密令末端鲜红的提举皇城司雷印章,脸上浮起一抹微笑:二十万贯,我这条命还真值钱。
万奇邀顾千帆坐下,转身取过一盏茶给他:先喝口茶吧,放心,这里没有人监视,很安全。
顾千帆看了一眼茶汤颜色,嘴角不易察觉地动了动,随后便端起茶碗喝了下去。
万奇嘴里依然说个不停,似乎在有意地分散顾千帆的注意力:现在你如何打算?是回京向司公解释,还是索性流亡?我知道有法子去扶桑,钱和包袱我都替你准备好了
见顾千帆一滴不剩地喝了茶,万奇略微松了口气:对了,你还没用过饭吧?我去给你拿点饼来。说罢,便径自走向房间外。而顾千帆看着万奇的背影,满目阴霾中闪过一丝悲哀。
出门后,万奇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接着向院中埋伏的手下做了个手势,一众手下当即扑入房间。顿时,打斗声惊呼声不断传出,万奇脸上尽是懊悔难过,但很快他就攥紧了拳头,眼神变得愈发狠厉。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终于安静了下来。万齐推门进入,却见手下死了一地,而顾千帆满身血污站在角落,周身冷肃。此时的顾千帆看向万齐,眼中满是悲痛与愤恨,随即拔出佩剑。一瞬间,他眼前浮现出杨府中皇城司察子倒下的身影和老贾为他挡箭死去的画面。而万奇迅速迎战、刀刀致命,两人身影纠缠、不分上下。他们本就都是武功高手,此时都用上了搏命的打法,很快两人便伤痕累累。千钧一发之际,顾千帆使出一个险招,直接斩断了万奇的剑身!
万奇看着手中的断剑,眼神中染上惧色:司公严令,我迫不得已!皇城司不少人都知道我们俩交好,可我跟你不同,我有家有口,要是帮你逃亡了,全家都得进大牢!千帆,咱们是兄弟,你跟我去见司公吧,我帮你求情减罪好不好!求你了千帆!
顾千帆满眼尽是被兄弟背叛的痛,却终是放下指着万奇胸口的剑身,背身欲走。然而,万奇却趁这个机会,扬起断剑刺向了顾千帆的后心窝。顾千帆闭上眼,立刻转身一招制住万奇,横剑于他之颈。
陈廉破门而入时,只见顾千帆利落一刀,万奇颈中鲜血顿时喷涌于地。
顾千帆睁开眼,擦了擦剑身的血,看着万奇的尸身,他眼神凛如寒冰:你不是我兄弟。
陈廉看着满地的尸体愣了半晌,良久回过神来,跟着顾千帆走到院内,没皮没脸地问:怎么样,我跟顾指挥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这下您总相信我了吧?
顾千帆没有答话,而是纵马朝华亭县的方向疾奔而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要见赵盼儿。
欸!等等我啊!陈廉被骤然丢下,连忙翻身上马,朝顾千帆消失的方向追去。
会仙楼内,周舍正对赵盼儿作揖不迭,倒茶奉水。赵盼儿仍然佯做半醉,与周舍假意暧昧。赵盼儿晕乎乎地横了周舍一眼:就你嘴甜,有本事别欠人家钱啊?你呀,当初在我面前倒是把家底吹得天花乱坠的,什么十几间铺子,几大间宅子,结果呢,呵,连区区十五贯都被人家追上门来?一个大男人呢,羞也不羞?
她似笑似骂,说到最后一句时还用手指戳了一记周舍,周舍被她骂得浑身酥软,忙信口道:还不是因为娶了你那个好姐妹宋引章?她成天要金要银
赵盼儿柳眉一竖:你三句不离这贱人,要真那么想她,赶紧回去啊,赖在我在这干嘛?
周舍忙一把抓住她推自己的手打自己:我错了我错了,你打我,狠狠地罚我!
赵盼儿嫌恶地夺回手,随后又掩饰道:呸!要么滚,要么说实话。
周舍只得讪讪道:这做生意嘛,难免有个周转不灵的时候,前阵子我包了一条船上南洋贩货,结果不知怎么的,船过了广州就一直没消息了,结果有些个眼皮子浅的混账,就趁火打劫来了。
赵盼儿心知他即将上钩,佯做懵懂状:哦,那等船到了,你不就有钱了?
周舍正愁怎么把话题引到钱上来,没想到赵盼儿倒主动提起,不由得暗自窃喜:就是这么个道理!盼儿啊盼儿啊,我的好盼儿,你要是手头松快,能不能借我个百十来贯,容我过了这一关,等船到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赵盼儿用带着水光的杏眼瞟他一眼:百十来贯?说得轻巧?我是有银子,可这些,是我安身立命的本钱,借给你,你是我谁啊?
周舍突然搂住她,哄道:我是你亲亲好周郎!好盼儿,你就帮我这一遭吧,我知道你心里有我,难道你舍得我再受苦吗?
赵盼儿被周舍身上的酒气熏得想吐,她的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捏成拳,但面上却装得意乱情迷:你,你放开,放开我!
周舍贪恋地嗅着她身上的甜香:不放,就是不放。
感到周舍的猪嘴在自己身上乱拱,赵盼儿突然一用力,将周舍推在地上:你走,你当我赵盼儿是傻子吗?一头勾搭着宋引章,一头还想从我这弄钱,没门!三娘,送客!
盼儿你听我解释周舍仍想分辨,然而守在门外的孙三娘却应声而入,将他推往门外。
赵盼儿负气道:我今儿就把话放在这里,想用我的钱,除非跟我做正头夫妻!等你有本事休了宋引章,再给我灌这些蜜糖水!
门砰地在周舍面前关上了。
周舍不可置信地晃了晃头,回过神来之后,想敲门却又迟疑,最后索性把耳朵伏在了门板上偷听。里面隐约传来赵盼儿抽泣声:凡郎翻脸无情也就罢了,如今连这个周舍也要来欺弄我!难道我生来就是给人做外室的命吗?
周舍心中暗忖:难道她真想嫁我?不对,她多半不是真心瞧上我,只不过恨宋引章掉了她的面子,恨被大妇赶了出来,所以才想在我身上争口气!
他喜上眉梢,敲门道:盼儿你开门啊!我愿意娶你!只要你愿意嫁,我就休了宋引章,八抬花轿娶你过门!
门突然打开,赵盼儿犹带泪痕,一边推开正努力想劝阻她的孙三娘,一边说道:你此话当真?
真!比金子还真!周舍常年混迹花丛,哄骗女人最是在行。
孙三娘拦着赵盼儿:别听他的,他今日能休了宋引章,以后也能对不起你!
周舍急了,指天发了毒誓:绝对不会!盼儿,我可以去官府立下文书,若有一日负了你,甘愿充军流配!不过你再多给我几天时间,毕竟休妻这事
赵盼儿见周舍还要推脱,决定放出大招:不,我就是要你马上休了这个贱人!我一天也不想等!你过来!说着,她便扯着周舍进了房。
赵盼儿掀开房间里的箱笼,随手将江洲的什锦缎、北苑的龙凤团茶、御酒库出的凤泉香扔在地上:姑奶奶我有的是钱,只要你立马休了宋引章,我就敢不要一分彩礼嫁你,可你要是敢拖我,哼,我马上就离开华亭县!
周舍看着那箱笼中那满满的铜钱、珠宝滚了一地,心里早乐开了花:好,好,我马上就休了她!
赵盼儿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他们都没有注意到,窗外有一双冷峻的眼睛正安静地注视在这一切。
周舍离开后,孙三娘和银瓶就按照盼儿事先制定好的计划前去帮助宋引章,今晚引章会与周舍彻底撕破脸,而三娘和银瓶则会伺机烧掉周舍的房子,让周舍人财两失,逼周舍不得不休弃没了利用价值的宋引章,改娶财大气粗的赵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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